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明月刀同人》琚光

5、胡不归

　　说起来，收留胡小宝的辽民大姐她是认识的，多年前泠泠在燕云击败青狼院枪兵，枪兵身上掉落一份书信，通篇用辽语写就，依稀可识得几个宋国地名，离玉堂疑心信里有大宋机要，青狼院俘虏却说只是亡故战友写给家里娘子的家书，记叙的是他一路在宋土的见闻。

　　为辨虚实，泠泠接下了远至徐海送信的任务。

　　当然，结果那确实是一封家书。

　　徐海晚营村位处宋国边陲，当地居民彼此胡汉不分，阿江大姐并未因泠泠是汉人而敌意相待，她说村里有好些宋人西夏人甚至女真人，大家和和气气互相帮扶着过日子，普通的辽民既不知“澶渊之盟”，也不知本国公主太后的大名，甚至不知为何征兵打仗，只知打赢了有钱拿，可以改善家里的生活。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善良的阿江收留了小宝，当弟弟一样疼，对死了丈夫的寡妇而言也算得了一个不错的壮工。阿江说小宝在村里很受欢迎，如今留守村子的尽是妇孺老弱，草原上的马贼闻风而来，偷羊抢马，调戏姑娘。小宝虽然忘了过去的事，但一身武艺并未因大脑损伤而受影响，危机时刻会显现自救的本能。

　　“他一人打跑十来个马贼，救了整个村子呢。”

　　“是啊，小……特鲁鲁以前是丐帮弟子，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泠泠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声音又蓦地低下来，“他从前一直梦想做大英雄。”

　　阿江促狭地笑笑:“他如今确实是村里所有姑娘的英雄。”

　　泠泠含糊地应一声，眼睛看阿江用湿布擦拭母羊的□□，然后用手指捏住两只□□，以一种又快又稳的节奏交替拉挤。

　　两股奶流唰唰地流进木桶。

　　“最近有好几个长辈到我这儿给家里的闺女说亲，鲁鲁都不愿意。”

　　泠泠轻轻从鼻子里出一声。

　　“有时啊，他会呆呆地朝你们中原的方向看，问他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却什么都不答。”

　　可能村子也有不少汉人的缘故，阿江的汉话说得不错。距第一次查到晚营村小宝的踪迹已经过去一年，耳濡目染之下，特鲁鲁也学来一口胡里胡气的汉话，与她交流不甚那么费力了。

　　“泠泠，你和鲁鲁以前是不是互相喜欢的？”

　　泠泠猝不及防:“这个，这个……”不禁羞色满面，“我不知道，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他总是给我写信，什么都跟我说。不过他识的字不多，写信总是错字，文法不通。”说完，还掩着嘴偷乐一下。

　　阿江一脸了然:“你看，即使识的字少，依然努力地给你写信。”

　　泠泠心砰砰直跳:“他是很努力上进的，他想做大人物，大英雄，我和他说小人物也不错，有平平淡淡的幸福，他还说我不懂。”

　　阿江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评价:“男人嘛，年轻时候都喜欢做梦，像我家那个，十几岁时老听村里汉人兽医胡诌，想去什么江南开封转一圈，后来还不是乖乖做了我的汉，给我劈柴放羊。”

　　阿江大姐又道:“不过他也算实现梦想啦，就是……”就是再也回不来了。

　　泠泠以为阿江提及伤心事要哭，但阿江没有。特鲁鲁抱着一只通体洁白的羊羔跑来，阿江用汉话问:“鲁鲁，你怎么来啦？别让羊群跑散了。”

　　特鲁鲁特自豪:“不怕，大宝会看着它们！”

　　小羊羔嗅到母亲的气息，在他怀里挣扎着，想要拱到母羊怀里吃奶。

　　特鲁鲁在她们身边席地就坐，一只大掌轻轻摁下小羊的脑袋:“安静，等会儿再给你吃。”

　　草原的风把他削俊白瘦的脸吹成微黑，两腮有淡淡的红。

　　他身后是钴蓝色的天空，圆弧形的土地覆盖着一望无垠的绿草。洁白的羊群在远方的地平线上时隐时现。

　　天地焕然，万物弥新，他们的目光在空中轻轻一碰。

　　阿江将把母羊的□□挤空，她缓慢地向后退身，同时特鲁鲁把小羊放开了，任它冲向它的妈妈，跪在母羊腹下吮吸剩余的乳汁。

　　阿江提起装得满满的木桶朝流经毡帐的一道溪流走去，她要把它部分地浸在冰凉的流水里，使桶里的奶微微冷却，更加容易搅拌，据说这是当地牧民取奶后制作奶油的第一个步骤。

　　特鲁鲁想要上前帮忙，被阿江摆手挡开:“你陪伴泠泠。”

　　特鲁鲁转身咬着生硬的汉话相邀:“我带你去看大宝。”

　　一个“好”字刚出口，特鲁鲁背对她蹲下:“路远，我背你。”

　　泠泠有意道:“我不要背的，我要你抱着。”

　　特鲁鲁只好站起来:“抱？”他伸出两只强健的臂膀，用抱小羊的姿势将她托进怀里。

　　泠泠觉得这样很可笑，在他怀里扭来扭去，挣扎着勾住他的脖子。

　　“啊！”她怪叫一声，脸色旋即变得通红。特鲁鲁在她屁股蛋上拧了一把。

　　“再……再乱动，就把你扔到地上。”他带着笑意威胁。

　　“臭小宝！”她往他脑袋敲一记。

　　“是特鲁鲁，不是小宝。”

　　“特鲁鲁就是小宝！”

　　“特鲁鲁是特鲁鲁，小宝是小宝。如果你找特鲁鲁，就不要提小宝。”

　　泠泠觉得他这话有点怪，拧着脖子去看他的脸。特鲁鲁却轻而易举地在怀里转动她的身体:“你看。”

　　大宝远远地嗅到气味，撒着欢朝他们跑来，泠泠惊喜地发现青绿色的草原将他滋养得健康壮实，身躯比之中原时居然又涨大了一圈。

　　特鲁鲁低眉笑:“若丢了一只羊，拿你是问。”

　　大宝仿佛听懂了主人的话，如离弦之箭折身跑返。

　　特鲁鲁不自觉地用上了轻身功夫，抱着她快速地奔上前方山坡顶的一块平脊——阿江家养羊群的聚集之地。

　　大宝在这儿活脱脱成了一只牧羊犬，不停地在羊群周围走位，将试图脱围的羊只驱逐归队。

　　一只小羊蹒跚地走向二人，特鲁鲁将她放下，拾起他丢在这里的皮鞭，轻轻地抽打在小羊身上，目光温柔得似天山初融的春水。

　　特鲁鲁对她道:“你对羊群咩一声，它们会咩回来。”

　　“真的吗？”泠泠当真面对羊群，“咩——”

　　羊群礼貌应之:“咩——”

　　泠泠:“咩——”

　　羊群:“咩——”

　　她笑倒在特鲁鲁身上，特鲁鲁带她顺势坐下，手指篦开她已经散乱的发髻，然后细细地嗅手上残留的她的发香，看得泠泠很不好意思:这次回来看他，他好亲热呀。

　　特鲁鲁有些强硬地按下泠泠的身躯，令她枕在他的腿上，他则继续把玩她轻软光润的长发。

　　“也许你说的是真的吧，我有时……会梦见你。”

　　泠泠微微一惊:“梦见我什么？”

　　“梦见我们在一个人很多的地方，到处挂满漂亮的灯笼……”

　　“那是吴山灯会，你请我去的，还买了个泥娃娃送我，那个泥娃娃我后来又还给了你……”

　　特鲁鲁在她发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为什么，我……惹你生气了？”

　　“怎会？你被无聊之人暗语中伤，我安慰你，给你娃娃，是为让它代我时时陪伴你的身边。”

　　“中伤……我做错了什么吗？”

　　“你什么都没做错。”

　　“那……中原人，不好。”特鲁鲁忙又补充，“他们不好，你好。”

　　泠泠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淡淡一笑

　　他恳求:“这次，你不走了罢？”

　　“江南，美。这里，也很美。大草原，春天，绿草如茵，四处开花，土地软和。野兔、麋鹿、狐狸都跑出来；夏天，天空像倒扣的大碗，星星很亮，大家晚上围着篝火唱歌跳舞；秋天，草儿变黄，天鹅群飞，百鸟迁徙，大草原上的落日，你看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冬天，我带你去结冰的大湖上玩耍，还可以破冰带你钓鱼，你会钓鱼吗……”

　　他絮絮叨述，一边抚摸她的脸，手指掠过她温软的唇，她鬼使神差地含住轻轻一舔。

　　【疑似和谐】他远离宋土，兼之失去记忆，自然把中原的礼法忘个一干二净，换做以前的胡小宝，纵天性善插科打诨嬉笑怒骂，但与她相处无有半分逾越。那回二人一起去吴山灯会，胡小宝端庄地带她四处看灯，全程不牵她一根手指头，好生郁闷。

　　迷迷糊糊中，【疑似和谐】，泠泠吓得魂魄出窍:

　　“小宝——不行！”

　　他信誓旦旦地威胁:“不留下，我就去找别的姑娘！”

　　又道:“不许提小宝。”

　　她捂住嘴:“鲁鲁——”内心吐槽:特鲁鲁这个名字，确定不是来搞笑的？

　　此时，不知遥远的何处，悠悠的牧歌越过这千里的草海拂面而来，又在转瞬之间变得低弱不闻，仿佛伴了临襟的风牵衣而去。

　　特鲁鲁缓缓地松开她翻身坐起，神情颇为落寞:“泠泠，你太娇了，我担心你只适宜听点草原人的情歌，却不能做草原女子的一切正经事。你的手太白太嫩，头发太软太滑，你这样的姑娘，不会习惯这里的苦日子，就像我不能适应江南。泠泠，你还是回家罢，我……”

　　泠泠攥住他的胳膊:“我此来，是为告诉你，我在中原还有一些事未处理完，等我处理好了，我就回到这儿和你永远地在一起。”

　　她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从小以为自己是孤儿，和师姐住在东海的侠客岛上。一个雨夜，我遭遇一群黑衣人的偷袭，若不是师姐相救险些丧命。我心中存了调查真相的念头，只身往江南，在那儿认识了好多朋友，包括过去的——你。其中一个朋友，他的眼睛和声音，总让我怀疑他就是……而且我和他在一起时，经常莫名其妙遭遇黑衣人的袭击。就在不久前，他突然和我承认，他就是一直以来想杀我的人。他告诉了我他的身世，他的父母是江湖上已经隐居的不世宗主，从小就教他各门各派的武功和经史子集，后来他渐渐得知，自己并非父母的亲生骨肉，他们之所以培养他，是想让他成为他们保护自己真正骨血的一个"替身"，于是他产生了想要除掉‘真物’——也就是我，自己取而代之的想法……”

　　特鲁鲁死死握住她的手:“危险，不要回去了。”

　　泠泠摇头:“他告诉我，他已经没有要杀我的念头了。”

　　“为什么？”

　　“他说他想通了。”她有所保留地告知，“毕竟，我们是好朋友嘛。”

　　特鲁鲁轻轻哼了一声。

　　她茫然地望向远方:“我回去就和所有人道别，反正这江湖，我是可有可无的，每天手上忙个不停，脚下东奔西走，到头来只是随波逐流，毫无建树。我永远做不到师姐那样……我，我也想通了，家国大事让那些大人物去处理，我就留在这个小地方，和你一起驱赶马贼，保护村子，也算尽我八荒弟子的一份力了。”

　　特鲁鲁试探着问:“你的父母……”

　　她一甩头:“随他们去吧，我是师姐养大的。”

　　“你真想好了？”

　　“想好了。”泠泠靠上他的肩头。

　　特鲁鲁笨拙地拍拍她的背:“不要让我等太久，不然……不然我就找别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