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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梦扶桑(五六) ...
窗棂间投来微微的光,天还未明,淅淅沥沥的雨声已传入耳中。
近来一入夜,一十三天仿若进入了雨季,绵延的雨丝落到花间树下,打在亭台窗榭,一下便是整晚。每到东方日升,晨曦初露,又偏偏云止雨歇,似乎一切都未曾发生。
这个时候,凤九已然醒了。
前一刻她还在深沉的梦里,不知哪里投来一片金光,光芒中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正想上前,四肢百骸却随之而起无名之火,逼得她不得不扭动身躯逃避,一错身间就醒了过来。
往日这时候,坚实臂膀搭在腰上,回护之姿自然合宜。这些天刚入睡时还好,一入梦中则燥热憋闷,醒来才知十指紧扣、相契入怀,不知何时已被圈进无间的领地里。
这样贴近固然亲密,可他的体温委实灼人,即便有落雨时的寒凉,凤九仍觉自己像尾脱水的鱼,再怎么憧憬水上的暖阳,也不得不张口喘息。
她试着微微挣扎,但身上的力道不仅未松,反倒更深地约束进肌肤里。凤九无奈地轻唤:“好热,东华,你松开些!”
叫了数声,背后的手臂微松,她才终于从扣得紧实的胸膛里探出头来,呼吸到了带着凉意的晨间空气。
“这是要烤狐狸么!”凤九迷迷瞪瞪地嘟囔。
小狐狸怕热,一身奢华皮毛美则美矣,日头略大些便受不得,最爱趴在微凉的玉石台阶上消暑。如今虽贵为上神,习惯仍改不了,又有夫君娇宠,若是原身,只怕此时已经吐着舌头蹿到阴凉处去了。
只是下一刻她便反应过来,瞪圆了眼往上瞧。晨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打下阴影,黑长睫羽弯折出好看的弧度,青丘冻雪样的长发披散着,颊上泛起两团可疑的潮红。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贴到他额上,温度果然有些不对,连忙唤道:“东华,听到我说话吗?”
枕边人动了动,半支了眼皮,眸中幽幽,半晌才凝聚到她脸上。他好似仍在梦里,就着覆在额上的手蹭了蹭,又闭目将她按进怀里,连落到颈上的气息都烫人。
“是不是又发烧了?快放手让我瞧瞧!”凤九竭力挣脱他的束缚,谁知他意识不清明力道却是不减,手臂箍得如铁桶一般,硬是叫她动弹不得,“东华,东华?”
隔了好半晌,才听他略有些含混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再睡会……”
凤九努力转头看去:“可你身上好烫,我得去……”
“别……小白,让我抱抱你!”相触的肌肤沁凉如美玉,叫他贪恋不已,低语呢喃中透着别样的情愫。
凤九不敢妄动,一边惴惴不安一边任他纠缠。
这已不是第一次,伴随着入夜的雨而来的,是近日东华时不时起来的高热。不知是不是他隐忍得好,每一次除了格外黏人并不见他呼痛抱怨。但正因如此,凤九才尤为担心,于他,肯借题发挥撒娇卖乖的通常才是小事。
他俩刚回归时,折颜便来看过,据他讲:东华旧伤未愈、修为未复,若不择日沉睡,就该老实按他所嘱服药调养。至于头疼脑热,不过是诸多反应中的一种。他说得横眉竖目,怎么看都带着快意,凤九一时吃不准到底是老凤凰夸大其词,还是确有其事。
不过,她烦恼的还不是东华果然有了折颜所说的症状,而是他明明在发烧却不知何故不愿理会,只肯自己捱过。
更为奇怪的是,就像乍然来去的夜雨,这灼人的温度也会消逝在黎明的曙光里。待到天色曈朦,鸟雀喳喳,他又恢复如常。
药香在厨房中萦绕了几日,同样的汤汁凤九不知端进端出了多少回,可眼前这人就是不领情。明明旁的都好说,不知怎么如今连吃药都成了艰难大事。
“东华……”
她的话尚未出口,这人便摇头推拒:“不用了。”再要多说,他便任那碗药放到天荒地老。
凤九追问了几次,东华无奈回道:“我这不是好好的?本就无用,不必麻烦!”
一番心意白白付了流水,凤九不由急道:“你总说无用,那怎么才有用?”
东华望着她倏然一笑,展了双臂迎向她:“不如,让我抱抱!”
凤九满心焦急,见他还有心调笑,气恼地要推开他,可一次两次,终究还是败在他的执著里。
扣着腰将人圈进怀里,他仿佛找到了最适宜的方式,呼吸轻缓地伴着馨香入了眠,叫凤九再狠不下心拒绝。
“怎么又任性起来了?”她挫败地摸摸他的脑袋,并未得到回答,只得压下心中惶急,忧心忡忡地静待来日。
才舒坦了没几天,又添心病,凤九分外揪心,她只祈望果真如折颜所说乃是平常。
相较而言,东华则尤为悠闲,看书钓鱼逗狐狸崽,连修为也不急着恢复,十分享受现下的状态。
唯一不变的是,他常在她周围。凤九看他时,他也在看凤九,若有所思的眼神在相遇的一刻变得柔软和煦。
“怎么了?”她警觉地问。
“没什么。”他将她圈在臂弯里,呼吸落在耳边,“就是在想,狐狸要单面烤好,还是双面煎香……”
“说的什么浑话!还想吃我不成!”她假意恼恨。
“嗯,想啊,各种都想。”长睫轻颤,遮去了眼中的复杂情绪,他怀恋地贴上她透着幽香的发。
感觉着身后的温度,凤九攥紧了自己的手。
诸事烦扰,碧海苍灵已经有段时日未去,不过日常都有重霖看顾,倒也不需东华和凤九操心。
又到了重霖例行前往的日子,临行前忽接仙侍禀告,称碧海苍灵似有异样。重霖本不敢擅专,但彼时凤九正在陪东华休憩,他略一思索,决定先行前往一探。
隔了两日回转,重霖面上舒展不少:“启禀帝君、帝后,碧海苍灵上空近日现金光数道,久聚不散,蔚为壮观。小臣细观,金光普照之下,于结界及结界中物并无损耗,六界之中未见异象,尚不知吉凶。小臣已遣人驻守,如有新变,即时来报。”
榻上闭目养神的东华睁开了眼,良久淡淡道:“一路辛苦,歇息去吧!”
凤九见东华神色莫名,待重霖退下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东华抚着她的手掌答道:“只是想起你种的蔓荆子,不知何时再能吃上。”
凤九深深望他一眼,轻声说:“你若想吃,我做便是,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
“那就有劳夫人了!”
东华的浅笑随着凤九略带迟疑的转身消失不见,他坐起身暗暗掐指,少顷蹙了蹙眉,垂眸轻叹了声。
夜雨来袭,凤九担心的事还是如期而至。
东华身上烧得滚烫,连人都有些昏沉,额上的帕子来来回回换了几次。凤九唤了数声不见反应,转身使人去煎药。待到一碗汤药端来,将人半扶着勉强喂了几口便再无进展。
原以为这下总能稍安,岂知不过一刻,方才还面色潮红的人骤然褪去颜色,浑身失了温度,四肢冷得似冰。
凤九胆战心惊,捂了半晌也未将他捂热,却见他拧眉微挣,猛地倾身将才刚喝下的药尽数呕了出来。
“东华!”凤九手忙脚乱替他抚胸拍背,连声音中都不自觉带上了哭腔。
“……别怕,无事……”他拍拍凤九的手安慰,又阖目陷入昏睡。
东华再次醒来已然天光大亮,恼人的忽冷忽热终于退去,只是情况使然,还有些无力。
他撑在床沿的手顿了顿,沉声道:“怎么不出声!”
折颜正翘着二郎腿瞪他:“就看你怎么继续折腾!九丫头一大清早就哭着将我拽来,怕你有什么闪失,说说吧,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东华横他一眼,轻描淡写道:“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干嘛不吃药,还要压制自己的修为?你知不知道自己的伤一直没好,要不是靠着修为哪有这么潇洒?”老凤凰折扇一收,拍着扇柄将手指往人脸上怼。
他想起什么,过来把了脉又试探道:“其实除开伤势,我倒觉得你经络通达、识海宏阔,似是得了机缘,说来你和九丫头到底遭遇了什么?”见东华不作声,他语重心长道,“此时恢复修为难道不是弥补伤势、提升境界的好时机?你到底怎么想的?”
东华将手抽回,依旧冷着脸不答。
折颜循循善诱,奈何对方不领情,着实憋屈:“有好法子不用,非要死扛,你这老冰块是不是烧坏了脑子!”
东华睨他一眼,说道:“……暂时还不能恢复修为。”
“为什么?”东华不语,无法得到回应的折颜只能退而求其次,“那药总能喝吧?”
“喝了也没用,跟那没关系。”
老神仙的惜字如金只有让折颜更暴躁,手中一柄玉扇几乎将几案敲碎:“倒了八辈子霉碰到你这么个刁钻货,什么都不跟我讲清楚,叫我怎么治!”
“你不用做什么,让小白安心即可!”
这话乍听之下没什么,细品起来总觉身份倒错,折颜愣了愣,气道:“你说得倒轻巧……”
“什么轻巧?”凤九的声音自门外传来,见东华已起身立时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到他身边坐下,“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嗯,尚可。”东华任她的手不放心地探查各处。
“切!”折颜不以为然地嗤之以鼻,见东华目光扫过来,才斟酌着对凤九说,“九丫头,他这情况不算特异,只要休养好了自然无事,不过也不能大意,你别由着他任性!”
这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江湖诀”说得云里雾里,凤九却立时抓住了重点,搂住东华的臂膀说:“听到没?可不能任性了,该吃的药还得吃!”
“呃,这个,有时发散下未尝不是好事,丫头也不必太着急……”折颜在东华的目光威逼之下不得不睁眼说瞎话,“回头我再仔细琢磨,重新制些药来给贤兄调理。”
凤九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心中怪异难消。但东华抓着她的手,叫她不得不收回思绪。她问他:“饿了吧?我熬了粥给你,这就去端来。”
东华笑吟吟道:“好。”
目送凤九的身影出去,折颜对东华说:“我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伤势反复总归不是好事,劝你三思。若不想用汤药,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为你制些丸药。”
东华难得见老凤凰如此正色,不置可否,到底未再推拒。
折颜宽慰的话多少起了些作用,可凤九心中跌宕仍不能完全放下。她从东华与折颜的对话里看出了微妙的“默契”,他们不约而同地闪躲回避,叫她无法忽略。不过折颜不似东华,还不致在生死攸关的事上糊弄她,在她来说总算增了点底气。倒是东华,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以让他焦躁烦恼。
那晚动静闹得颇大,连小狐狸崽们也隐约知道了什么,都十分乖巧地不去打扰。
今日见东华在池边榻上假寐,原本无精打采的攸攸见状偷偷摸过来,就着他垂在榻边的手蹭了蹭。
“怎么不上来?”东华脸上挂着了然的微笑,闭目问道。
攸攸犹豫了下,终究没有扛住诱惑,小心翼翼爬到父君怀里。她认真盯着东华,小胖手像模像样地在他脸上抚了抚问:“父君感觉好点了吗?”
东华抬眸望着满脸关切的小团子,忍不住逗她:“嗯,好多了,要是攸攸能给父君揉一揉这里,父君会好得更快。”
“好呀好呀!”攸攸凑上前,小手搭上东华指着的额头,学着娘亲的样子给他按摩,力道虽弱,胜在舒心,小娃儿甜暖的气息包围过来,他一边扶着肉墩墩的小狐狸崽,一边享受地任她摆布。
攸攸软乎乎的手辛勤劳作了一番,不知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忽然顿了顿:“咦,原来还有金色的树啊!”
东华蓦地睁开眼,语声并未起伏:“哪里?”
“就在那里呀,就在父君后边!它在发光哎!”小狐狸崽十分好奇,要不是正在给父君按摩,说不定就要扑过去摸摸。
“……攸攸,父君带你去找娘亲可好?你娘亲说今日要做些好吃的。”
“真的?那我们快走吧!”美食当前,小狐狸崽的眼神果然从别处收了回来。
东华瞥了眼身后隐约的树影,暗中捏诀待影子淡去,这才任攸攸扯着袖子往前去。
为怕晚间搅扰凤九,东华本想移去书房安歇,但凤九坚决不允,还说他去哪里睡自己就去哪里睡,别指望能甩脱。他也知这理由行不通,只好作罢。
入夜的热度依旧时断时续,隔了七八日便要冒出来一回。东华属实硬气,再如何难受都扛着一声不吭,但每每醒来便要面对凤九的朦胧泪眼仍叫他不忍。
于凤九而言,未知的病痛在折磨东华亦是折磨她。东华只说过了一晚便好,她却觉得这都是安慰之词,作为身边人自然可以感知,这段时日他的精气神并不好。凤九如一把绷紧的弓弦,无法倾诉的憋闷加剧了内心的焦灼,一点风吹草动便能叫她惊惶。
一段时日之后,二人都清减不少,只不过他们还在努力维持着平和,回避那些导向晦暗的可能。
近来凤九愈发喜欢将一家人聚到一处,似乎只有借着娃儿们天真的欢笑才能冲淡心中的不安,狐狸崽们的稚言稚语也让她得到短暂的舒缓,有时还能博得一笑。
东华心知肚明,他将凤九搂进怀里,能感觉到她些微的抗拒,可在这件事上他除了苍白的安慰并不能纾解更多。
小狐狸崽攸攸对于如今每天都有人陪自己玩耍十分满意,娘亲竟然连她爬墙上树、下水摸鱼都未阻止,父君还看得津津有味,这让攸攸分外鼓舞,更是卖力地想出新花招来娱乐爹娘。
院中的葡萄藤下有个秋千架,是滚滚小时东华亲手做的,等到攸攸学会了跑跳,这里便成了她的乐土,还常拉着哥哥来推她。小狐狸崽调皮,全不理解哥哥一片爱护之心,嫌滚滚推得温吞,不够刺激,可也无人敢在这上头纵容了她,便荒废了些时日。
后来遇见苍何,一大一小看似年纪差着辈,实则一样的玩起来不嫌事大,寻常的秋千愣是耍出了风火轮的效果,偏还一个赛一个的疯,趁着秋千凌空打转的势头,一下越过池塘、一下蹿到树上。他们自己许是不觉得,旁观的仙侍宫人每每胆战心惊,纷纷做好舍己飞扑当肉垫的准备,莫不觉得长此以往于仙寿都有妨碍。
小狐狸崽一心表现,便想到了荡秋千这么个“绝活”。她早已看准了秋千对面无忧树上缀着的花簇,最大的一簇靠近树冠顶部,密密连缀的金黄像是吸收了万丈骄阳,如一团炽烈的火焰挂在枝头。
攸攸粗粗估算了下,觉得问题不大,之前她也曾做过从秋千飞扑到树上的事,这回只需再多走几步摘下花枝即可。她想把这太阳一般的无忧花送给父君。
想法固然不错,只是对于尚未见过这等危险动作的爹娘和哥哥来说未免过于惊悚。
小狐狸崽让身后的滚滚推得更用力点,熟练地让秋千抡起了圈,抓准时机借势蹿出去,在空中迅速化出原形,狐狸爪子奋力朝前一扑便落到了无忧树上,再三蹿两蹿挂上花簇旁的树枝,重新变回小娃儿去折花枝。动作不可谓不一气呵成,其他人尚不及反应,她已得意地晃着艳丽的花簇冲他们挥手:“父君父君,快看我给您折的花!”
所谓乐极生悲,便是常常发生在这般目标将要达成而精神逐渐松懈的一刻。攸攸自以为大功告成,挥手左右摇摆时,忘却了所处并非平地,大意之下脚底一滑,手中还不及抓稳便从枝头掉了下来。
若是平常,小狐狸崽只需化了原形,空中翻个身保持平衡,四爪安全着地便可无虞。只因今日她是为了折花送父君的,手中这簇无忧花开得极好,若化原形必不能抓得稳当,一番心意便付流水,她有些不舍。危急时刻最怕犹豫,她这念头虽只在顷刻,却是错过了自行扭转的时机。
旁观的人看得清楚,应时而动的也不在少数,不过谁都快不过东华。
东华虽是第一次见攸攸这般“身手敏捷”,对于女儿的调皮倒是早有预期。娃儿皮一些,他本没有什么想法,无非是在摸索着探知世界,只要不离谱他不会在意。不过再怎么调皮,都不能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比如今日这事,见她灵活地从秋千蹿到树上,娃儿胆子够大,他惊讶之余另有赞许;得知女儿要折了花枝送他,小孩子一腔热忱毫无遮掩,心头暖意油然而生;唯有从树上掉落这一节,攸攸不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却因舍不得扔掉手中的花才错过了自救的时机,因小失大,当断不断,遗祸匪浅。
接住攸攸本是意料中事,他板着脸并不预备假以颜色:“为什么不把花扔了?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摔伤了怎么办!”
少有的冷肃面孔把攸攸唬得一愣,小狐狸崽大约从未见过父君对她如此严厉,讷讷答道:“这是攸攸送给父君的花,特地挑了最大最好看的一簇,舍不得扔……”说着她眼圈一红,想要哭又不敢哭出来,“父君,父君您别生气,攸攸想要您开心,我下次不会了……”
一贯大大咧咧的攸攸恨不能将脸埋到胸口去,她自己也有些后怕,小声抽噎着,小手偷偷抹着掉出来的眼泪,却总也抹不尽。
东华望着小狐狸崽手中抓得牢牢的无忧花,不禁心中一软,女儿一片赤诚想他开怀,有此孝心本应嘉许,他气的也是她不顾自己的安危罢了。可说到底,若无父母教诲,小娃儿哪里能懂这些?难道不是自己这当父君的先失了责,如何还能拿孩子撒气?
他替小狐狸崽擦了擦眼泪,声调已不由放软:“这花父君很喜欢,不过别再犯险了,什么都比不得攸攸的安危重要!记住了么?”
小娃儿听出父君话中的谅解,这才敢勾着他的脖颈小声讨饶:“攸攸记住了,父君您别生我的气!”
东华接过这捧让人担惊受怕的无忧花,认真看了看。金黄的花簇开得灿烂,攸攸眼光不错,即便经过了一番折腾,艳阳般的花簇并没有折损,纤长的花丝更似金芒遍洒,时时传递着光与热。
而眼前这棵不知在太晨宫中扎根多久的无忧树,油绿树叶间还藏着不少类似的花簇。以前并未觉得这花的特出,今日应是攸攸的情分使然,让这寻常的花草也凭空多了几分可爱。
东华颠颠手中的小狐狸崽,指着摇曳的树冠里露出的簇簇金黄说道:“的确很好看,不过若让它长在枝头,也许以后会更好看!以后,父君可以带着攸攸……”
正说话间,茂密的树冠中似有光芒一闪,他定睛去追那道倏影,却发现不知何时,那挂在枝头的无忧花隐隐放出光来,光芒越来越盛,金黄的花簇比以往更似一个个的小太阳;树叶间的微小缝隙也透出块块亮斑来,照得叶上的经脉都无比清晰;自下往上看去,整棵树好像沐浴在光中一般。
金色的大树啊,那日攸攸说,还真少见呢。
像那棵巨大的神树,道路尽头的金红骄阳,火焰那边的彼方世界。
不知道此时此刻是否仅他一人见到这般场景,只是思绪杂乱,手脚却被束缚了一样迟滞无力。
在空茫的识海深处,总有一个声音反复响起,他努力分辨,似是在说:“……胡……不……归?”声音寂寥而怆然,带着时间的厚重,催促着鼓点,缠绕入神魂,再无法忽略。
眩目的光芒陡然增幅,照得人越发头晕,连一向沉稳的心跳也失了节奏,被什么勾连着乱成一片。
东华眼前一阵发黑,凭着直觉扶住近在咫尺的树干,总算未叫怀里的小狐狸崽跌出去。
凤九和滚滚不过慢了几步,见东华接住攸攸原还松了口气,谁知说话间他好好仰头看着看着,身形忽然晃了晃,眼看就要倒向一边,唬得二人立时上前搀扶。
“东华,你怎么了?”这些天来,凤九还是第一次见他日间出状况,心下已是一沉。
“……无事,日头有点晃眼,一时未注意脚下……”东华揉了揉眉心,等待视野一点点恢复。
凤九和滚滚望着一十三天一贯温煦的阳光,交换了个忧心的眼神。
东华将攸攸为他折的无忧花放在案头,抬头便能见到。为了让花簇保存得更久,他很贴心地施了点小法术,攸攸每日来探望父君时见了便笑得眉眼弯弯。
凤九却在一日日失去笑容,尤其当她发现,自那日起东华只在夜间犯病的定律已被打破,他时时在日间也不大舒爽,只因隐藏得好,一般人不易察觉。
她原就紧绷的精神因此更是一触即发,连东华的安慰都无法让她长久地平静。
这日,雨过天青,背阴处的风仍有些凉。
凤九拿着外氅找来时,东华正微阖着眼倚在凉亭内。柔风拂过俊挺的眉眼,将散落的发丝吹得调皮打转。漫天云霞映在脸上,为他镀上一层变幻的光晕,每一寸肌肤好似都在发光。
连日来的波折并未损减他的气度,他还像多年前一样,举手投足仍是最有神仙味的尊神;他又与多年前不一样,深邃无波的眼眸也会蕴藏融融暖意。
应是听到足音,他的唇角悄然弯起弧度,假意入睡,只等她俯身轻轻盖上外氅,便将手掌抄至腰后将之一揽入怀。
哪知随着衣衫落下的,还有温热的吻,颤悠悠的舌尖小心地描摹着轮廓,像一只小兽在试探着需索,又在逐渐加重的力道中稀释着不安,尖利的犬牙不知轻重地磕在唇上。
东华扶着她的腰肢,诧异地睁开眼,却被她用双臂更深地搂住。四目相对,她的眼尾泛着红,眸中波光盈盈欲滴,在一贯的撒娇耍赖之下,还有别样的委屈在流淌。
他待凑上去回应,被她抵着肩膀回避;他要替她擦擦湿润的眼角,亦被她按住手臂拒绝。今日的她格外霸道,借着外氅的遮掩,她纤细的肢体奋力压制着他,只许自己点火,不许他来纠缠。
滚烫的唇从嘴角挪到颈项间,又从颈项落到肩上,湿润的吐息撩起肌肤的战栗,却并未带来旖旎的缠绵。
肩上忽然一痛,尖利的牙齿刺破肌肤扎进肉里,宣泄怒气一般用力咬合。牙关微颤,发狠的尖牙终究没有使出全力,迟疑着退了开去。被挤压之处初时一片麻木,然后升起细碎的辣,最后才固定在痛上,温热的液体从伤口缓缓流出,洇染到衣衫上。
东华没有挣扎,反而眼含疼惜地抚上蜷缩到怀里的颤抖躯体,一下下顺着如云秀发:“小白……”
凤九抬起泪水涟涟的双眼质问他:“你为什么不好好吃药修养?你想骗我到几时?”
“不是……”
“是不是预备扔下我们娘仨不管,连哪天离开都闷声不说?”
“我没有……”
“东华,你这样我害怕!我跟你说过,别留下我一个,你为什么不听!”
凤九并非胆怯之人,可多日来的重压叫她心神俱疲,她如抓浮木一般攥着他的手,伏在他胸前哀哀低泣。
无声的泪水濡湿了东华的衣襟,他只觉得沉默的隐痛比任何时候都要灼人。
他是不是对她太过残忍了?即便到了今时今日,亦未将实情告知,让他的小白辗转反侧,寝食难安,他属实是有罪的。
可有时全然的坦诚并不见得就是爱护,每个抉择都如此艰难,知道的人只有更纠结。他晓得她会如何选,正因为爱她,才不忍她为难,要连选项都隐去。
他当然是要与小白长长久久的,这一初衷始终未改。不过,到底哪条前路更好,他的确需再仔细筹谋。
*3月发生了不少事,在为疫情焦躁的时候,骤然而至的悲欢离合又叫人扼腕,回头再看,暂时的禁制都只是微末。谁都不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转身也许就是一生。惜取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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