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3、光阴 ...
-
回到金玫瑰总部,潘智勇刚好把先灿燃的机甲改装好。这人不知道还上哪找了一张巨大的红布,颇有仪式感地盖在那机甲上,非要先灿燃回来亲自掀开。
他快活地引着先灿燃走到那架红彤彤的巨大不明物体旁:“怎么样?”
先灿燃觉得这很不像话,他难以接受自己人生第一次掀的盖头下盖着的不是宁贞,而是一台机甲。
可惜宁贞跟他一起回来,就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实在不方便把这顾虑告诉潘智勇——否则他人生掀的第一个人是不是宁贞先不说,宁贞人生第一个埋的肯定是他。
在潘智勇以及其他好几位闲出毛病跑出来看热闹的金玫瑰同僚的注视下,先灿燃只好掀起来了这张红布。
他登上机甲,潘智勇在一旁指挥:“你试一下几个关键位点就行了,我给你报参数坐标。”
潘智勇的改装大获成功。他这才开始诉苦,他的行动造成了一些不愉快,至今无法释怀。
据他自己说,由于他预计的动作太大,需要把整个机甲的中心面板拆开一次,调整里面一些已经设定锁配死了的部分,怕别人误会他拆机甲,便每天都选在晚上动工。
听了他的讲述,在场的人心中几乎都升起一种相同的感受:书呆子就是书呆子。
正常人都知道晚上鬼鬼祟祟地动工才更值得怀疑吧?
果然,潘智勇继续说道,有一天晚上他正干得兴起,被金玫瑰巡逻的安保大爷当场拿获。对方看他的细胳膊细腿,怎么看怎么不像个金玫瑰,以为是半夜溜进来偷机甲的小贼。
大爷满心忿懑,主要是看您这尊容竟然也来偷金玫瑰,这究竟是在瞧不起谁?愤怒地把潘智勇押送了下来,连机甲舱门都没来得及合。
潘智勇自以为淬炼多日,久居鲍肆也该多少熏陶出点军人气质了。被他这么一说,非常悲愤。
即使后来三等奖奉命前去领人,他被顺利救了出来,也还是觉得心绪难平。
先灿燃很不给面子地嗤一声笑了出来,潘智勇更悲愤了。
倒是他敬爱的宁队长在一旁开口,虽然声音还是冷冰冰的:“不用在意别人以貌取人。”
先灿燃发觉自己被衬托得境界太低,立刻顺着宁贞说道:“没错,你看看宁队长。我认识他以来他第二经常被人错认的身份就是男明星,这也不妨碍他能徒手把在座的各位膀子都给卸下来。完全不必在意别人以貌取人。”
潘智勇果然被他带跑了:“真的啊?那宁队长最经常被认成什么?”
先灿燃说:“女明星。”
宁贞:“……”
潘智勇已经发现,先灿燃好像一到宁队长身边就变得有些神神叨叨——这种神神叨叨与他平时的神神叨叨还不尽相同。
如果说他平时至多只是一只欠兮兮的猫,喜欢伸出爪子懒洋洋地拽自己面前的一切玩;把他现在完全就是一只公孔雀,非常专注且全心全意地对着宁贞一个人抖尾巴散德行。
这之中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潘智勇也说不上来。
比如他俩此时正面对面地坐在一张桌子两边,说着些旁人听不懂的话。
“怎么办,宁队长。”
先灿燃念念叨叨地说道:“任务报告,宁队长,帮帮忙,必有重谢。”
凭借潘智勇对宁队长的了解,对着他说这类不需要作答的废话基本等于对着一团空气说——或至多是对着一团冷空气说。因为宁贞根本睬也不会睬你。
没想到,这时宁贞竟然抬起头看向先灿燃,睫毛半垂着,看上去还有点温柔:“怎么了?”
“任务报告,编不出来。”先灿燃真的非常痛苦,“他们说了什么废话我都不记得了,脑子里只有你……”
我的好兄弟先灿燃不要脑袋了呀!潘智勇大骇,等待着随时扑过去拾起被宁贞砍落在地的先灿燃的头颅。
没有想到,宁贞却只是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越是杀伤力巨大的招式越需要长时间的蓄力,潘智勇闲暇时打游戏,这点规律倒还知道。
他静静等待着宁贞从背后掏出星际炮筒。
“……爸。搞不懂他究竟要我干嘛。”
“……”
宁贞挑挑眉,看上去居然还有点失望。
这时旁边有人打了个岔,潘智勇离开一会又马上回来,继续斜着眼观察他俩。
宁队长看起来很无奈。他接过先灿燃负责的那份报告,低头写了起来。
宁贞低头时的额发会柔柔地搭下来,握着笔的指节看起来也非常细白柔韧,很具有一定的审美价值。
先灿燃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用手撑着自己尖尖的下巴颏,饶有兴致地略歪着头,看着宁贞。
先灿燃轻轻动了动嘴,潘智勇这位置听不见,宁贞倒是听见了,抬起眼来看向他。
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很有默契一样相视着心领神会地笑了。
潘智勇内心充满了对超自然现象的恐慌,很担心他俩在这眉来眼去时会有雷劈下来,连带劈中旁边的他。
还好这里是第一星系,不存在天雷这种东西。潘智勇在心里想。
不过我为什么会觉得宁队长和先灿燃在眉来眼去?潘智勇又想,足见我也有点问题。
这之后的日子里,他俩还在金玫瑰中迎来了几次不大不小的任务——说起来轻松,对整个金玫瑰而言确实也是洒洒水。
但操作上却并非如此。
毕竟这里是金玫瑰。一所幼儿园能遇到的最难的任务不过是哄睡一个大哭的熊孩子,一支军队能遇到的最简单的任务也起码是歼灭一小支敌军什么的。
先灿燃第一次在战场上开火时有些恍惚——他以为这会非常艰难。
机甲弹道系统会产生强烈的后坐力,前冲的弹药会爆发灼热的气浪……可是这些都没有发生。
他坐在机甲中,良好的减震和隔音系统几乎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只剩下能够察觉四周战况的机甲交感。
四下没有尖叫,没有哭喊,只有一片寂静。
这种恐怖的寂静让先灿燃一阵心慌——在这个时候,他甚至宁可自己能感到痛,仿佛要借此来证明什么事情……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前方被命中的敌甲火星四射的样子,透澈的眼珠映出一片血一样的红光,像是要把这幅景象深深刻入脑海中——
他太害怕自己会在这种轻而易举又毁天灭地的力量中变得麻木。
通知系统中传来宁贞的声音:“编队三号,有什么问题吗?”
先灿燃的机甲就是这次临时编队的三号,宁贞则是这支临时编队的队长。即使战场瞬息万变,他仍然几乎是立刻就察觉了三号的异状。
“……没有问题。”
宁贞又问了一次:“编队三号的驾驶员,你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先灿燃回答:“没有问题。”
那一次行动的最后,金玫瑰又一次取得了胜利。在宁贞的号令下,所有的机甲一同掉头返航。
先灿燃看见前方有一架机甲的飞行系统被破坏了,正被另一架战友的机甲拖曳在后面往回走,看起来东倒西歪得挺滑稽,但他笑不出来。
还有一些损伤更重的机甲停在原地,等待军部的回收舰来运输它们返航。
在机甲的周密保护机制下,机甲之内的驾驶员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这也是机甲在设计之初被认为的优点之一。
但是一直到近几年,人们才发现精神交感对人的损伤甚至远比□□的疼痛创伤更严重。焦虑、抑郁、狂躁都算是轻松的,最极端的数据显示,机甲驾驶员的平均职业寿命甚至只有不到八年,却要使用余生的时间来治疗或是忍耐种种后遗症。
这一切是合理的吗?是必要的吗?
人们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机甲是不是已经被滥用?
最初涌动着希望的清泉被放出盒子,如今已经长成滔天的洪水,再也无法被轻易收回。
这世上没有一种不需要支付代价的力量。许多名为天赐的馈赠,也许只是一种预支。
先灿燃最后一次回头,看着满目疮痍的战场上烧成一片的报废机甲,在心里模糊地想。
-
时间过得飞快,经历了种种大大小小的战役,小半年过去了。第一星系迎来了设定程序中的夏季。
这也意味着先灿燃到金玫瑰的插派任务就要结束了。
他只用再去学校办点手续,大家都开玩笑说让他快去快回——快去第一军校,快回金玫瑰。
将近一年时间过去,先灿燃已经完全融入了金玫瑰军之中。
他的机甲就停在中心机甲舱内没有收。和办公室里其他队友轮流买单的下午茶正画到第四个“正”字。和潘智勇一起玩的游戏差一点就能通关——
金玫瑰中心当然不允许打游戏,只是他另辟蹊径地把卡带藏在宁贞的办公室里,民不举官不究,暂时还没人发现。
先灿燃之前买了一大罐子棒棒糖,花花绿绿什么颜色都有。整个办公室都对这玩意充满敬畏——自然界中鲜艳的东西大多危险,这罐垃圾食品被人工色素染得娇艳欲滴,总觉得吃了就会中毒。
即使先灿燃自己经常以身试毒,惜命的同僚们依然对此敬而远之。全金玫瑰唯一以某种方式尝过这些糖味道的人只有宁贞。
而现在这罐糖还剩一大半,盖子却不知道扔哪去了。
先灿燃拿着蒲师定唧唧歪歪了好一阵以后才给他盖章的插派合格报告,决定姑且就这么敞着口把这罐糖放在办公桌上,等从第一军校回来再继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