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梦时书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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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她确实应该回一趟天鹿城。
把源血这种强横的力量强行从神魂里扯出来造成的损伤不可估量，她多半会直接死掉。
首先，她不能随随便便就死，那样太对不起她放弃掉的余下两千年寿命。
她要找一个合适的地方，选一个合适的方式，确保一次成功把源血扔掉，获得一个自由、单纯、轻快的灵魂。
哪怕只能再活一世也没关系，哪怕她什么都不记得也没关系，她一刻也不想再和这个恶心的源血共存！
其次，她需要行事周全。因为她不是一个人自杀，她要在结束自己生命之前把巫炤杀了。
不是她对这个人有什么滤镜。巫炤的强大从不仅只在力量上，更在于智慧和计谋。在得到他友善温柔的对待时可能感觉不到，但一旦被他针对，这个人会是个非常棘手的对手，很难确定他将在什么地方布局算计。
就算毁了半魂莲，杀了古考会，控制司危做掉鸤鸠，巫炤也不会完全没有办法，光她能想到的就有好几种。
何况他现在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心软了。只要天星尽摇没有结束，一旦她留下抑制他的灵力在和他的抗衡中落败，他随时有醒来的可能。假使他失控醒过来，绝对会连带她一起报复。
巫炤和巫祖不完全一样，他没巫祖那么疯，比巫祖温柔得多。巫祖乐于摧毁对手的全部，而巫炤更倾向以牙还牙。不过在执着的程度上，前世今生倒是异曲同工。
虽然她不害怕再和巫炤对上，但还是“趁他病要他命”更省事。她没有培养对手寻找刺激的爱好。
……还是要先杀了巫炤。她想，杀完再去天鹿城也不要紧。
于是她后退一步，抱起胳膊。
“先去辛商城。”只要给巫炤一刀就可以了，要不了多久，“然后我立刻就去天鹿城。”
在天鹿城吃最后一顿饭可比在辛商城吃最后一顿饭好太多。
不管怎么说，她到底还是答应去辛商城好好接受治疗，羽林松了口气，表情开心不少，“是嘛，您早就该这样！怎么能不治伤呢？”
她弯眸笑了笑，没有说话。
“辛商城对吧。”羽林和她最后确定一下位置，挥手撕开空间。
巫之国黑白寂静的景色消失在闭合裂缝中，空气里混杂着妖气魔气和喧嚣扑面而来。博卖会带来的过度热闹已经结束了，外地妖魔带着战利品各回各家，辛商城恢复了日常程度的热闹。
依然有很多妖魔和各色货物，时不时哪里会爆发冲突，小规模毁坏几座房屋。
“现在不大太平，我们约束其他辟邪不要往外乱跑。”羽林单方面想和她聊天，“他们特别想来辛商城前几天的博卖会，但能来的又都忙死，只有我来了，哈哈，虽然博卖会结束了。”
沐星莁：“……”
“哈哈。”她配合地笑了两下，“等魔族异变结束，明年博卖会，随便来玩。”
“等到天鹿城，我请您吃饭吧。”羽林和她并肩而行，目光斜下落在她脸上，“给您尝尝我的手艺！王上可都还没尝过。”
“你还会做饭啊？”她惊讶地看他一眼。
“都是先前在人界时看会的。”他笑起来，“我可真佩服那些人族，总能想办法把东西做得那么好吃。”
“是去找北洛那段时间？”
“嗯。”他看向前方，似是回想起那些日子，“人间真的挺好，好吃好玩的特别多，俊俏的姑娘也数不过来。遇上个逢年过节，大城里单是逛集市都能花了眼睛。”
她轻轻“嗯”了一声，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明年我来辛商城，您也得请我吃饭啊！”他忽然说。
“……我到了。”
她在阶梯前停住，转身对羽林说：“你留在这等我吧，我上去一趟就回来。”
羽林爽快点头，“行，您去吧。”
她跨上台阶。
偌大的前厅没有点灯，走廊里回荡起规律的脚步声，她上到二楼，紧闭屋门上的银边滚动着阴暗反光。
她在门口顿了一下，抬手推开屋门。
“……”她的动作停住。
“……”
瞳孔收缩成竖线，周围翡翠样的碧绿像岩浆一样滚动起来。她感觉自己牙齿磨出瘆人的响声，盯着房间中央空荡荡的床。
地上还残留着些结界被打破后的灵力碎片，被她踏进房间带起的气流扰动飘起，很快彻底消散。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像刀子刮过每个地方。
有人进来过——
——放走了巫炤。
……
羽林知道沐星莁不会去很久，但没想到她回来那么快，而且看上去非常生气。她走路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一出来就直奔某个方向，只在经过他的时候甩了句：“去披香阁！”
羽林愣了一下，回过神快速跟上：“等等！沐星君，去、去哪？！”
她一路闯进披香阁，外面的小妖非常识趣没敢拦她要钱。她冲进前堂，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奢华装潢破破烂烂，像几天前这刚发生了一次世界大战。房梁歪斜着搭着二楼地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稀碎的摆件被堆放在门后角落里，同时在那的还有几盆没了花盆的绿植，根裹着土光秃秃的，叶子全被打没了。
几个小妖正慢悠悠地收拾，合力抬起倒塌的柱子。
她脚步放慢往里走，经过倒地的屏风时，差点踩到某只小不点。那是只乘黄幼崽，毛绒绒一团肉，被屏风压在底下，正使劲想把屏风抬起来。
看着可怜又费劲。她伸手抬起屏风，得救的乘黄幼崽长叫一声，窜进走廊。一位兽耳男妖看见她，对身旁的妖说了几句什么后走过来：“沐星君，您要见主人吗？”
“晏林京在哪？”她问。
“请跟我来。”他没打算对她解释什么，带着她七拐八拐到一个房间前。两妖在雕刻复杂的厚重木门前停下，他恭敬地行礼告退，沐星莁推开房门。
一直巨大红狐狸闯进视野。
火红的毛色像燃烧的火焰，随着躯体呼吸起伏闪动着华丽光泽，背部到腰椎下凹的曲线流畅妩媚。但它耳朵耷拉下来，长密如羽的睫毛颤动，眉头时不时皱起。它用尾巴把自己蜷成一团，不怎么舒服地趴着。
她有一瞬忘记了呼吸。站在门口，脚步迟迟没动。
反而是狐狸先发现了她。它睁开狭长的眼，努力想让自己看上去慵懒，但还是暴露出几分艰难。
她迅速上前伸手搭住它的脖颈，五指插入狐狸的毛发。绒毛根部的皮肤腾起不正常的热度，她能感觉出它的呼吸十分急促。
“发生了什么？”她问。但她似乎隐隐猜到了是谁干的。
“……你可算回来了啊……沐星莁。”变回狐狸的晏林京发出长长一声抱怨，声音有气无力。
“你怎么样？”她盯着狐狸金色的眼睛，按在它后颈的手慢慢传输进入灵力。白泽很擅长通过给人灵力这种粗暴的方式治疗，她的灵力本身就可以有疗愈功能。
“放心，还没死。”晏林京被她的灵力狠狠舒服了一把，哀怨地控诉，“你那位可真暴力啊……”
“是巫炤。”她抚摸着狐狸的后颈，“他什么时候来的？做了什么？”
“我倒是想问你俩走了之后干了什么……”晏林京有点咬牙切齿，脑子里某根神经突然抽疼，她瞬间泄了劲，声音虚了八度，“四前天。他来问我对你说了什么。”
“你怎么说？”
“我当然不告诉他，我可有行业素养……”似乎被那种神经抽搐的头疼弄怕了，晏林京再开口的语调平淡得四大皆空，有气无力，“我以为他会威胁或者求我，我遇见这样的多了……但他直接就动手搜我记忆。如果不是我最后挣脱了，你现在看见的就是只死狐狸。”
“……对不起，连累你了。”她抿紧唇，因为心脏突然被攥紧的感觉微蹙起眉。
“……算了，也没什么。”
沐星莁的灵力似乎让晏林京好受了不少，恢复点力气后，狐狸声音精神起来，抬起一只爪按住她胳膊，看着她说：“不过他想知道的应该都知道了，我毕竟没有瞬间摆脱他。”
就像有只手强行插进脑子里搅一样，那些回忆画面被粗暴抽出来摊开，在他面前一帧一帧快速滚动。
“那感觉真是糟透了！”
她放下搭在狐狸脖子上的手，声音平静地听不出喜怒：“他还干了什么？”
“搜我记忆后……”晏林京平复一下呼吸，“他去摸了三世镜碎片。帮你恢复记忆后，我还没来得及把它锁回去。”
“……”
麻烦了。
……
跟过来的羽林被留在了大厅。她从里面出来时，红发辟邪正在和一位紫发少年交谈。
是被她扯进和巫炤有关事情里的另一个人。
紫发少年视线一偏，越过羽林看见了站在那的沐星莁。
“沐星君！”磐湘绕过羽林冲到她面前，目光里难掩的担心，“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上下察看磐湘一番，发现他没什么受伤痕迹，才暗暗松口气，“巫炤去找过你。”
“对。”紫毛少年点点头，然后咧开笑，拇指夸张地戳了戳胸口，“不过放心，司危还在我姐那。那家伙虽然不弱，我姐可也不是吃素的！”
“磐溪受伤了吗？”
“一点轻伤，不要紧。”他说，“但我姐担心你有危险。”
她呆了一会儿，蓦地合上了嘴，片刻后问：“巫炤去了哪？他有和谁一起吗？”
“他和只魇魅一起，我好像见过那个魇……叫什么来着……”磐湘努力回想，忽然一拍大腿，“夜长庚！对，夜长庚！”
夜、长、庚。
她怒意涨起，杀心让瞳孔收缩成缝。
“去趟天鹿城吧。”一旁听了半天的羽林出主意，“我和王上联系，说不定有什么线索。”
“好。”
磐溪企图和她一起去天鹿城，被她断然拒绝。
“暂时放弃不代表他永远不抢司危，你回去磐溪那，假如……”她声音停顿一下，垂下眼睫，有一瞬眸中暗色，“没有假如，他不会活着再来。”
天星尽摇一结束，还“睡”着的司危就没什么威胁了。
她会杀了巫炤。
永远杀了他。
回天鹿城的一路上她都没有说话。羽林一开始还打算说几句让她轻松的话，后来发现毫无作用，只好闭上嘴，闷声带着她穿越空间。
湛蓝天空底下，蒿草中离火石发出星星点点的流光。羽林带她进入却邪之门，白金地砖反射出耀眼光芒。
霓商身影在传送阵里出现。传送刚一完成她就急切踏出法阵，快步朝这边走过来。
羽林对霓商行礼。
“沐星君，你总算来了。”
见到她，霓商像是松下了半口气，将手里的回音符伸到她面前，“王上刚刚联系了城里，人间出事了。他说如果你来天鹿城让你立刻联系他。”
她神情肃然点头，霓商飞速联系北洛，将闪烁着金光的回音符塞进她手里。
没过多久，回音符接通，空间里投射出北洛金色的虚影。
他开门见山，语速是前所未有的快。
“巫炤回人间了。”他像正在快速移动，呼吸有些急促，“他在三座城里打开了通道，其中两座城已经没活人了。我们正往鸣皋镇赶。”
沐星莁手里的回音符被她捏碎。
————
人间。
冲天而起的魔气覆盖住整座城镇，天空压抑着翻滚的黑云，无数魔物在城镇里肆意烧杀，火光吞没了街道房屋。人尖叫着逃窜躲藏，被游荡的下等魔轻易抓住，转瞬杀死。
黑夜无比漫长，星月无光，夜色和魔气融为一体。魔气汇成厚重的围墙，将逃生之路和惨烈屠戮与世隔绝。
“围墙”内是魔物肆虐的杀戮乐园，围墙外是暂时尚未毁灭的人间。
不远处的山上，暗色的身影负手而立，面无表情“望”着远处直入云霄的魔气。
另有两座城镇已经变成死城，修仙门派的人拼命围城，想让城中的魔不要扩散出来。
虽然通道只能打开一段时间，但也足够。何况等辟邪和魇魅破开阵法进入城里救人的时候，却发现城里早就没有活人，不是更有趣吗。
巫炤转回身不再继续看远处的城镇。夜长庚俯首躬身，恭敬地站在旁边等他吩咐。
“那些人如何了？”他问。
“还在按您吩咐的算。”他像非常惧怕巫炤一样，声音谨小慎微，“昨天有一个想跑，已经被我们的人杀了，其他的老实不少。”
巫炤随便“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远处城里的活人应该更少了。夜长庚想到一些蛛丝马迹，结合初遇巫炤时这个人的情形，心中升起一种猜测。
他暗暗抬头观察了巫炤一会儿，试探着开口：“您……和沐星莁有仇？”
几乎一半都融进黑暗的人影似乎静止了一下，巫炤声音淡淡飘起：“……怎么？”
“沐星莁是人间少见的白泽，您如果想要对付她，我有更好的办法。”
“哦？”
巫炤慢慢回过头，像黑暗里蛰伏的毒蛇发现了猎杀对象，悄无声息地调整出击姿势，牙尖分泌出毒液，“仔细说。”
夜长庚丝毫没注意到危险将至。他俯首伏低，心里却有些得逞的快意，对云无月的报复心一起升腾，“白泽和其他妖族不同，它们被称为‘妖中最近神’。如果您能得到白泽的内丹，就能得到上古清气力量大增……失去内丹的妖会非常虚弱，您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不妨将她作为奴……呃——！！”
他突然被掐住脖子，没来得及出口的声音卡在半截变成惨叫，巨大力量将他往山体上狠狠一贯，他后背重重砸进山壁。
巨响伴随着石块碎裂掉落，撞出的深坑向周围裂开蛛网般的裂隙。
“……是吗？”巫炤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恐怖得像地狱恶鬼，“那我先得到你的内丹如何？”
裹挟血光的黑雾从巫炤背后像触手一样伸出来，掐紧夜长庚的脖子将他提起。
他现出原形拼命挣扎试图反击，但力量相差太过悬殊，巫炤疯了一样收紧手，他脖子发出断裂前的声音。
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巫炤嘴角诡异地向上扯了一下。
凄厉的惨叫刺穿山林，撞击密集地砸向山体，暴虐程度堪比飓风骤雨。半边天空被闪烁的红光映亮，鸟兽飞快逃散，树干被闪光照得诡异恐怖。
不远处，正奔向鸣皋镇的北洛和云无月注意到这边巨大的动静，对视一眼，调转方向。
等他们赶到现场时，发狂的破坏行为已经结束，周围空气里漂着一层呛人的灰尘。
树干歪倒折断，山壁被撕开一个巨大裂口，魇魅的肢体七零八落，完全被虐杀者撕成了碎片。一个黑色的东西在地上滚了两圈，停在云无月脚前。
是夜长庚的头。
云无月皱眉。北洛迅速挡到她前面，拔剑警惕地盯着巫炤：“巫炤。你到底想干什么！”
黑暗里立着的人影好像在走神。他身边还飘着几缕狂暴发泄后没冷静下来的灵力，整个人却陷入一种诡异的茫然。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北洛的话，捏着手里的“声音”搓了两下，似乎准备直接捏碎。
云无月突然出手，鞭光如同闪电游蛇直逼巫炤。北洛快速裂空闪到巫炤侧面，挥剑挑向他手臂。
鞭尾卷住“声音”，巫炤没有抵抗，任由“声音”被卷走。他抬起没了“声音”空出的手架住北洛的剑，同时后撤，将自己和他们拉开距离。
“巫炤。”北洛压着怒气沉声叫他。炽热的金光已经在周围升起，慢慢围拢，似乎准备今天就把这个人留在这。
巫炤继续向后闪身，却没立刻消失，而是不咸不淡对他说：“追着我不放，只会让更多人死。”
随后他周围升起黑雾，彻底消失在原地。
远处魔气还在吞没城镇，北洛不得不收剑停下来，满含怒意盯着巫炤消失的地方。
“该死……”
作者有话说
第103章 梦时书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