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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14.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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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冷冷地盯着眼前这位比他大出一些的少年,对方回眸中夹杂着的莞尔好似清风袭来,竟看得他脸上痒痒的。
双颊在刹那间有一丝发烫,不过随即便被强压下去,重新换上的依旧是那副凛若冰霜的神情。
十几年前的白无森还是个清贫如洗、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生,不知哪一次机缘巧合之下才踏进了这栋楼。他从未想过,自己一时兴起播撒出的善意竟会在将来倒打一耙。
“你好,我是来做志愿者的,请问这里是......”
“嘘。”
温润如玉的嗓音还未完成一句话,便被门口那位盘着头发的小姐打断了。
“是白无森先生吧?请您直接在这里登记。”
说着,一张白纸黑字的表格被递到了他的手中。
被年长之人唤作“先生”使他十分不自在,整个人微微发麻,似有一丝飘飘然。
“姐姐不必这样恭敬。”
“不。”女子面露惋惜,同时也将暴露出的无奈收回眼底,“当今社会多数人面兽心,愿意来这里给予这些孩子关怀的人不多了......您值得被敬重。”
白无森听得似懂非懂,只得点点头。
他知道这个群体在社会上被人明里暗里地排挤与嫌恶,却没料到这种大型院所也会因无人帮忙而苦恼。
孤独性障碍,也被世人称作:星星的孩子。
大概也就是那一刻,他在心里默默发誓着,自己长大后也要成为这样值得被尊敬的人。
少年坚定地朝管理员笑了笑,同时被出门散步的爱德华撞个正着。几乎停不下转动手中魔方的男孩,内心因这一记勾唇而顿时五味杂陈。
自打那时起,白无森这个名字便像一块带血的烙印,刻在和他心尖上最醒目的位置。
那一天是6月3日,他十四岁,他九岁。
“哥哥,你也觉得我是有病的孩子吗?”身为他的固定探访对象,这是少年一个多月以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对方不禁愣了愣。
“不,你当然不是。”白无森蹲下身,五岁的年龄差也能给生长时期的身高带来很大差异了,此刻的他,足足比爱德华高出二十公分。
“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也是个好孩子。”
他努力将自己的全部温柔倾注到少年深邃的眼眸中,试图让他就此解开心结。
“那,哥哥你爱我吗?”
少年一歪头,似是没有任何坏心思,天真无邪地询问着。
“当然,我会一直爱你。”
白无森也不曾想过,自己年少时期为了安慰一个懵懂的小男孩脱口而出的话,爱德华居然记了一辈子。
可是又怎么能忘掉呢?
他只会在没有看护员进来送饭的时间段里,坐在窗前一遍又一遍喃喃自语,手中柔软的抱枕也被少年纤弱的双臂勒出极深印痕。
“白无森......哥哥......”
那一年,他十六岁,他十一岁。
而这志愿者一当,便是七年。
孤儿院的工作人员和爱德华说话都毫无回应,只有白无森才有能力让他乖顺地开口。
除了他之外,谁劝都没有用。
护理员们急得团团转,他也只好心软地一直留了下来。
那是他们第一次吵架。
“你该改掉这样依赖我的毛病了,看看自己都快高出我一头,可以别再继续幼稚下去了吗!”
他从未这样向这个一直以来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少年发过火,竟吓得十五岁的爱德华趴在床上抱头抽泣。
白无森刚吼完便后悔了,上前为蜷缩成一团的人披上自己的外套,柔着声道歉。
“对不起,我并非有意这么说。只是......”
“只是什么?”少年带着哭腔回应,“哥哥是嫌弃我了吗?”
“不是的......”
他无奈,只得双臂环绕着少年冰冷的身躯,在那里陪伴他从黄昏坐到了黑夜。
离别时,意识到时间如梭流逝的白无森,还在匆忙中将外套留在了爱德华的房间。
他说他爱,所以那周里多少次对着它做着难以启齿的梦,手里紧紧攥着布料,仿佛想要吸收每一丝属于那个哥哥的味道。
吞云吐雾中烟缭绕在两人四周,交织着、缠绕着、占有着。
他也只有独自一人把脸深深埋入枕头时敢这样想想,可自己甚至不知耻得妄想把对方狠狠地吞噬掉,虽饱含不舍,但又极其渴望,一点点触碰就好似朝所有感官注入了最猛的兴奋剂。
再一次抬起头,便恋恋不舍地收敛起眼底的眷恋与爱慕,换上麻木不仁的表情看待一切。
再来得窒息,也要强行把着了魔般疯长的情.欲锁在箱子里,缝隙也得用胶水堵住,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会被自己仰望的神明窥探到内心的龌龊和肮脏,然后经受呕心抽肠的痛。
“哥哥对我来说太神圣了。”
“玷污?我根本没有资格去想。”
他老是这样和自己说话。
彻底出院大约是又一年之后,靠着异于常人的天资,那时的爱德华已经凭全额奖学金在大学读完一年书了。
除了那位哥哥之外,生物科技几乎是少年毕生的信仰。白无森不在的那些时间段里,他便将自己埋入研究与实验中,显微镜下的每一个细胞都能使他像打了鸡血般兴奋,也在如此风茂年华的年纪,凭着学术论文取得过不少傲人的成就。
然后他开始空虚起来。
当一个人极其成功后,一个又一个突破性的结论已经无法满足全部的他了——他还想要别的。
白无森说,他不曾期盼这个从前连话都不敢说的小男孩,有朝一日竟会变成年少有为的天才科学家。
他的鼓励,也是对爱德华最有效的推进力。
可同时,他也担心自己是否正拱手把一个少年送向危险的深渊。
有一次,鲜血淋漓,少年的白大褂几乎被整片染红,连指缝间都淌着鲜艳的赤色,看得人骨寒毛竖。
白无森看着这张熟悉的脸摆出他从未见过的神情,好似对待什么普通物品般,面无表情地把手中被碎尸万段的猫咪扔入垃圾袋。
见自己这幅模样最终还是被向往的光明看见了,少年慌乱到也不顾自己手上的肮脏,一把又一把地抹着自己的脸。
可就像洗不掉的污渍一样,他的眼里已经没了当初的纯粹。
白无森在那个瞬间是害怕的,他不知道眼前这个陌生人会在下一秒做出什么事来,那种紧紧扼喉的窒息感,让他想要转身就跑。
“你......恨我吗?”
可我不过想将自己这双沾满血腥的双手藏匿起来,只把太阳摘下来送给你。
被少年小心翼翼地拉住手,似能一眼看穿他的心思。
我的命是下贱的,怎么配得上和他站在一起。
爱德华自己是这样想的。
但只有白无森知道,那份骨子里的傲气难以被眼中的柔情似水所掩盖——少年自始至终没有甘心于现状。
所以在白无森生日前的一个月,他冲动之下做出了一个决定,一个足以改变两人一生的决定。
「玷污你,因为你最喜欢太阳,而你就是我的太阳。」
爱德华也知道,即使对方朝自己狠狠地甩上一个巴掌,他也只会心甘情愿地舔舐伤口。
所以当那管粗到骇人的针筒直直插入眼前男人的手臂时,他是满足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自己好想给他的四肢拷上枷锁,他的每一次逃跑都在刺激着自己的神经,身体里的怪物仿佛随时都可能挣脱铁笼而出——
白无森有一点说得没错,自己是有野心的,而且太贪婪了。
可是说到底,也只是对他贪婪而已。
“我只是因为爱你才这么做的啊......哥哥。”
爱德华轻咬上他的耳垂,用极其温柔而沙哑的嗓音吹出属于自己的气息。
纯白色的床单,手腕带的编号,一切都复刻着当年回忆里的物品。
只有当对方与自己拷上同一个手铐时,爱德华才是满足的。
白无森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狼狈的姿态,栽在这个恶魔般的小男孩手中,万劫不复。
“罗斯维德只是你用来满足自己变态心理的玩具!而整个实验室,都是你的加工厂......你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这双手,已经够脏了!”
辞尽而无言,他只能这么说。
“我们都长大了,爱德华。”语气近乎是在祈求,“你知道你没法把一个人锁在自己身边一辈子的!”
“荒唐。”
爱德华笑了,猖狂的模样就好像有着十足的把握——自己看不顺的一切,都将汇作一条血河在心爱之人面前款款流淌,只有这样才能宣告自己的主权。
他不再低声下气、恭恭敬敬地唤他一声“哥哥”,而是像自己的所有物一般随意对待。
话语间,另一管药剂也注入体内,起效十分迅速。
那是第一批产物,疼得人直发颤。
可爱德华的痛苦早已被欣喜所替代:
此时此刻,世上只有他们两人是一样的了。
白无森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个穿着不合身的外套、缓缓走近他的少年,怎么就和眼前这个笑容疯狂、满身是血的男人沾边了。
那年他二十二岁,而他不过十七岁。
他们的年龄也永恒地停在了这两个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