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为聘》羡纭

9、字据许，闺名唤

　　“姑娘，在下虽不喜为官，但也无意置岐洛于险境，之前没有顾及到诸多事由，实在是给贵派添麻烦了，只是现下，当真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吗？”江河静静地望着纭棠，语气终不似之前坚定。
　　纭棠缓缓叹了口气，这小子也算侠义人士，未必当真喜欢官场富贵，她这般强求搭上了别人的一生，终是不妥…
　　可是，这种想法终归只是她的个人情感，纭棠心里清楚，自她身居岐洛掌门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为了岐洛全派，此生都得将个人感情舍弃。
　　她不只是她自己。
　　“少侠若真志不在此，自然可以拒绝，但我派须为此得承担的可是欺君之罪，少侠可当真忍心要陷岐洛于不义？”
　　道德绑架……
　　纭棠真心不喜欢耍这种把戏，可是事关岐洛安危，她必须拉下脸面来。
　　江河默然…纭棠于他有恩，救命之恩、报仇之恩、赠衣之恩乃至指路之恩，江河报答还来不及，又怎会让她受到连累！
　　几番思量之后，江河终于开了口。
　　“姑娘，在下不是宵小之辈，断不会因着自己的错而连累他人，如今既然落得了这魁首之名，那受着便是！”
　　“少侠明理！”纭棠紧绷着的脸终于缓和了下来，在座所有人几乎都松了一口气。
　　“少侠，盘缠早已打点好，那进京…？”见江河松口，文泽弋终于放下心，和声和气地问着。
　　“在下进京可以，但姑娘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不远万里来此，不讨个好处江河怎么可能舍得走？
　　“好处？”纭棠眯起了眼，亏得自己还在为他惋惜叹气，原来没这么简单！
　　“少侠想要什么？”
　　“在下想向姑娘求个便利，但不想给外人听见，不知姑娘可否应允？”
　　呵，戏倒是挺足，纭棠禀退各分舵的人，只留下了澜山的掌事，“剩下的这些都不是外人，少侠有何条件请讲！”
　　终究是不肯给一个单独相见的机会啊…
　　江河无奈，只得幽幽叹道，“在下诚盼，今后无论何时来到澜山，都能与姑娘相见！”
　　“见我？”这是何意？纭棠满以为会有什么刁钻的要求，现下却是真想不明白了。难道这小子还把澜池那日许下的誓言放心上了吗？
　　不，不可能！纭棠不由摇了摇头，江河与她也不过萍水相逢，纭棠才不信那些才子佳人的把戏。
　　莫非，他是看上了她的权势？也不对，异姓王可是有圣上亲批的封地，她澜山不过一江湖门派，如何能与之相比？但若不是因为权势又是为何？难不成还是因为她这一身皮囊？
　　呵，纭棠不由一声冷哼，天底下美貌皮囊多的是，这小子总不至于才将将见了几回就上演“为美人弃江山”的戏码…
　　纭棠脸上变幻莫测，轻声应道，“少侠今后若要见我，派人前来通报便是，岐洛掌门总没有将武林魁首拒之门外的道理。”
　　“姑娘，在下的意思是，私下，单独，相见！”江河一字一顿，确定无疑。
　　“胡闹，我派掌门岂是外人说见就见？江湖行走不易，少侠还是莫要坏了自己的名声！”陈延受洛岐山临终托孤，这些年对纭棠算是全心全力照料，早已在潜意识里把自己当成了她的长辈，怎能容忍江河蔑视派威、言语轻佻！
　　“在下仅此一个请求，若不能如愿，进京之事休要再谈，江某也只有继续逍遥山水间了！”
　　“原以为少侠人中豪杰，侠肝义胆，没想藏的竟是这般小人之心，算老夫看走了眼，今日你若执意不走，那便怪不得澜山将你绑去京都了！”陈延义愤填膺，原本对江河的赞赏瞬间幻灭，恨不得立马送走这个无赖。
　　江河并不理会陈延，别人怎么看他是别人的事，他只看向纭棠，眼里柔波荡漾。
　　“姑娘若要绑我，在下定不会反抗，但到了圣上跟前会说出什么话，在下可就不敢保证了…”
　　又是威胁！
　　纭棠终于开了口。“陈掌事不过一时戏言，少侠莫要当真，我派光明磊落，必不会行强盗之事，只是岐洛派务繁杂，少侠此后若要私下相见，我这…多半也是难以抽身…”
　　“无妨，在下等得起，只不过空口无凭，姑娘可愿立下字据？”
　　“江少侠多虑了，少主的话岂会有假”，刘邵还从没见过有人敢这么跟少主说话，饶有兴致地插嘴。
　　“字据为证总是放心些”，江河拱了拱手，“还请姑娘赐下纸笔！”
　　真是麻烦，纭棠朝婢子微微摆手，婢子便将纸墨摊在江河身旁的茶案上，“少侠请坐。”
　　“谢过姑娘！”江河随即落座，他看了看纭棠，思忖片刻便提起了笔。
　　少顷，婢子将写好的字据拿到了纭棠面前，纭棠接过纸，看着上面墨迹未干的字迹，脸色却变了。
　　只见所谓的字据上赫赫然写着一段话：
　　可不就是…“澜池之诺，天地为证！”
　　那字龙飞凤舞，笔法潦草却又刚劲有力，细细看来，势在必得之心跃然纸上。
　　这小子竟敢如此放肆！纭棠的手攥成了拳头，字据的一角被捏得皱皱巴巴。
　　澜池这件事，当真是过不去了！
　　“少主，还不快快盖章？”陈延见纭棠瞧着字据发愣，忍不住督促道。
　　纭棠正想得入神，忽地听到别人说话，吓得手一抖，差点弄污了墨迹。纭棠将“字据”放在案上，抬眼瞧了瞧江河那双柔得能掐出水的眸子，现在看来，竟颇有一副把柄在握的得意之色。
　　纭棠从未感受到这样的挫败感，为了岐洛却又不得不再三让步。她从婢子的托盘上拿起玉章，正欲盖上。
　　“等等”，江河道。
　　“你又想怎样？”纭棠几乎要不耐烦。
　　“我不要盖章。”
　　“蓝田玉章乃岐洛掌门独有，上面的海棠雕花耶是先父亲手所刻，你还有什么可疑虑的？江河江大侠，我以掌门的身份保证，盖上了这蓝田玉章，您今后在澜山想要横着走都没人敢说一句不是！”
　　“纭棠，这些我都知道。”江河终是忍不住叫出了纭棠的名字，语气似微风化雨，熟捻得就像在心中早就唤过无数次。
　　“那你到底想要怎样？”纭棠的语气突然变得意味深长。
　　两人目光隔空相接，一个是微带嗔怒，一个是热忱坦荡。
　　“姑娘可愿在这张字据上，写下你的闺名？”
　　满堂皆惊。
　　纭棠以为他会提一个多么古怪或者多么过分的要求，却没想只是要她写下自己姓名…所以说，这小子，当真是看上她了？
　　“只是如此？”
　　“仅此而已。”
　　也罢，写就写，盖上章子反倒便宜了他！纭棠果断，当即拿起笔一挥而就。
　　“谢过姑娘！”江河圆了心愿，双手接过字据，看着上面未干的墨迹，“洛、纭、棠”，他低声念叨着，浅浅地笑了。
　　那笑靥在嘴角荡漾开来，似春风拂面，眼窝里满是柔情蜜意。
　　这件事，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客套几句后，纭棠一行人便领着江河出了议事堂，跟着众人一道前往青云台。守在青云台的百姓们终于等到了江河，齐齐高呼江大侠，不时有姑娘家的手帕丢了过来，以求换得英雄一顾。
　　刘邵见江河此时风头无两，心中醋意上涌，不由打趣道，“啧啧啧，少侠真是好风采，要是哪天岐县的姑娘也能对我这么热情，小生只怕是做梦都能笑醒！”
　　“刘掌事风流倜傥，与佳人近水楼台，又何必烦恼在下一区区江湖客！”
　　“哈哈，少侠真是有意思，我可看出来了，你贼心不小啊，佩服，佩服！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江河与刘邵正畅意交谈，下人驾着马车便已到了跟前。
　　“少侠，请入轿！”
　　江河望去，只见三匹汗血宝马身上架着马车呼啸而来，为首的马车帘子上镶着皇家云纹，掀开帘子一看，我的天，竟是金丝镶成的软轿！
　　江河强装镇定，“后面那两辆车又是做什么的？”
　　“回少侠，一车装的是衣物，一车装的是干粮。”
　　……
　　江河一口气差点呛喉咙里，汗血宝马，装人就算了，还用来拉衣服粮食，有没有想过宝马的感受？真是暴殄天物，可气，可气！
　　“那骑马上的那些人呢？”江河指着马车后面十来个练家子悻悻道。
　　“哦，那些人是文司制专门挑选出来保护少侠安全的。”
　　保护？只怕是怕我跑了找来监视的吧！江河看着这“浩浩荡荡”的车队，认真道，“姑娘，此等规格在下实在是消受不起，还是把软轿请回去吧！”
　　“少侠无需担忧，异姓王何等身份，金丝软轿不算逾矩。”纭棠实在是不想再跟他折腾下去了，只盼着将人快快送走。
　　“可是姑娘是否想过，圣上有意封王还好说，但若圣上无意赐这异姓王位呢？金丝软轿这么高的规格，怕是会让圣上觉得岐洛在变相施压，到时定会讨朝廷不喜。”
　　这……倒的确是纭棠没有思虑周全，朝廷本就对岐洛有几分忌惮，尚未等圣上决定就派金丝软轿去，必是会给六部那群文臣留下话柄…“少侠说得在理，规格过高确实不妥，那依你看该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