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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秦筝帘幕揭 ...

  •   “殿下,昨儿那威姑娘说是你非要她走的。”兰儿怯生生地回答道。
      张九荻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回忆昨夜之事,只想起威千姜好像突然“变”成了一颗极为好啃的“胡萝卜”……

      他抿了抿唇,又问:“什么时辰走的。”
      “约莫是亥时。”

      待了这么久,却只给了自己五十两银子,张九荻怒火中烧。
      等等……不管多少也打发不了啊!感觉到自己被戏耍了,他将手中的纸撕碎,上面浓墨重彩画着的大豕已消失不见,剩下歪歪扭扭的笔迹依稀可辨,上书“张九荻:事出有因,错在我,五十两聊表心意。”

      ******

      圣上的千秋日近在眼前,昭京城的大街小巷一派热闹景象,虽然南边的战事又起,但老百姓总算可找个由头解一解生活中的晦气,这才有机会把孟春没来得及接的“司户之神”给接了。
      昭京城东的街道上,沿途摆了许多祭祀神位,羊、豕、果品、礼神制帛等不一而足。搢笏、奠帛、献爵这些宫里面的礼数,寻常老百姓家是没有的,唯独“焚祝帛”之事上下皆同。

      浓重的烟雾中,行人们摩肩擦踵,几个小孩疾行的步伐踩碎地上的灰烬,扬起一片灰尘。
      是朝“方外堂”奔来的。

      “郎中郎中,我又屙肚了,快帮我瞧瞧。”
      斜也驾轻就熟地迎上来,他这几日已看了好几例这样的病症,小孩子们大都因为嚼了太多生萝卜而腹泻。
      已要到孟夏时节,这些小孩还在补以前的“咬春礼”,不难受才怪了。他照例开了几副药,又叮嘱道,“我晓得你们父母这些日子都忙着制作千秋日的纸劄,只有靠你们自己记着怎么吃了,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服一次,夜里困觉觉的时候再服一次……”
      他正说着,门外忽有人道:“斜公子这么做生意,迟早要让‘方外堂’关门大吉啊!”

      斜也抬眼一看,见一女子额戴乌金纸裁成的闹蛾,身着烟霞色罩衫朝自己走来,原来是羡门店的小汐。
      “小汐姑娘,快请进。”斜也热情地招呼着,不出意外她又是来找自己抱怨的。
      江永年这些日子怠惰了不少,生意萧条了许多不说,连买卖金银的生意也不怎么打理了,每日都是魂不守舍。“你说头家到底是怎么了?眼见这几日正好是经营生意的大好时机,却整日整日的心思游离。”她站在“百眼柜”前面,又皱眉道:“是不是那个叫威千姜的使了什么法子,才让头家变成这样的?真是可恶!”

      “肯定和千姜没关系,我前些日子在江公子身边,就常听他念叨锻玉之法,每每都听他长吁短叹,可是和这个有关?”
      小汐无奈地笑了笑,以江永年嗜技如痴的性子,倒是很有可能,歇了会儿又道:“最近这些日子也真是邪=门得很,听闻北郊的乐岁河畔前不久挖出来一只石龟,背书:天子没,粟王兴。’”

      斜也哪里晓得昭京的风云际会,也没法接茬,正愣着,堂内又走进一人,“斜也,你这生意好得很嘛。”
      “小蝶,你来这里做什么?”
      “威千姜在哪里?”
      “竞陵王府。”虽然小蝶劣迹斑斑,但是斜也面对她时,很难不诚实。

      “什么?”小蝶嘟了嘟嘴,气鼓鼓道:“威千姜这个狐猸子,上次是江祖宗,这次竟然连皇子都勾搭上了,真是不要脸。”
      斜也只有苦笑一番,怎么千姜惹出来的这许多桃花,偏生要自己来收拾烂摊子。
      小蝶不再多言语,出门便乘轿而去,正好她要去竞陵王府会会这威千姜。

      ******

      竞陵王府中堂,秦筝绕梁。
      茶僮的侍茶工序已经到了第四道,悬壶高冲,沸水滴沥,翠绿的茶叶在壶中翻滚,筝声悠扬。
      五皇子宿望躺在髹黑漆、如意纹饰的剔犀五屏式榻上。张九荻则坐在榻旁的红珐琅面圆墩上。

      二人静静对峙,半晌还是五皇子开了口,“九弟,你还难得亲自到王府来寻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张九荻道:“昨夜何意?”
      五皇子笑道:“怎么,威千姜的活不满意?”

      见张九荻摇头,他又开怀道:“那便是还不错了,没想到为你寻了这么久,总算能有个让你舒心的了,不错!”
      “宿望!”张九荻打断道,“你果然又串通了威千姜,我早就说过,让你不要管我的私事。其他的种种我都让着你,如今你又扯上个不相干的人!”

      宿望从榻上坐起,严肃道:“什么叫你让着我?”
      张九荻反问:“难道不是吗?从我一醒过来,你就一直让部下盯着我,囿我于仓使府中。你知道的,我王府也不是没人。”

      宿望怒道:“怎么,你还有心和我打一架?你要搞清楚,我才是你同父同宗的哥哥,他宿昱不过是个外人!”
      张九荻道:“二哥待你我不薄。”

      赤羽泊之变,今上被擒,本在民间闲云野鹤的宿见琛被众臣拱出安抚社稷。在民间出身的张九荻,跟着父亲第一次来到昭京,也第一次见到了宿昱,他正因为父亲被鞑靼钳制而惊慌失措,却仍旧不失风范,以兄长模样教自己在昭京皇城内生存;张九荻八岁那年,今上夺门,二哥极力建言,才给了爹爹谈判的机会,保全自己性命……

      “笑话!宿渊你搞清楚,爹的命是谁取了的?若不是这个狗皇帝,如今坐镇四方的便是我们这一脉。这个狗皇帝虽然答应了父亲,要保你的人头到二十岁,谁知道会不会马上就赶尽杀绝。宿渊你想过没有?即便这样你还是要维护他?”
      张九荻道:“我维护他,不是为了自己。”
      “那是为了谁?你从小到大,孤零零地长大,这朝堂之中,除了那宿昱,还有谁给过你半分温暖?难不成,你是为了他?他的周遭众星拱耀,何需你插手。”

      宿见琛在位的那五年,为防再生祸端,便早早地立了天资聪慧的张九荻为太子,平庸的宿望则早封竞陵王,是以虽然早就是王爷,但仍要在宫里面学习,被人称作五殿下。夺门之变后,平庸的人仍旧没有变化,而张九荻却被褫夺了太子之位,连同自己带的兵也全都收走,这才造成了如今孤独失势的局面。

      回想起过往种种,张九荻不言语。
      在人生波动的年岁里,二哥给他的,比宿望多得多,但的确,二哥周遭良将众多,自己而今能做的不过沧海一粟。

      宿望又道,“虽然这么多年,你我兄弟二人颇有隔阂,但是你要相信,为兄肯定是不会害你的。”
      “五哥,收手吧。父皇弥留之际就叮嘱过,不要寻仇,不要再起祸端。”
      “他是他我是我,何况从小他便抛弃了我和母妃,流连乡野,我与他父子情薄……你勿要再提。”
      张九荻又道:“大泱与鞑靼的纷争已近二十年,就连皇都都是饿殍遍地,求神拜佛者甚多,若再起战事……”

      宿望道:“正因为如此,我才要把那狗皇帝拉下来,若我……我们坐镇,定能大破鞑靼。”
      “你可曾有上过战场?”
      宿望自信道:“这有何难?你可别在这里故作高深,你我都没有上过战场,难道那宿昱就上过,他就懂得多吗?”

      张九荻轻笑一声,又道:“我晓得你如今对我严加看守,就是为了能牵制二哥。给我塞莫名其妙的女人,则是为了牵制我。这一切都无济于事。你和二哥虽然经历相仿,但是你远不如他。”

      这话显然激到了宿望,他直接从榻上跳下来,高声道:“祁字辈的人比见字辈的人高不出几分,你如此信他们,不过是因为你从小受多了恩惠,成了他们一脉的走狗!我宿望哪一点比不上昱了!你可一定要瞧好了,什么叫做天生帝王!我告诉你,就算你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我也一定会成功!我不怕你,更不怕竖子宿昱!”他因为过度激动,已语无伦次,声音压过了逐渐激昂活泼的筝声。

      侍茶已经到了第七道工序,若琛出浴。茶杯泠泠清洗之声已不可闻。侍僮将泡出壶的茶汤再倒回壶中,溅出的水滴落在了乱纹癭木上,这比二人的争吵还要恼人。
      忽见五皇子冲进了茶寮内,一把推开抚琴之人,又将好不容易加工好的茶倾倒,嘴里念念有词,很是愤怒。

      须臾,有侍从入堂禀报,“殿下,祥国府的江三公子求见。”
      宿望气冲冲道:“他来做什么?”
      “好像还是问求娶威姑娘之事。”
      张九荻在圆凳上,不动如山。

      闻言,宿望瞥一眼张九荻,冷声道:“既然话都已经说开,此事还是要问问你,这个威千姜你要还是不要。”
      张九荻沉声道:“要和不要皆无从谈起。”
      宿望道:“那就是无所谓了。”
      “悉听尊便。九弟告退。”

      威千姜正在纳闷今日为何宿望早早地就把自己叫过来问话,明明二人着实没什么好聊。昨夜的折腾,加上又添新伤,威千姜一个脚印一声嘶地走到了中堂院门,好巧不巧就碰见了张九荻。
      面如冠玉,目如朗星,又是那身素净鹤氅,只不过走起路来风风火火,没有了往日的稳重。

      “九殿下。”
      千姜赶紧和周遭的仆从一道下跪行礼,本以为这人会停下来与自己说些什么,未料他的脚步只是略微在自己面前停留,又急匆匆地走了,连往常一定会说的“不必多礼”都没有,真是翻脸不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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