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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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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又是一年春,梨花开满楚府的宅邸。
自李湛参军后,楚绮已有近一年没有再和他见过面,只每月军中都有信件寄来,初时是一些小事,无非是李湛絮絮叨叨的说着军营中得趣事,后来收到信的时隔越来越长,信的内容也越来越短。
两月前楚绮收到李湛寄来的最后一封信,信中只有短短几个字:下月至长安,勿忧。
字迹潦草,看得出是在极其匆忙的情况下写着的,楚绮有点担心,她前几日日听父亲偶然谈起,晋朝的军队一路沿着失地北上,不日将到达长安。
可父亲欣叹之余,又不免感伤战事艰苦,士兵死伤不忍目睹。
“绮儿?”
楚绮忙将信件塞进袖中,转过头一看,原来是母亲由侍女扶着过来了。
她忙上前扶着母亲:“母亲怎么来了?”
“你妹妹刚服了药睡下,我便来后园走走。”
楚绮的母亲那日离开洛阳时,幸而路上遇见世交之子互送着妻妹南下,告知许州事变,楚家便和他们结伴而行,一路行到下一个城池,楚母忙使人去找楚绮,却没有找到楚绮的踪迹。
是以,楚绮失而复返,楚母心疼得紧。
母女二人坐在亭中说了好一会儿话,便听见有一人脚步匆匆的冲进来,二人抬头一看,原是自家兄长。
楚绮疑惑:“兄长何事如此匆忙?”
楚亦喜形于色,忙上前一礼:“母亲,妹妹!”
楚母好奇道:“亦儿,何事如此高兴?”
楚亦忍不住兴奋道:“母亲,咱大晋夺回长安了!”
楚绮一愣,忙问:“兄长此话当真?”
楚亦点头:“自然当真,我晋军昨日驰援长安,今日早晨捷报,长安城已被收复!我这才赶忙回府去告知父亲呢。”
楚母大喜:“快去!快去!”
楚亦去了,楚母欣喜的眼眸中都是泪,她一边双手合十,一边念着阿弥陀佛,忙叫上侍女忙开了,楚盛知此消息,定会嘱咐她庆祝一番。
楚绮一颗心经过巨喜之后,却突然紧张起来。
收复长安之事必定不易,不知李湛他……
她再也坐不住,匆匆往前厅去了。
“父亲!”
楚盛刚知此时,便看见自家女儿匆匆的过来了。
“绮儿怎么来了?”
“父亲,女儿听说长安收复了?”
楚盛由衷一笑:“确实。”
然后他突然皱着眉叹了口气:“可怜我大晋儿郎,不知伏尸几何,我江南出去的将士,竟几乎全灭……”
楚绮心中咯噔一下,脸上笑意也慢慢僵了。
楚亦在旁边劝慰父亲:“大晋有此良将勇兵,乃我社稷之福,父亲不知,儿子听闻此战中,西北军中有一副将,竟单刀直赴戎军账下,一刀斩落戎人将领首级……”
楚父大为感叹:“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
楚父略一思索,忙交代楚亦:“备轿,为父要进宫一趟!”
父兄二人都匆匆走了,楚绮却脸色苍白,心中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李湛已两月未来信,她不愿往坏处想,但战事残酷,又不知李湛消息,楚绮觉得自己的心都似乎冰凉了几分。
她恍惚的回了自己的院门,坐在门口的梨花树下,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好像看见李湛在战场上左右厮杀,忽然一人持剑向他冲来,李湛一顿,剑身刺中他的心脏!
“啪!”楚绮吓得一激灵,猛然间回过神来,心中突突直跳,胸中悲意尚未退去,却见一小枝被折断的梨花从自己的头顶掉了下来。
她瞳孔一跳,豁然回头。
少年披着未来得及脱的甲胄,头发被草草的布条束起来,却有多余的青丝纷乱的从头上垂下,他浑身上下的衣服皱巴巴的,正好整以暇的坐在她家的墙头。
如雪般的梨花重重叠叠,绿叶白花之间,少年带笑的眉眼印入楚绮的眼帘。
李湛勾起一抹坏笑,露出那颗小巧的虎牙,然后双腿一瞪,从墙头跃下。
树枝微颤,万千梨花花瓣如纷纷扬扬的白雪一般从枝头被抖落,一片一片的细小花瓣纷纷从枝头飘落,洒在少年的青丝上,眉睫上。
他笑着,踩着一地的白色花瓣向楚绮走来,楚绮呆呆的看着他,千年万载的时光在这一瞬间全部定格,昔日里少年张扬肆意的模样纷纷涌入楚绮的脑中。
李湛似乎高了一点,也黑了一点,下巴上还有未来得及刮掉的胡渣,他仿佛风尘仆仆的从千里之外敢来,带起一场花雨行至她的身边。
楚绮的眼眶突然就红了。
李湛慌了,忙捞起袖中给她擦眼泪,又突然发现自己袖子不干净,束手无策的求饶:“哎哎哎,你哭什么?小爷这不是活着回来了?”
楚绮张嘴,没说出什么,万语千言哽在喉中,最后只能轻轻的锤了他一下:“王八蛋!”
李湛挑眉:“我竟不知女郎还会说这些粗鄙之语?”
楚绮气笑了,又突然觉得委屈,故意瞥过头吸了吸鼻子:“你也不说寄封信来……”
李湛坏笑,弯下腰往前一凑,故意逗她:“怎么,想我了?”
楚绮一跺脚,咬牙:“谁想你了!”
只不过是,害她一直担心他。
他赶忙求饶:“行行行,小祖宗,是我的错,战事吃紧,我无暇写信,是我的错,你别气啦,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楚绮原不想看,又控制不住好奇,偷偷的瞥了一眼,却见他递过来的掌心里,静静的躺着一枚玉佩。
她一愣,这是当日在许州被她拿来换了马匹的那一块玉佩。
楚绮愣愣的接过玉佩摸了摸,失而复得,她看着李湛邀功似的得意的神情,鼻子酸酸的,他这是特意跑了多远的路去赎回来的啊,难为他竟还记得。
想流泪,又不想被李湛看见,楚绮忙转过头,状似不想理他,径直就走。
“哎?”李湛纳闷了,他追上来,“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楚绮声音闷闷的。
李湛却不介意,眉开眼笑:“那我可有说的,你不知道吧,我那日冲入戎人,一刀杀了对方的贼头,厉害吧?”
楚绮一愣,转头头来,大为震惊,原来那个副将竟是他。
震惊之下,又不免为他莽撞之举后怕。
他还在滔滔不绝:“小爷可立了大功了,告诉你,刚才小爷就进宫去了,你们皇帝说了,想要什么,他都赏我呢。”
楚绮:“那你想要什么?”
李湛又勾起唇角,忽然俯身至楚绮耳边:“我说,我想求娶楚大学士家的女郎。”
声音低低的,格外好听,又格外魅惑。
楚绮脸一红,随即气急败坏的转身就走:“想得美!”
李湛忙追上去:“哎哎哎,真的!”
楚绮还是不理他,生气的往前走,忽听李湛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不愿意,好吧,你放心,我不会逼你的。”
楚绮心中一愣,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少年暗自神伤似的,眼中都是受伤的神色,然后他突然痞声痞气的道:
“哎,算了,皇帝还说要把长公主嫁给我呢,既然楚女郎不愿意,我还不如回去尚公主去。”
说着叹了口气,失望的转身提腿就走。
楚绮咬牙:“回来!”
李湛回过头,眼中委委屈屈的。
楚绮侧过头,羞的闭眼:“我父亲两个时辰之后下朝。”
李湛一笑,他跃上墙头,带起一阵花瓣。
“你去做甚?”
楚绮急着上前几步。
少年立在墙上回头,眉眼都是笑:“去准备聘礼。”
说着翻身而下。
楚绮站在万千翻飞的梨花瓣下,看着少年跳下的方向,良久笑了。
她嘟囔着:“还不算笨。”
浩元五年,乱世初歇,这一年,天下英雄四起,有出生草莽的普通李姓将士于戎人之乱中立下大功,但此人竟不要封赏,不尚公主,反而跪在殿中,求得皇帝一旨赐婚。
浩元六年,晋朝骠骑将军李湛与观文院大学士家千金楚绮举行大婚,一时万人空巷。
浩元八年,楚绮诞下一子。
浩元十一年,将军府再添一女,自此,骠骑将军李湛儿女双全。
十二年,春,李将军携娇妻及二子随帝返回长安。
大晋朝历经多年的风雨飘摇,终于根基初定。
马车摇摇晃晃的行走在官道上,李湛身前护着自己儿子。两人骑在马上,透过卷起的车帘看见楚绮正轻轻拍着女儿哄睡,眉眼温柔。
他一笑,轻轻一喝,马儿悠哉悠哉的向前走去。
“爹爹,骑马好好玩呀!”儿子说。
有路旁赶路的平民,兴致来了,唱起了长安小调,越来越多的人听到歌声,加入了和声的队伍。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
岁岁长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