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月牙 ...
-
*
“曙酒后吐真言,他早就爱上了清粼公主,他还说,他不只要迎她进宫为妃,还要立她为王后,和她共享天下。”
月牙的眼眸幽幽地冒着冷光,脑海中反复回旋着丽夕刚才来报的这几句话。
“立她为王后,和她共享天下。他当我月牙是谁呀?!”月牙的那个气呀,那个恨呀,没法提了。
冷静下来再一想,月牙心如明镜:“联合清粼公主来对付我,曙,你这步棋倒不错!”声势、名望,还有吸聚人心的本事,能和月牙一拼的,除了清粼公主,还能有谁?
月牙也想得天下。天下一统,可以是男人的梦想,也可以是女人的。美貌、聪慧、刚毅集于她一身,她为什么不可以誓夺天下?
十三岁以前,月牙并无野心。她曾经有过两个哥哥和一个同年出生的异母弟弟,王位根本轮不到她来想。月牙十二岁那一年,是她的父亲——上任努王最悲伤的一年。那一年,先是她的大哥在宫苑内骑马时,不幸从马背上掉下来摔死,两个月后,她的二哥又在宫外狩猎习射弓箭时,不幸被毒蛇咬中脚踝中毒而死。两位王子接连夭折,让努王伤心欲绝,于是对小王子百般珍爱。宫里宫外,人人宠溺小王子,小王子越来越骄横跋扈,他的母亲韩姬也越来越趾高气扬、目中无人,连王后都不放在眼里了。小王子常常欺凌月牙,月牙跑去父亲那里告状,父亲却每回都偏袒小王子。月牙跑去母亲那里哭诉,曾经刚强的母亲只会哀怜地低泣:“谁叫你的两个哥哥都短命死了呢。”
月牙很愤闷。她自幼聪慧过人,又好学上进,读过的书、认得的字比同龄的小王子多得多,她还勤读兵书、苦习武艺,却远没有小王子得父亲的欢心。以前,父亲最疼爱大王子,如今,最疼爱小王子,只因为他们是王位的继承人。父亲从没有重视过她。
一天,她又被小王子欺负得哭了。正巧她的舅舅进宫来,这位努国的国舅爷、朝中的重臣,把她拉到一边,悄悄地问泪迹斑斑的她:“月牙公主,总是被你的异母弟弟欺负,很难过是不是?”
月牙哭得更委屈了。
“如果你能成为王位的继承人,一切就会不一样了。”舅舅高深莫测地说。
月牙不解地望着舅舅,心想:“我怎么可能成为王位的继承人呢?”
舅舅悄声点透她:“如果小王子也死了,我的月牙公主,你不就是努国的未来国君了吗?!”
舅舅的话让月牙脑中灵光一现。舅舅当时的眼神让她感到害怕,但是舅舅的话,也让她的心底蜇伏了一颗权欲的种子。
后来有好几次,她在母亲的寝宫看见舅舅和母亲像在密谋着什么事情。
半年后,小王子突然得了一种怪病,时常晕厥在地人事不省,身体越来越羸弱,宫中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努王遍请天下名医,仍未见奇效。月牙满十三岁的时候,小王子已奄奄一息。努王的头发都急白了,韩姬也慌了手脚。
从舅舅和母亲隐讳的神情中,月牙隐隐地猜到了真相。
小王子一命呜呼,月牙有一点点难过,更多的是庆幸,她终于可以成为努国的王位继承人了。让她极端失望的是,她依旧未得到努王的欢心。三个儿子均夭折,极大地刺激了努王,为小王子发丧后,努王便一病不起,缠绵病榻,神思恍惚,于三年后薨世。
年轻的女王登基了。她修水利、培农业、筑工事、训强兵,件件事做得有声有色。天下人提起努国,提起她努王月牙,谁人不敬?
“父亲,你的女儿,比你的任何一个儿子都强。”常常,她会跑去父亲的陵墓前,对长眠的努王说这句话。只因为她是女儿,父亲对她轻视,是她心口永远的痛。
她的舅舅,权倾朝野,自视功高,日愈骄横,常常不把她这个国君放在眼里,就连舅舅的那几个儿子,也敢对她轻慢。月牙不动声色,蓄机而伺。
一天,她跑去母亲的寝宫,喝退为母亲劝酒的面首,冷冷地问:“母亲,在我和舅舅之间,若只能选择一个,你选谁?”
母亲很快领会了她的意思,吓坏了,扑过来拉住她的手:“月牙,你疯了。”在和女儿眼神的对峙中,母亲最终败下阵来,眼中流出惊恐的泪水。
罗列十桩大罪,其第一大罪便是“毒杀小王子,阴谋王室……”舅舅先被罢职囚于天牢,不久便于牢中畏罪自尽。其一众党羽,或斩或囚,悉数被各个击破。
那一年,月牙十八岁。
“母亲,我要实现天下一统。”对母亲说出这句让她惊讶万分的话时,她十九岁。
嫁给曙时,她二十一岁。
为了夺得天下,她不仅将自己的婚姻押作筹码,还牺牲了两位堂妹的幸福。黎努联姻十年了,强强联手,除了尚余的一个小国易国,已基本荡平天下。接下来,该是她和曙明争暗夺进入白热化了。天下一统,胜者为皇。她不会、也不甘把这荣耀让给曙。
十年处心积虑,怎能让清粼公主成为曙赢她月牙的重要筹码。
月牙轻抚额角,思虑着对策。她忆起十年前清粼公主遗落在憩宫永一殿的芙蓉金丝如意镯,冷冷地笑了。对付清粼,月牙认为自己的能耐绰绰有余。十年前如是,现今更如是。
*
“清粼公主献降书,是为了给自己换取治疗虹尾箭伤的解药。”
云荆城内外,一夜之间,全在议论此事。
一身便服、携丽夕乔装混迹于云荆城街巷的曙接连听见这些议论,暗自上心:“这些谣言传播得如此之快、散布得如此之广,只怕是有人刻意而为。”
此刻,赫国王宫内,越开将军正泣伏于清粼公主面前:“王亡国降,我还有何面目愧活于世?今日拖着残躯前来拜见公主,叩谢公主数番救命之恩,请公主允许我自裁殉国。从此,我与公主永别了。”
清粼神色戚戚,目中泪珠泫然:“越将军,你也在责怪我不该投降黎国吗?”
越开叩首于地:“我并无此意。我知道公主是为了保全赫国老百姓的性命,公主不忍看见赫国的老幼妇孺、伤兵残勇死于黎兵铁骑血刃之下,才甘背骂名,献上降书。”
“既然知道,越将军,”清粼亦笑亦泪:“你就该忍辱负重地活着。如今朝中所剩良将没有几个人了,我哥虽亡,尚有幼子珠琅,他可是纯正的王室血脉啊,你若自裁殉国,谁来保护他?”
越开猛地抬起头来,情绪骤然激昂,目光精锐,慷慨而言:“请公主放心,我保王上,必将恪尽职守,万死不辞!”
“你的伤好些了吗?”清粼软语轻询。
“多谢公主关爱,我疗伤日久,昨夜又蒙公主令人送来虹尾箭毒的解药,此药确系灵药,见效神速,我的伤好多了。”越开说到此处,面露不忍之色:“只是……我一早听说,今日满城风雨,谣言中伤公主是为获此解药续命而投降,公主昨晚便已将解药硬让给我疗伤,哪来为疗伤降国的私心。”
“降国的骂名,清粼该永远背上了。”清粼虽感伤,位并未后悔,若不降,满降的老幼妇孺如何能保存。她苦笑:“这些不要再提,清粼决定递降书时,就知道日后定会有是是非非。”
“公主,”越开从怀中取出一只白玉瓷瓶,双手奉上:“公主强令我收下此药并敷用,我用过一次之后,已好了许多,余下的,还请公主收回己用。”
清粼吩咐侍女:“越将军重伤未愈,你们扶他起来坐着说话。”
“不用,”越开手臂一挥,止住两名侍女:“我自己能站起来。”他暗暗咬牙提劲,想如以前一样矫健起身,谁料刚一站直,整个人便一个趔趄,险些跌出去。虽然他极力忍痛,尽快稳住自己的身体,但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却滴落于地,坠若有声。
“给将军看座。”清粼吩咐侍女。对越开将军道:“你看,你的伤势仍挺严重。这药,你留着继续用。”她的话语既亲切,又不容人拒绝。
越开心中疑问,斗胆问道:“公主何不先用此药治好伤,再用回光术给我疗伤,这样不仅我的伤会好,公主的伤也会好,岂不是更好吗?”
“这药,我不会再用。”清粼的脸色忧伤而凝重:“我的伤好得越快,黎国人对我的监视就会越严密,不利于行事。越将军……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