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盛世》高铁匠

6、磬意迟

　　杨典宁，兵部尚书杨尝之孙。

　　杨尝，于政事上向来求和厌战，有名的妻管严。自来与却岚将军王森不对付，看不起年轻新秀。

　　自杨典宁引战到他身上时，清明脑海中就开始回想所知的信息，判断来者可能是友是敌，并决定自己的立场。

　　这个并不很难，单单是一句求和厌战，就让了解前世王朝末世时屈辱的被剥削受压榨经历的清明有了偏见，又兼见杨典宁嚣张跋扈损人不利己的行动，对杨家的家教有了初步的认知，随即在心中定下判断：不宜结交，不必客气。

　　这些判断，也只是在一个瞬间，抬眼时，清明身子微微侧了侧，用坚硬的肩膀对上杨典宁的手。

　　这个举动很微小，连杨典宁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只是暗觉清明有点子力气，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清明的声音。

　　“这位杨公子好大的力气！”

　　杨典宁感到有点不对，但毕竟是夸自己，看见王容澜惊讶愤怒的目光，不禁得意起来。

　　“是么，一般吧。”

　　“怎么不是，就只说刚那一掌，比我隔壁家的妹妹手劲大了不少呢。”

　　清明状似懊恼的揉了揉肩膀，看着对面青年涨红的脸，温温一笑。

　　也只是为了逞一逞口舌之快，这么幼稚的举动差不多就可以了。

　　清明不继续了，杨典宁却不乐意了。

　　把自己和女生比？怎么，耍了自己就想走？未免也太嚣张了。

　　杨典宁顺势捏住清明的手臂，不想没捏住，只好伸出手张开拦住，皮笑肉不笑。

　　“我刚听钱金景叫你清明，就也托亲叫你清明吧，”说是问，却没有商量的语气，“王十二之前跟我打了赌要投壶，我怜惜他重伤初愈，不若，就你来吧。”

　　从来没听说清明有这方面的擅长，王容澜有点急，陈令美却拉住了他，眼神定定的望向清明，“清明，你可以吗？”

　　王容澜也知这有试探的意味，不由得更急，却见对面的青衫少年乖巧一笑，眼角弯弯，好似所有的敌意和试探都与他无关，简直天真。

　　“好啊。”

　　清明拢了拢衣袖，捡起地上的一支箭，暗自估摸着轻重，“不过，这个怎么比？”

　　“……”

　　“什么！”

　　王容澜惊叫出声，钱金景张大了嘴，陈令美从来笑眯眯的眼睛也瞪大了。

　　杨典宁也锁紧了眉，面色沉沉，目露不善，顺手就把手中的箭掷向地面，明明没有箭头，却硬生生将地面砸出一个浅浅的凹槽。语气阴测测的。

　　“怎么？你不会玩还来同我比比，是那我寻开心呢，还是拿我杨家寻开心呢！”

　　清明见众人意错，忙忙解释：“哪有哪有，杨公子话太急了，我还没说完……我并非不会，只是自幼在临安长大，只担心那里的玩法与长安的不尽相同，计分方式也都不熟悉，故而想请教请教，没有捉弄的意思的。”

　　杨典宁目光阴冷的上上下下审视清明一圈，冷笑道：“清明公子可想好了，既然是你来比，那么败方的惩罚自也由你受，你可想好了，不要到最后说我杨家仗势欺人。”

　　空气有点寂静，连一向和杨典宁不对付的王容澜也没吱声，清明默默扫视一眼人群，知道最后那一句不只是说给自己听的，但于这事自己来说应该不知情的，故而只浅笑应好。

　　似乎没想到清明应得这么痛快，看着满是诚意的目光，杨典宁的怨狠气消散了些，多少有点不自在，继续冷笑。

　　“你可想好，王十二那货怕是没告诉你吧，输的一方可是要给赢者跪下磕三个响头认对方为干爹的。这毕竟是王十二和我之间的恩怨，你若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当然，这赌注毕竟是针对王十二的，若换了别人，磕这两下头我也不稀罕，”说着，越觉得自己话太多太给脸了，杨典宁转过身又加重了语气，“你若不想平白多了个爹，就好自为之。”

　　清明自然应下，想到杨典宁面色沉沉的还有些怨气，清明就噙着笑意，任由杨典宁审视。只想着杨典宁自以为阴森的威胁，还难免有少年的傲娇与不自在，笑容愈发大了些。

　　杨典宁被清明的笑容盯得心里发毛，就喊钱金景给清明讲规则，自己则走到一边，称比分按自己刚投的几箭算，还有剩下的两箭弃权。

　　投壶，初为礼仪，后来成为士大夫宴饮时常见的娱乐项目，得分分为有初，连中，全壶，贯耳，骁箭等。

　　因为是礼仪出身，投壶在正式场合是有极严格的礼法的，往往有主宾先后之分，不过落入轻狂急躁的少年手里，什么三请三让都被删减，就只存下了它的运动性，不同的进壶也对应不同的比分，玩法也要随意的多。

　　一局投壶每人掷七箭，杨典宁弃权一箭，五箭全壶十五分，一箭贯耳四分，共是十九分。清明得七箭全壶，才堪堪可得二十一分险胜。

　　如此艰难的胜算，众人都为清明捏了一把汗，清明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决定，面色不禁紧张起来，看的王容澜等人更是一片揪心。

　　第一箭，清明僵持半天，才颤颤巍巍投出一箭，擦着壶口险险落入内部，甚至都没听到多少里面红豆受力滚动的声音，怕是刚好落在红豆层上。

　　这力道，着实让人揪心，但清明却似乎收到了鼓舞，接下来姿势都不敢变，都以同样虚浮的的力度将箭划入壶中，一边的王容澜等人也适时的发出叫好的喊声。

　　这终究是一种取巧的方法，算不得长久，到第五箭时，箭矢终于不愿走前人已走之旧路，在壶口碰了下随即弹落在地，杨典宁攥紧的拳骤然松开，脸上也换上了真正的风轻云淡。

　　王容澜情绪很激动，陈令美却足够沉稳，捂住了王容澜的嘴，抬眸对清明绽放一个鼓励的微笑。

　　清明脸色有点白，拿着箭酝酿半天迟迟不敢下落，直到杨典宁身后的跟班都开始催了，才咬着牙闭眼把箭投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