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9、第二十九回 ...
-
第二十九回
她眼里太过温柔,蔺徽言满腹话语,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了。
乔温靖见她呆头鹅一般,伸手拂过她耳边,道:“想什么呢?”
“嗯?”蔺徽言浑身一抖,道:“没什么。”
乔温靖不再多问,与她布菜,道:“你也饿了,快吃吧。”
蔺徽言使劲抖了抖耳,忍着浑身的酥麻,应了一声。然眼角留意乔温靖用得十分顺意,她只按捺心里的欢喜,也为她添了几筷。
二人皆非口舌之欲旺盛之辈,七分饱后,乔温靖便停了筷。蔺徽言喝完自己的汤,才小声问道:“你喜欢么?”
“生平早饭,今日最为畅意。”乔温靖不吝夸赞,倒叫蔺徽言有些个不好意思,道:“只是你饿得狠了。”
“吃入口中咽下肚里,畅意与否,我自然晓得。”乔温靖起了身,蔺徽言帮她收拢了食盒,问她道:“你要走么?”
“午后得与你诊治,要做些准备。”乔温靖边收拾边道:“药炉那边,我也得去看一眼。”
“那我送你。”蔺徽言忙道:“你为我把过脉,我如今好了许多。”
“又不是不让你来。”乔温靖笑道:“那图你看得如何了?”
“还有些细节,需要再看看。”蔺徽言道。
“那便带上,在我屋里看。”乔温靖道:“今日在我屋里针灸,晚上你再回来。”
蔺徽言心里欢喜,但又怕扰了她,问道:“可方便?”
乔温靖便笑:“这有甚不便?去拾掇下,咱们这便走。”
两人并肩出门,先往厨房放下食盒。宋芙儿不在,蔺徽言闻着味儿,道:“蒸屉里是汤包罢?”
乔温靖边笑她馋猫一般,边取了一屉,道:“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蔺徽言忙道:“这如何使得?宋姑娘……”
“本是做了给人吃的,无妨。”乔温靖从竹筒里拿出一只瓷勺,装了一只汤包,递在她唇边,道:“仔细烫着。”
蔺徽言只好吹了吹热气,先咬了一口皮,内里的汤汁溢出,香气也愈发浓郁。她掩饰着羞窘,接过瓷勺,慢慢吃完了,才道:“好吃,你也尝尝?”
“我留着中午再吃。”乔温靖冲她眨了眨眼,又将蒸屉送了回去,道:“走罢。”
那里头少了一只,宋芙儿一看便知,定能猜到是她吃了。她面上涨了涨,道:“温靖,你……”
乔温靖只拉了她的手腕,施施然带着离开,口中却道:“说不定芙儿会觉着是培风吃的呢。”
可他二人分明在一处。蔺徽言腹中哀嚎,然见她开怀,也就丢开了。这一路上,乔温靖不曾松开手,蔺徽言跟在她身旁,听她难得闲说着话,心底慢慢平静下来。
时近八月,乔温靖的住处挨着后山药圃,有桂香随风而来。二人进了院子站定,乔温靖才松开手,笑道:“上回行止匆匆,也没请你好生喝盏茶。”
蔺徽言侧过脸,望着她道:“那今次,我可有幸,讨温靖一盏茶?”
乔温靖笑纹愈深,道:“莫说一盏,十盏都成。”
蔺徽言深吸了口气,道:“好香。”每每和乔温靖一处,她总能嗅到乔温靖身上若有若无的香。今次借着桂香说出,蔺徽言唯恐给她瞧出什么,上前了一步,又道:“那后山好玩么?”
乔温靖极快掩饰了,道:“山路险阻,怎么,你想去看一看?”
“嗯。”蔺徽言仰起头,似乎想借此窥得后山一隅,她续道:“只观远景,我便有些心痒。不知身处其中,又是何等滋味?”
乔温靖深吸口气,道:“那也得等你大好了,才能过去。”
蔺徽言没觉察出她的异样,闻言点了点头,道:“只是瞧见了,若不说与你,我总觉着不痛快。”
阳光暖暖洒了过来,蔺徽言恰是回首,瞳孔如琉璃一般,水润透亮。乔温靖被她流露出的笑意所感,舒展心怀,道:“我同你聊天,也是一般想法。”
这般在院子里待了一会儿,乔温靖才带着她进了屋。上回她只在厅上匆匆走过,今次再来,自留了心。
一板檀木刻了一幅药王山顶图,旁挂了对联子,上书“一点赤心通素问,两襟清风耀河川”。蔺徽言站在一旁,仰着头道:“这可有些年头了?”
“自是立派祖师爷的手笔。”乔温靖拿起提壶照料一旁的兰草,道:“这里本不是住人的地方,但我却喜此间幽静。”
那两行字气派万千,尤其那个川字,隐隐有直上九天的气魄。蔺徽言指尖勾划着,由衷赞道:“扶余山祖师真乃神人也。”
乔温靖见她品鉴出先祖手书,心下欢喜,笑道:“否则何以立派扶余?”
二人相视一笑,乔温靖放下提壶,道:“施诊须得午后,我还存了铁观音,合你脾胃。”
“那真是我的福气。”蔺徽言闻言,登时被勾出馋意——雍州之铁观音,每岁产出不过百来斤,哪里是年年能喝到的?
乔温靖便带她进了卧室,道:“我这里几乎充作另一间书房了,你且那边坐下。”她烧炭热水,取了一套茶具出来,只见蔺徽言规规矩矩在罗汉床上盘膝坐着,眉眼落处,是她下山前一晚翻看的书。
“看得明白么?”乔温靖搁着茶具,将一只粉青的流云盏放在她那头,自己也坐了下来。
“自是一塌糊涂,”蔺徽言抬头,冲她甜甜一笑,道:“我在看你的手札。”
乔温靖摇摇头,道:“那更没甚看的了。”
“然内里辩证所言,虽我不通医理,也很有所得。”蔺徽言合上书册,放在一旁,道:“你所书‘非古之言皆成理,若有纰漏,如何不改’,难道不对么?”
“不过感慨罢了。”乔温靖听得水响,先温了一遍茶具,方投入茶叶。不多时茶汤入盏,满室馥郁茶香。
粉青的茶盏,内里茶汤金黄。蔺徽言住了口,等茶汤渐温,方送入口中。
乔温靖很是喜欢看她这般模样,眉眼舒展,再不见为她诊病针灸之际,那等隐忍下的痛苦。待她一盏茶吃尽了,乔温靖才开口道:“何如?”
“上一回喝到,还是我十二岁的时候,有个雍州来的刀客,求见祖父,修祖上的一把弯刀。”蔺徽言闭着眼,道:“那一次,我恰好也在。祖父还未答应,那刀客便奉上两斤茶来。我从未听过铁观音的名号,便央祖父应下。”
“自此,我才喜欢上喝茶。”蔺徽言睁开了眼,笑道:“只不过,那两斤茶喝完,想要再得,却总不如旧。孰料今次在你这儿却喝到了,也不知下一次会是何时。”
乔温靖道:“虽说每岁产茶百斤上下,但老树的嫩尖,最多只得十斤。那刀客定是云家庄的——这茶盏还是他家与我的呢。”
蔺徽言便问她这里头有什么往事,乔温靖一边烹茶,一边与她讲了。左右不过是诊病的缘故,云家的人知恩图报,特在山下等了许久,才又见到了乔温靖,奉上一套茶具。此后数年,每岁便将那上等的茶叶包上一二斤拿来。
“那位上门的刀客,应是如今云家的三公子云仟唐,为人很是木纳。”乔温靖说罢,便见蔺徽言噗哧笑出声来,道:“能比程兄木纳么?”
乔温靖斟酌片刻,道:“怪道培风那脾性,与他却称得上用心,是这等缘故啊。”
蔺徽言还以为她想什么,听了之后,忍了良久,到底笑出声来,道:“他俩是好友么?”
“云三郎每次云游归雍,都会先来扶余山下,约培风一叙。”乔温靖为她添了最后一盏,摇着头道:“我总以为培风是不好驳他面子,却是后知后觉了。”
宋芙儿过来的时候,还没进院子,先听到说笑声。她急走几步,来到厅上,道:“山主,蔺姑娘也在此么?”
“嗯。”乔温靖笑道:“我带她来,预备着午后给她针灸。”
宋芙儿点了点头,道:“那还好,蔺姑娘的午饭我也带来了。”
话音方落,乔、蔺二人一前一后出来,乔温靖笑意融融,只问道:“芙儿,培风是和云三郎交好,对么?”
宋芙儿道:“可不是么?每岁重阳,还念念叨叨——‘不知云兄何往’。”话毕,她才后知后觉,道:“山主这是,才知晓么?”
“是啊。”乔温靖叹口气,坐下道:“给山下传个话,下回云三郎若来了,便使信鸽送个信,莫叫人一等月余。”
“是。”宋芙儿躬身应了,又看向蔺徽言,道:“蔺姑娘,对不住了。”
蔺徽言微怔,道:“宋姑娘何出此言?”
“是我糊涂,如今你渐渐大好,我却按从前给你准备饭食,叫你饿着了,着实失礼。”宋芙儿眼含歉意,又转过头,道:“山主看重蔺姑娘,芙儿做的不妥,请山主责罚。”
她起了误会,蔺徽言本松了口气,又听她请罪,心又悬了上来。
只听乔温靖道:“你既知错,责罚却不必。明日起,是得与她备些滋补的。你那药膳已入了门,恰可借此机会施展。”
宋芙儿松了口气,道:“芙儿定尽全力。”
等乔温靖打发了她离开,蔺徽言道:“这倒叫我心下过意不去了。”
“难不成,你想让她知道,这不过是你嘴馋了?”乔温靖夹起汤包,放入她的食碟里,笑道:“不过你渐渐恢复,食量也会上来,倒不必我再叮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