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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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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一熠那晚跟文嘉秋住在一个房间里,文志军不知道在哪里给他整回来一个上下铺的旧床,文一熠觉得新奇,常常会来文嘉秋家里睡午觉,文嘉秋就把上铺让给了她,划成她的地盘。
文一熠那晚照旧在文嘉秋上铺睡下。
不知沉睡了多久,忽然被人大力摇晃起来:“点儿点儿!点点!文一熠!醒醒!”
文一熠朦朦胧胧听到了,但分不清是谁的声音,也醒不过来,整个人好像被一团烈火困在了梦境里。
呼唤她的声音越来越急切,她却在梦境里越沉越深,直到失去知觉。
再醒过来的时候,是在村子里的诊所。
村子的诊所里有个输液的房间,闹闹嚷嚷地或坐或躺挤了不少人,基本都是上了岁数的。
文一熠躺在唯一的那张床上。
她睁开眼了好一会儿,才被一旁正聊天聊得入迷的老太太发现,赶紧把医生叫来了。
村子里的医生原来是个年轻男人,文一熠要管他叫叔叔,但去年他出省做生意去了。村子里后来建了专门的卫生所,医生也换成了一个刚嫁到文沟村的年轻女人,村里的小孩都管她叫姨姨。
医生姨姨推门进来,摸摸她的头,皱起眉:“咋还这么烫?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文一熠:“难受。”
“没事,姨再给你加大点药量。”
文一熠醒了一会儿,又昏睡了过去,感觉自己才睡了一小会儿,就又被人叫醒了。
她费劲地睁开眼,看到文嘉秋趴在她床边,一见她醒过来,兴奋地瞪大眼:“啊!你可醒了!吓死我了!”
“你现在咋样?难受不难受?”
文一熠扭脸看到窗外的天色,才发现自己竟然又睡了大半天,但浑身还是像被火烧,于是她点点头,眼泪没知觉地顺着眼角往下掉。
文嘉秋看着她没精神的样子,心里也难受,给她擦擦眼泪:“没事儿,姨说你已经在退烧了,马上就好了,我先背你回家,然后你明天肯定就没事儿了。”
说着,在床上蹲下去,文一熠忍着头晕恶心,趴到了他背上,文嘉秋顺手拿起床边她的凉鞋,毫不费力地直起身。
文嘉秋背着她出了诊所的门,文一熠就看到门口蹲着的笨笨一下跳了起来,一边摇尾巴,一边围着他们跳着转圈,脖子上挂的铃铛叮铃咣当地乱响。
文一熠实在难受,一句话也不想说,只能朝它晃晃脚,笨笨更激动了,蹦起来舔了舔她还光着的脚。
到了文嘉秋家里,一天没见的小伙伴们都来了,文一熠缩成一团窝在文嘉秋家里的沙发上,听着他们的话,偶尔点点头做个回应。
文梦新坐到她身边,对她说:“要不你今天去我家住吧。”
文一熠这时想到自己的爷爷奶奶,心里涌上一股酸涩的委屈感,眼泪又掉,却很轻地摇了摇头:“不去,我现在一动就难受。”
“啊。”文梦新很轻地应了一声,抬手摸摸她的头,“那你明天还去上学不?”
文一熠还没说话,文嘉秋就替她回答了:“不去,都生病了还去啥。”
一群人坐着写作业,看电视,文一熠就窝在沙发上听他们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大夏天的,她总觉得冷,不自觉身子越缩越紧,人也昏昏沉沉的。
文嘉秋放下笔起身,不一会拿来一床毛巾被和一杯热水。
毛巾被裹在文一熠身上,热水塞进她手里:“别睡了,要不晚上睡不着了,看会儿电视,喝点儿水。”
文一熠勉强把身子坐直,端着水,看向电视。
一群人呆到天黑,作业也差不多写完了,就起来收拾东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文嘉秋晚上跟文一熠换了床,让她睡到了下铺。
文嘉秋的床铺被收拾得很干净,还隐隐约约有种香味,是那种跟他身上和衣服上一模一样的香味,有时是洗衣粉的香味,有时是香皂。
文一熠在春娘身上也能闻到这股香味。
她很喜欢。
也许是因为白天睡多了,文一熠晚上很晚才睡着,而且睡得很浅,眼前隐隐约约略过光怪陆离的梦境画面,还感觉自己额头被人摸了好几次,动作小心翼翼的,跟做贼似的。
第二天睡醒,烧也差不多退了,文一熠就跟着小伙伴上学去了,文嘉秋路上絮絮叨叨地叮嘱她在后座好好待着,不要跳车。
到了上坡的时候,文嘉秋弓起后背,手撑着车把,屁股离座,吃力地蹬车。
文一熠坐在后头,看着他后背,有点愧疚:“要不……我……”
说着,扶住车座,想跳下去。
“别!”文嘉秋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听着有点生气,“你要下去了,我就不理你了!好好坐着!马上都上去了!”
终于骑到坡顶,文嘉秋长长出一口气,屁股坐回车座:“你看,这不上来了么?”
一旁的文鹏飞看看文嘉秋的样子:“来,一熠,上我车,我跟博子轮流带你一段,让秋子歇歇。”
上了三年级之后,因为认识了新同学,所以小伙伴们都开始渐渐不再喊彼此的小名了,几乎都是喊不带姓的名字或给彼此取的昵称,只有文嘉秋私下还一直管文一熠叫点儿点儿。
文维皓在一旁也点点头,表示赞同文鹏飞的话。
文一熠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有动作,手就被文嘉秋一把拉住。
他一手扶车,一手拉着文一熠的手,看着文鹏飞:“看不起谁啊?不用你俩带!”
说完,又扭头看文一熠一眼:“你只能坐我的车。”
文鹏飞听完他的话,呸了一声:“累死你孙子!”
文维皓也翻个白眼:“好心当作驴肝肺。”
文鹏飞学着电视剧里太监的调调,捏起一个兰花指,朝文维皓一指,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就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小皓子!咱们走!”
话音未落,逃命似的用力蹬了几下车,冲出去一大段。
文维皓愣了下,也追上去,抬脚作势要踹他:“你才太监呢!小飞子!你大耗子!”
文鹏飞歪了下车把闪躲,嘎嘎嘎笑起来,大二八被他骑得也吱扭吱扭地直叫唤。
文一熠另一边的文梦新和文雅莉一边乐一边骂道:“大傻子。”
文一熠也跟着笑了一会,听到文梦新问她:“一熠,你今天还难受不?要不要坐坐我俩的车,我俩带你,肯定比文鹏飞靠谱。”
文一熠手还被文嘉秋抓着呢,文梦新的话刚说完,文一熠的手腕就被文嘉秋用力捏了捏,于是文一熠摇摇头:“不用了,累死他吧。”
文嘉秋在前面蹬着车,嘿嘿傻笑了几声。
文梦新就作罢,扭头继续跟文雅莉讨论电视剧去了。
前面的文鹏飞和文维皓还在拉拉扯扯,文一熠坐在车后座眯着眼看向远处。
马路旁是一望无际的玉米田,地势再高点的地方,是成片的果树和高大的梧桐树,文一熠用力地看,一直看到肉眼再不能往前的最远处,那绿色也没有要消失的意思。
下午放学,文一熠见到了等在家门口的二姑,二姑看着像是匆忙赶来的,跟她说了几句话,塞了点钱和水果零食什么的,就又匆匆走了。
文一熠只从她话里听出爷爷奶奶暂时还不能回来的意思,让她这几天先呆在文嘉秋家里,等考完期末考试,放了暑假,二姑再来接她。
文一熠原地站了一会,猛地抬手把手里的东西用力摔在了地上,转身进了文嘉秋家里。
文嘉秋被她吓了一跳,把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跟在她身后:“点儿点儿!点儿点儿!”
文一熠把怀里抱着的两个人的书包扔在沙发上,文嘉秋把捡起来的东西放到桌子上。
文一熠扭头盯着看了一会儿,眼睛一点点红了。
文一熠接下来的一晚上都没怎么说话,也没吃多少东西,文嘉秋就多留了几分心思在她身上,但也没见她再哭。
睡到半夜,文嘉秋被尿憋醒,轻手轻脚下床去上厕所,上完厕所在院子里洗了手回来,他摸索着找东西擦手,却听到文一熠的呼吸很沉重,他把手擦干,过去一摸她的额头,吓了一跳。
文嘉秋冲到隔壁卧室把王迎春和文志军叫醒,夫妻俩过来一看,也吓了一跳。文一熠身上烫得吓人,而且这么大的动静,也没把人吵醒,看来是烧昏了。
不敢多耽误,文志军把人背起来,文嘉秋拿了手电筒,好说歹说劝着把王迎春留在了家里,父子二人一路小跑着往诊所赶。
文嘉秋使劲拍了半天门才把人叫醒,连夜量了体温,又打上了吊针。
父子俩人立在床边,看着无知觉的文一熠。
文嘉秋扯扯文志军的手:“爸,你今天刚上了夜班,明天还要上班,你先回家睡吧,我在这儿看着人。”
“那你有啥事就去找你姨。”
“好,你快回去吧。”
文志军对自己这个儿子向来放心,叮嘱了几句就走了。
文嘉秋在文一熠身边躺下,摸摸文一熠的头,然后拉住她的手。
文嘉秋几乎一夜没合眼,眼看着三瓶药都滴完了,手心的手腕还是滚烫的一点退烧的意思都没有。
他忍不住,又去拍门,医生过来给文一熠又量了量体温,皱起眉:“不行,这孩子得去医院看看,这个温度一直下不来,估计是有炎症了。”
文嘉秋一听,扭头就往家里跑。
天亮的时候,文一熠就被送进了镇上的医院,但仍高烧不退,人也没清醒过来。
文嘉秋则跟着文一熠,看着她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被推着做各种检查。
文一熠的二姑接了文志军电话赶过来,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刚被送回病房的文一熠,就被医生带走说话了。
文嘉秋跟着跑了一早上,终于找到机会去上一下厕所。
但他刚小跑着离开病房,文一熠的病房里就涌进来几名医生,推着她往外走。
等文嘉秋上完厕所发现后追着出去,就只见到文一熠被几人抬着连人带床地送上了救护车。
文一熠的二姑跟在最后匆匆上了车,没等车门彻底关严,车就开动了,出了医院的大门,转眼就消失在车流中。
文嘉秋喊着文一熠的小名追到大门口,忽然被一双手拉住。他回头,看到文志军,立刻抬手抓住他的手,声音里带了哭腔:“爸,他们要带点儿点儿去哪?点儿点儿咋了?”
文志军摸摸他的头:“她要去更厉害的医院治病。”
文嘉秋急切地问:“哪里啊?去哪里?”
文志军回答他:“去市区。”
市区文嘉秋是知道的,他以前经常去那里的医院里去看王迎春,这个答案让他松下一口气,于是文嘉秋不再说话,只眼睛盯着马路上的车流,带走文一熠的那辆救护车早已经不见了。
文志军捏捏他耳朵:“没事儿,别担心,爸先送你去学校,点点过几天就好了,到时候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