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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取蛊(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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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里快接近申时的时候,与莫离谈好明日就开始动手取心血后,沈清轩回到了竹榭阁。
一走近竹榭阁正大门,沈清轩便敏锐嗅到了空气中还残余的淡淡血腥味。
这个时候竹榭阁里除了柏白之外并无他人,沈清轩心一紧立刻加快脚步进入竹榭阁之内。
走进院子,明亮月光下沈清轩一眼就看见了那倒在小道边的瘦小人影。来不及多想其他,几个大步上前就直接将人抱起来,入手是明显的冰凉。
将浑身冰凉的人裹进怀里,一步瞬移到卧房里,坐在床边一手揽着柏白的肩膀稳住其身体,空出另一只手抓过床榻上的被子就将怀中人整个裹住,最后再隔着被子继续将人抱着欲要尽快将柏白捂热。
同时,沈清轩也在查探柏白的身体情况,放出神识覆盖整个竹榭阁,却是并没有发现有任何外来的人或者力量。
心脉处有新增的伤痕,此刻正在他之前留下的灵气包围下慢慢愈合。
然而为什么会有伤,不用过多猜测都能知道是什么东西伤了柏白。沈清轩将人搂紧,抬手擦去柏白嘴角上残余的血迹。
指尖触及的皮肤不再冰凉,却而代之的是异常的滚烫。
发烧了。
沈清轩连人带着被子再次匆匆赶到了药阁。半个时辰后,退烧了,然柏白的身体经这三番五次的折腾让之前才养得好一些的身体跌回了比初始还脆弱的状态。
要是以后在短时间内再受一剑或者是重掌,只怕是会留下伴随一生的病根。
直到第二日沈清轩躺在一张床上准备取血时,也认为尽早为柏白取蛊虫的决定才让自己安心些。
不得运转灵力,亦不能使用麻醉,清醒状态下盯着屋顶,沈清轩清晰感受着莫离拿着一把利刃划开它毫无防备的心口,往更深处的血肉刺去。
疼痛感瞬间从伤口处传遍全身感知,双手十指收紧抓住两边床板,不能乱动,等那利刃再度划破心脏时,被抓在手上的床单早已被撕成了碎片,指甲扎进床板里,指缝中已是血红淋淋。
这还是沈清轩自出生踏入仙途以来,第一次这么切实感受如此剧烈刻骨的疼痛。
之前柏白所承受的那些伤痛,是不是也同这一般。
心头精血被剥离心脏从心口上的血洞离开身体,明显感到大量力量随之流失致使意识渐感模糊。
之前一直给自己留下的保持清醒的暗示支撑着他,沈清轩只得闭上眼咬牙承受,下唇不知什么时候被咬破,流出嘴角的血使得因失血渐多的脸色更显惨白。
心头精血难取,取出一两滴且耗时耗被取血之人的精神耐力。
一点心头精血根本不够,每一刻都是煎熬。也不知在意识溃散的边缘坚持硬撑了多久,等感觉不到有利刃在血肉里刮动时,沈清轩知道,终于结束了。
这个念头一从脑中闪现,沈清轩便再坚持不住放开了摇摆的意识,任其全然崩散,却还是在最后一刻,隐约听到了莫离的一声“足够了”。
如此便好,柏白……
“清轩,清轩!”长老正在全力为沈清轩止血,分出些心留意沈清轩的面色时却是发现人已经昏迷。
迅速拿出之前就特意为这时准备的急救灵药,灵力环绕间将其化为粉末洒向沈清轩胸前鲜血淋漓的伤口。
血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很快这看上去可怖的伤口就不再流血。然而亏损的精血与修为却不是一时半会能补回来的,用刀划破正在跳跃的心脏生挖出心头心血,现在能保住沈清轩坚持到最后的一口气息就已是万幸。
莫离站在一边,右手拿着装满新鲜心血的小瓷瓶抬至与眼睛齐平,轻轻晃了晃瓶身,还能听见液体流动的声音。
“好了,现在该是殉情蛊那一边了。”
莫离将手中的瓷瓶收好,侧身面向门那边:“周文承。”话音一落,名为周文承的身影就立刻出现在莫离身后。
“去接蛊虫宿主过来。”
“是。” 周文承应下,就要准备离开。
“慢着!”长老在稳住沈清轩气息的间隙,抬头叫住前面开始自作主张的两人,“你这是作何?”
莫离且先让周文承慢一步,抬眼看向正在为沈清轩疗伤的季渐钥:“你无非是担心柏白看见现在的场景而心有负担。”
“这完全是多虑,就算看见了又如何,反正一会除蛊后他也会将之前所有忘得干干净净。”
“而且啊”,莫离歪头勾唇拿起小瓷瓶晃了一下,“这心血,脱离身体的时间越长这除蛊的效果就越差,时间紧迫啊。”
“再说了,这东西还戴在我手上,我还能做其他什么呢?”说着,莫离抬起右手也晃了下手腕上的锁灵玉珠,引起玉珠相碰撞而发出叮叮声。
长老一下止了言,这心血取得差不多是豁出去了沈清轩的命,这除蛊必须成功,成则两命长存,误则两人皆陨。
长老低头看着沈清轩已然昏迷的脸,还是闭眼摇头一声:“也罢,将柏白带过来吧。”
说妥了。莫离含笑轻哼一声,摆手示意周文承可以离去了:“如遇人阻拦,可说是长老许可的。”
“是。”周文承一声应下后就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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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阁院子,柏白挣脱开杨沐与齐栎的手溜出门外,才向外走出几步,却突觉心头悲转痛,脚下一软跪倒在地。
“公子!”
杨沐和齐栎立即走到柏白旁边,准备将人扶起来时,见柏白双手撑在地上,低着头任那眼泪肆意从眼眶里溢出滴落在地面上。
为什么……他在害怕。
不是对外,是对自己。
“公子,我先扶您起来。”杨沐靠近蹲下,伸手扶住柏白的一边手臂将人拉起来。
随着杨沐的力道站起身,柏白发现面前忽而出现一个人,抬头一看,是莫离身边的大哥周文承。
奉命守在柏白身边的两位弟子当即警觉,杨沐就着姿势拉着柏白一起后退了一步,齐栎上前挡在柏白之前,手已经提起了剑。
柏白抬手胡乱擦去脸上的泪,将手臂从杨沐手中抽出来,上前拍了下齐栎的肩膀让其先放下剑来。
“周大哥,有什么事吗?”柏白问着。
“还请公子你随我去颌室一趟,楼……”周文承忽而一顿,随后立即接言道,“药阁长老正在那里等你。”
长老?
闻言,杨沐和齐栎二人互相对看一眼,戒心仍没有放下来。
“时间紧迫,耽误不得。”见此情形,周文承再度开口催道。楼主曾吩咐现在不可妄动武力,此刻最主要的问题再这两个守护人。
柏白并不知晓这些暗里的较量,之前杨沐他们说沈清轩与长老一起处理要事,去见长老的话也能见到沈清轩了。
“那快带我去吧。”柏白很快答应下来,却见杨沐和齐栎还守在自己面前。
正好,两位弟子也接到了长老的传音——带柏白去颌室。
“既如此,那编走吧”,齐栎收剑,“我等也陪同公子一起去。”
就这样,很快柏白就随着三人一起去往他们所说的地方,越往前走柏白便感到手中的玉佩越发炙热,也知道离沈清轩越来越近了。
最后,只他一人推开一扇紧闭的门后,唯一见到的却只是莫离一人。
说在等他的长老呢?沈清轩呢?柏白左右环顾,屋里除了自己和莫离之外并没有看见其他人的影子。
莫离站在一边见着柏白左顾右瞧明显寻人的模样,瞥眼看向另一边被结界隔开的季渐钥以及床上的人。
结界隔开了还未来得及清除的血迹以及血腥气,亦隔开了另一空间的景象。
长老还是思及沈清轩的想法,设下一层结界将整间屋子隔成两个空间,他这边可以看见莫离和柏白那边的情况,但毫无修为的柏白却是并不能透过结界看见近在眼前的他们。
沈清轩的状况还未稳定下来,长老放不开手,也只能一边为沈清轩处理致命伤口一边留意莫离那边的动静。
“哥哥。”莫离上前,拉住了柏白的衣袖。并没有受到禁制的攻击,果然随着沈清轩修为的严重受损,这几层禁制强度也大大削弱,形同虚设。
“莫离?你怎么在这里……”话一出口柏白就反应过来,既然周大哥在这里,莫离在药阁也不奇怪。
“我来这里……”莫离松开柏白的衣袖后退两步,拿出那装满心血的小瓷瓶,对柏白面露出与这张孩童圆脸极不相符的低笑,“是为了给哥哥你治病呐。”
“什么?”柏白不住后退半步,就见着莫离将那小瓷瓶打开,随后有红色的液体从中飞出来,悬在半空中。
柏白嗅到了独属于血的味道,那红色液体,是血。
紧接着,还未等柏白再做其他反应,那些血就分为两流,齐齐飞向自己。
一流飞入了嘴里,柏白猝不及防就感到一嘴血腥,还有血流滑下喉咙引起的咳意。
“咳,咳咳!”
柏白抬手捏住喉咙猛咳了两声,眼角余光就见那另一流血液也飞向自己,下意识紧闭上嘴,然则这次这些血却是直击脑门。
红光乍现,那血在眉心之前形成一个小型法阵,仔细看的话这法阵和一月余之前在瑜书院时,柏白恍惚间所见旁边一位弟子手中所现的法阵样式几乎一样。
只不过,现在他眉心上的法阵纹路以及运转方向,与当日下蛊阵法完全相反。
柏白站在原地仰着头,瞪大着眼睛由那眼瞳忽暗忽红,似是那蛊虫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意识似被什么东西强行打散,唯有他一身壳子还怔怔站着,隐隐中自己的所有都被暴露出来,让一双隐约看不清的手肆意翻捣他为数不多的珍贵事物。
藏在心底的温情骤然被翻扯而出,随后生生从他的身体抽离。
随着感情的流失,眼眸里的流光逐渐变得暗淡,瞳孔也渐渐的空洞,唯有不知何时蓄在了眼眶里的泪水,湿润了眼睫亦凉了情愫,最终从眼角滑落。
破碎的意识中,柏白好似看见了那一双夺走自己所珍视东西的手……
是沈清轩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