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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三十八章(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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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几日,韩墨儿出府看望齐子睿。韩墨儿成亲之前,齐子睿因牵扯进柳州知府私造照身帖一事,差点摊上官司。全赖韩墨儿承担罪责,又舍弃遁出韩府的机会嫁入王府,以礼王妃的头衔压下了此事。
因而,齐子睿对韩墨儿这桩心不甘情不愿的婚事极为不满,三天两头撺掇韩墨儿遁逃。
“墨儿,从韩府我们没逃出来只是差了点天时,只要此次细细计划,从王府逃出来肯定万无一失。照身帖我再去走走路子,然后弄个上香途中连人带马坠入悬崖尸骨无存的假象,咱们不就逃出来了吗?”齐子睿最近读了个话本子,这个情节是从话本上学来的。
韩墨儿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叹了声真是关心则乱,先不说在柳州知府因照身帖一事被罢官一事余威尚存,户部亡羊补牢严勘了制度,照身帖能否弄到尚且不说,就说王府那些能上天入地的护卫怎能允许她在眼皮子底下坠入悬崖。
刚刚嫁入王府之时,能见到的洒扫的小厮仆妇都没有几人,总感觉偌大的王府空空荡荡。而最近韩墨儿才一点一点的发现,王府哪里是人少,只是她看不见而已。尉迟轩房顶破风而走的暗卫,翠枝马上落湖时忽然出手相救的护卫,小厨房意外走水从天而降救火的黑衣人,哪一个都是一闪即逝、再无踪影。
韩墨儿刚穿越过来的第二年,在集市上见过江湖人士过招,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当时惊得她连下巴都找不到了,原来这个架空的世界是存在武林高手的。
后来民间开设比武场,韩墨儿也偷偷去凑过热闹,其间的武者武功虽没有第一次她见的江湖人士精湛,但也够韩墨儿大开眼界、大饱眼福的。
看得多了,便不稀奇了,只是王府这些护卫明显要比比武场的武者武艺高超甚多,起码轻功要好得多,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身若幻影、踏雪无痕。
“舅舅,我在王府吃得好、住得好,王爷也不是讨人嫌的,所以暂时还没有离开的打算。”
“我看你是贪享当下安逸,却不图长久安定,现在不筹谋离府事宜,到时候遇到事情真要走的时候,你就无路可循了。”齐子睿看着懒散的韩墨儿头疼不已,上次他特意让自己夫人去问过韩墨儿与礼王的房中之事,得知二人并没有圆房后,他一边暗骂尉迟轩不识东珠,一边庆幸韩墨儿此生不必锁入高墙,还可按照自己的心意肆意而活。
谁知道韩墨儿在王府过了半年多逍遥日子,竟然大志全无,龟缩在一时的假象中,妄想着一世安宁。
“你想想,现在王府只有你一个女主人,往后呢,难道礼王再不纳侧妃娶姬妾?到时候你烦了、厌了,想走可就难了。”齐子睿不住的敲打韩墨儿,意欲令其回心转意。
韩墨儿眉头微皱,是啊,尉迟轩身为皇亲国戚,礼制上便可纳一名正妃、两名侧妃,至于姬妾更可随心所欲,只要不到荒唐的地步,均无大碍。
如今,韩墨儿已得知尉迟轩并非自己揣测的断袖,虽非断袖,但亦不是好色之徒,自己这样可以碾压任何“冰冰”的大美女朝夕伴于左右,从无非分之举不说,动不动就眼风如刀,嗖嗖地扎在韩墨儿身上。
如果今后尉迟轩有了侧妃、妾室,刀子便可以分散来扎,不必只扎在韩墨儿一人身上,倒也是件可以期待之事。再者,从王府遁逃,真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情。
韩墨儿不以为然,边嗑瓜子边与齐子睿分辨:“舅舅您大可不必操心,我家王爷不近女色,即便今后王府里多了几个女人,只要她们不生事,我也懒得理会,各自过各自的日子。若是有不消停的,整饬一番即可,又不似在韩府,我为稚童幼女只能避大小孟氏锋芒,礼王府是我的地盘,没人能翻出天去。”
“哟呦呦,还你的地盘,才过门几天就当王府是你的势力范围了?礼王给你撑了两回腰便真当他是好人了?你也不打听打听他是什么人。这几年因为备受冷落他做了闲散王爷,前几年夺嫡的时候,礼王那是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杀伐果决、心狠手辣,多少人栽倒了他手里。”
韩墨儿杏眼圆睁,瓜子都忘了吃,一脸迷恋相往地催促道:“真的啊?我家王爷那么厉害吗,舅舅你快说说,他是怎样翻云覆雨、搅弄风云的?”
齐子睿:“……”。
“他现在能给你撑腰,日后也能给别的女人撑腰,等到他的板子打到你身上,你可别哭。”齐子睿气冲冲的说。
见齐子睿真的气了,韩墨儿赶紧起身拉他落座,斟满茶水亲自奉上,在听了一个“哼”字之后展颜一笑:“舅舅,墨儿心中自有分寸,王府戒备森严,照身帖一事也仍有余威,现下实在不是计划遁逃的好时机。再来,礼王因身份特殊并不是好乘凉的大树,但目前尚可避一避风,正如舅舅所说,我们需要一个万全之策才行,韩府丢一个嫡女和王府丢一个王妃性质可是完全不同,一个不好我们便会全盘皆输。所以我们现在只需静待事情发展,不管尉迟轩纳多少女人,只要不扰我安宁,王府便还是一块逍遥地,但若逍遥地变作牢笼,我一定会在此前为自己找巡一条退路的,倒时肯定还需麻烦舅舅呢。”
齐子睿不耐烦的摆摆手:“你我之间还说什么麻不麻烦,我就是怕你将来日子过得不顺心,不过,礼王不近女色也是好事,以后不会轻易被女人左右,不过,他这样也太不正常,不会…是个断袖吧?”
“噗!”韩墨儿刚喝道嘴里的茶水险些喷出,她对尉迟轩那夜大发雷霆之事还心怀余悸,她拍了拍心口稳了稳心神,假嗔道:“舅舅莫要胡说,我家王爷心眼特小,若让他得知必让您有好果子吃。”
齐子睿不以为然,大大咧咧地翻了个白眼:“他心眼小让他把都城半数百姓都抓起来问罪,他未成婚之前,市井上传他断袖传得天花乱坠,你家礼王倒是都请人家吃一遍好果子啊。”
韩墨儿听得齐子睿此言顿开茅塞,心中气恼,是啊,半个都城的人都在说尉迟轩断袖,他为何单单拿自己出气,又骂又罚又甩脸子,这不是欺负人吗!
韩墨儿气鼓鼓的不愿意多谈此事,便转了话头:“舅舅,你此次回柳州可有急事?马上便要到年底,正是打点拜礼、疏通关系之时,舅舅此时回去,月余就要返回,着实有些折腾。”
每到年关,都城中各王公贵族均府门大开,门前车马成行、络绎不绝。各地散官小吏、富商巨贾驱车前来拜码头送节礼。权势滔天的府邸门前从早到晚均有马车排队,每每入夜挂着灯笼的马车就如一条火龙沿巷蜿蜒,成为都城一大盛景。
齐子睿要拜的官邸甚多,所以每年早早地便要来到都城,又因他左采铁和柳州首富的特殊身份,过府后都由家主亲自接待,因而所费精力甚巨,一个年过下来齐子睿每每都要瘦上一圈。
“柳州那边来信,说府中有一下人似与外人勾结,护卫拦下了他向外传递的信笺,但因是密文所写不知其意,护卫仅用平常手段拷问那个下人,不料转日那人就死了。唉,一时闹得沸沸扬扬,又报了官,我怕出什么问题,便回去看一看。”
韩墨儿皱起眉头:“密文?密文一事那下人没有给出什么说法吗?”
“没有,还没审出个结果那人便死了,我怕是铁矿上我结的那些宿敌为陷害我而设的局,定我个滥用刑罚之罪,所以得赶回去看看。”
纤细白润的手指一下下敲在桌上,这是韩墨儿思考时的下意识动作。
“这件事事出突然,当时舅舅身在都城,并不知晓是不是?”韩墨儿问。
“是。”
“即是这样,那下人死时你不在柳州,定个滥用私刑之罪也与你无关,顶多齐府管家或护卫入狱,再舍些银钱便可了事,你那些对手弄死了一条人命,就是要这些不痛不痒的罪名?”
“这…”齐子睿忽然间觉得自己的逻辑有些说不通。
“密文可还在?”
“在。嗯…应该在。柳州给我来的信上并未多提及密文一事。”齐子睿有些犹豫的回答。
“舅舅,你即刻写一份信加急送回柳州,命人将密文收好。您明天就启程回去,查查这个已死的下人平日里的言行举止,与什么人交往过密。”韩墨儿抬起明眸直视齐子睿,“舅舅,我总觉得此事不简单,您手中掌握着大历朝二分之一采铁、炼铁事项,说是大历朝一部分命脉握在你手中也不为过,因此我们要慎之又慎不可掉以轻心。”
“成,我现在就去写信,明天一早我就启程,这回就不带你舅母回去了,你时常来看看她照应一下。”齐子睿在大事上向来听从韩墨儿的,当即拍板定了行程。
齐子睿去了书房写信,韩墨儿转身进了后院。
齐子睿在都城置的宅子是一个四进的老宅,占地虽不大,但位于皇宫之侧,寸土寸金的地段。
老宅住过名士大家,也住过前朝重臣,如今落到齐子睿这个巨贾手中都算得上辱没了。
宅中有一颗参天古银杏,院子没建造时它便在了,立于天地、栉风沐雨,树龄已不可考。树干需三人合围,虬枝龙爪、耸入云天,每一片扇形叶片都精致得堪称神之杰作,万万千千相叠,繁茂昳丽、遮天蔽日。正午的阳光打在上面,似薄薄的金箔晃人眼球、惑人心神。有风过时,流金千里,连风都变得华丽起来,再无形容“打秋风”时的落魄。
此时,树下正站着一人,于满地铺金半树黄中转头向韩墨儿看来。韩墨儿露出一个微笑,叫了声:“沈公子”。
沈公子无奈地摇头,豁达地说到:“私下之所,我就不给王妃行跪拜大礼了。”
韩墨儿点头,再又摇头,装作一脸不解的问道:“沈公子与我父亲兄弟相称,便是我的长辈,于私,墨儿是不是应该给沈公子拜礼请安啊?”
“……”沈丹珍长吸了一口起才道,“我就知道你必然饶不过我,要打趣一番才罢。”
韩墨儿挑眉而笑:“你平白长了我一辈,我还没不高兴,你倒说我不饶你。”她走近几步在身着男装的沈丹珍肩上撞了一下,“说说,和我父亲怎么…嗯…认识上的?”勾搭二字到了嘴边又急急咽回,换了个词汇,韩墨儿深感词不达意。
沈丹珍退后两步,无奈而道:“我穿男装呢,让旁人看到有损你的清誉。”
韩墨儿忙不迭的点头,等着她的回答。
沈丹珍略作思索才开口:“我与你父亲见面时确实在酒肆,他孤身一人且已深醉,我守着他,让小厮去请姨丈。他那天酒后倒了些心中苦楚。”
“苦楚?”
“对,担心你在王府处境艰难,自责对子女教育缺失,怨自己无能,气自己无方。”沈丹珍用手接住一片金黄的落叶,语迟了片刻,“还…悼念了一下你的生母。”
韩墨儿了解韩志清的为人和性情,能够背着人借酒消愁一定因他苦楚已无可渲泄。
“沈公子你可觉得他无能无方、一无是处?”韩墨儿微笑着问。
“背后还不论人长短呢,何况当着人家女儿,我哪有那般痴傻。”沈丹珍玩笑过后收了笑容,她看向手中的银杏叶片,低低的说到:“大历朝男子多自私重利,全然不觉得后宅方寸是自己的责任,韩大人能将家人放在心上已是不易,又因觉得失责而黯然神伤,这样的人不多见、不多得,礼王妃,你很幸运也很幸福。”
沈丹珍不可避免的想起自己的父亲,那个男人待妻子刻薄,待子女冷漠,不学无术、通身恶好,见权势折腰谄媚,见弱小趾高气扬,得势便猖狂嚣张,失事便怨天尤人,有气便打骂后宅妇人,无事也要生非三尺。面对家庭无以度日的困局,只会催促妻子回娘家拆借,宁可女儿扮男装行商,也无半分羞愧,伸手要钱向来问心无愧。
听到沈丹珍如是说,韩墨儿心中窃喜,她想马上给父亲保媒拉纤,又怕吓走了沈丹珍,思来想去,只好徐徐图之:“这是自然,父亲不但是个好父亲,也是个好夫君,温和有礼、待人尊重,只是他命不好,我生母早逝,孟氏与张氏只顾自己私欲,行事无度,不在乎什么夫妻情分,可叹父亲才三十多岁,身边竟连一个能说话的知心人都没有。”
韩墨儿用眼睛觑着沈丹珍,故作叹息的接着说到:“若非身边连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父亲他也不至于一个人借酒消愁,不过此一事却让他结交到了沈公子,还算老天开眼,没有完全薄待他。沈公子,你说是不是?”
沈丹珍听韩墨儿似话里有话,她思量一下才道:“王妃说是便是吧,年后我便要回柳州了,无事也不会经常入都城,此后与韩大人便没什么见面机会了,所以…王妃能不能帮沈某遮掩一二,别将我是女儿身的实情告知韩大人,我怕…韩大人对我…心寒。”
“回柳州?你都城的两间铺子开得那么好,为什么不再趁热多开几家?再说…”韩墨儿放低声音,“舅母要给你在都城寻夫家,你回去做什么?”
饶是沈丹珍豁达听得此言也面有窘意,她瞥了眼四下说:“我之性情王妃了解,并不适合成亲,家中长辈的心意我怕是要辜负了。”
“欸,天下之大,怎知就寻不到适合你的人,你这样性情可能有人无法接受,也可能有人心中甚爱呢。”
“王妃莫要拿我取笑,今日我应约而来,也是想和王妃说一声,欺瞒韩大人我心中有愧,但也不想承认真实身份让韩大人再次失望,就厚着脸皮向王妃提个请求,帮我遮掩一二,今后我回了柳州,天高路远,韩大人贵人事多,也就记不得沈单这个人了。”
韩墨儿来齐府之前递了帖子要见沈丹珍,沈丹珍也正想寻个机会表明心迹,让韩墨儿放心自己并无攀附之心,所以应约而来,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韩墨儿巴不得她攀附,攀得越紧越好。
“你的请求我自然答应,但父亲他会不会忘了你就不好说了,父亲长情,凡事真正装进心里的人,天高路远也不妨碍他情意绵绵。”
韩墨儿一番话说得太过暧昧,又不能指摘她用词不当,沈丹珍被这话勾得脸上有火在烧,她总觉得韩墨儿总在暗指些什么,又不好往那方面胡乱猜测,只得匆匆谢过告辞离了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