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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记:初识二少·冰释英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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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上雪兔领薄呢斗篷,捧着刚为霍三少爷备好的一叠衣物,瑾瑜信步去往三少爷住的忆情园的路上。料峭的冷风,像刀子一般割在脸上。
雪下的细细密密,如筛盐,如飞絮,无声无息地落着。一路迤逦穿庭过院,行到月洞门外,远远望见园子回廊角落枝桠掩映,清冷雪光下,红梅绽放得如同殷红宝石一样,衬着白雪更添清丽傲骨。
瑾瑜缓缓停下脚步,见着如此美景不由甜甜笑起来,想到昨日看到的一首词,不禁吟叹到:
风裹寒丛,雾压苍松。隆冬时,雪舞长空。千秋梦醉,万里魂通。叹幽情深,诗情重,盛情浓。
茫茫水色,淡淡山容。极天处,杳杳飞鸿。一番心事,几许萍踪。爱腊梅黄,萼梅绿,刺梅红。
——选自《行香子?宛城雪景》
“好词!卢姑娘好才华!”一个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只听靴声橐橐,踏在积雪上吱吱轻响。瑾瑜转过身子,一个身着戎装、眉目英挺的男子映入眼帘。
她作了个揖,淡淡一笑,道:“原来是二少爷。”
“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见识了卢姑娘的才华,怕又是另一番滋味了。”霍英奇笑着道,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味道。
瑾瑜浅笑着回道:“二少爷过奖了。只是,梅景虽好,怕只怕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了。”
“即使香如故,也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啊。卢姑娘冰雪聪明,想必是懂的。”
“二少爷说的不错,瑾瑜领会。对了,这会子正要给三少爷送鞋去呢,瑾瑜就不耽误二少爷的正事了,先行告辞。”
霍英奇皱了皱眉,问道:“怎么,老祖宗还真让你给那英佑作侍女了?”瑾瑜微微摇头笑道:“是我自己愿意的。”说着便示意意欲告退,却听霍英奇在她身后轻轻说道:“你愿不愿意来我身边做事?英佑的脾气,怕是卢姑娘难以忍受的。”
瑾瑜心里暗想道:可真是奇怪,为什么大家一听到我要伺候三少爷,看我就像看鬼一样,难道三少爷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吗?”她回过身来,轻轻一笑:“三少爷救了瑾瑜的命,这辈子都是瑾瑜的恩人,瑾瑜又怎敢嫌三少爷呢?二少爷的好意瑾瑜心领了。”
“只怕卢姑娘还不知道一件事吧,只要在英佑身边照顾过的侍女,可都没有一个好结局的。到了最后不是惨死在后院的枯井中、就是疯得痴痴颠颠。前几天便有一个在柴房里被缢死了。如此,姑娘还要继续吗?”
瑾瑜惊得转身回头看向霍英奇,见他眼里的那种意味深长,不像是唬人的,又忽然想起了当初老夫人口中的那句小心,顿时恍然大悟。于是思啄了会儿,淡笑着回道:“人生如梦、白云苍狗,既是瑾瑜的命,瑾瑜亦此心澄定,亦无苦楚。只是这救命恩情当涌泉相报。”
再不理会身后霍英奇的若有所思,她抱紧了手中的衣物,转过头踩着厚厚的积雪径自踏进了忆情园。
掀开珠帘,屋子里一片狼藉,一股子酒味顿时扑鼻而来。听到响声,侧卧在榻上的霍英佑眼睛不睁,吼道:“滚!”
瑾瑜深吸了一口气,不理会霍英佑的怒骂,将衣物叠放置床榻边,然后走到霍英佑跟前,蹲下身子,道:“三少爷,瑾瑜谢过你的救命之恩,我答应过老夫人这辈子都会留在少爷身边,一直伺候你。所以三少爷不管你怎么不舒服,我都不会走的。衣物已放在床边,少爷要沐浴吗?”
霍英佑听到这话,猛地睁开眼睛,莫名的一脸怒气。不顾她的惊呼,一个鲤鱼打挺般起身抓起床榻上的衣物,然后将它们扔出了窗外。
“叫你滚,你是聋子吗?”
这样的脾气难怪那些侍女都害怕伺候他。见着霍英佑一脸阴郁的样子,瑾瑜嘴角微微一翘,道:“谁让老夫人点名要我伺候少爷你呢?不然三少爷就可以不用发脾气了。没办法,瑾瑜只能听从老夫人的话,所以少爷若是觉得叫我聋子舒服,索性就把我当做聋子好了。”
说着,她便转身出屋想去拾掇刚被扔出屋外的衣物。
“你!伶牙俐齿的,好一块顽固的牛皮糖,你给我回来!”
瑾瑜轻轻一笑,回道:“对不起,滚远了!”
“你是哪门子的侍女?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老祖宗让你来的目的!”看着他抓狂的样子,瑾瑜心里却不觉计较起霍英佑说的话。老祖宗让她来的目的?什么目的?不过还是不理会霍英佑让我回去的命令,她漠然转身走出屋外。
打开房门,抬脚向外跨去,然而,才刚跨了半步,瑾瑜的手就被一股力道拉了回去,门被重重地关上,而她整个人却被霍英佑拉进了怀里。
“老祖宗找来一个个女人给我好让霍家后继香火又一个个让她们消失,现在又换了你了是吗?”
看着霍英佑冷笑的样子,瑾瑜猛地从他怀里挣扎着出来,“放开我!不要动手动脚,我只是三少爷你的侍女而已,别想歪了,还有老祖宗没让我做那种事,霍三少爷你最好搞清楚再说!”
霍英佑眼神铮铮,眼中却全是痛意:“是吗?你才来了几天就那么了解她?哼,反正霍家也不在乎多一只鬼,既然老祖宗这么安排,那就如她所愿!”说完,他一把横抱起她,大踏步往内屋走去。
“你!快放开我”看着霍英佑阴沉的表情,搞不定他真会做那样的事,瑾瑜不由惊慌失措起来,慌乱中随手给了霍英佑一记响亮的耳光。
“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二少爷说得对,早知道我就不会伺候你,你真让我感到恶心!”
霍英佑收紧手臂,声音冰冷道:“恶心?我是你的救命恩人,现在也是你的主人,你没有资格感到恶心,也没有反驳的余地!”
“如果是这样,当初我就不需要你救。”瑾瑜本用手疯狂捶打他,听了他的话,却渐渐不再挣扎,不再逃开。
救命恩人?他这句话让她一下子愣住,仿佛一团棉花猛地堵住了她的嘴。没错,他是她的救命恩人!罢了,罢了,就当她欠了他的。
霍英佑看瑾瑜不再哭闹,也不再用里力箍住她,而是静默地看着我。他苦笑,用手抹了抹她的眼泪。
“拿开你的脏手!不用你假惺惺的!”
霍英佑嘴角一歪,笑笑,吐着酒气,道:“别哭了,牛皮糖,我不会碰你的。只是想试一下你是不是被老祖宗调教过的人而已。”
瑾瑜闻声看向霍英佑,他垂眸避开她的目光起身。
“还真没见过像你这么大胆的丫头,敢和主子叫板。还以为老祖宗换了口味呢,呵。”说着,霍英佑嘲笑了一声,拉开紧闭的房门向外头走去。
“别哭了,我才没兴趣碰你!”
瑾瑜抹掉眼泪,见霍英佑真出了屋子,释然地呼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打开房门,此时已天色阴沉,风刮着雪霰子起来,打在脸上生疼。这个霍英佑真有闲情逸致啊,竟然在这种天气踱步到了园子里的荷塘畔去赏残荷,怪胎!可,为什么刚才霍英佑对她想做那种事时感觉真像是被逼的?他眼里明明出现了溢不住的悲哀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吗?还有老祖宗的目的,又是什么意思?
听梦萸说霍英佑虽是霍家的三少爷,但因着古怪的脾性和生母极低的地位,下人们对他的待遇也是不好的。这大冷天,屋子里的炭火早已褪成灰烬,不见一芒一芒的火星。灯里的油也不多了,火焰跳了一跳,瑾瑜拔下发间的簪子拨了拨灯芯,
想着外面彻骨的寒冷,瑾瑜狠了狠心,回内室取伞。书案旁正好置了把伞。伞是竹骨绸面,轻盈而精致,伞面上还用苏绣婉转地绣了一枝红梅花儿——可以想象,伞的主人是何等的兰心惠质啊。想必这是曾经的四姨太的吧,霍英佑一定是爱极了母亲,不然不会这么多年过去,还珍藏着一把伞。她轻轻地摩挲着伞面上的红梅花儿,不由唏嘘起来:少年丧母的痛大概别人真的无法体会吧。
阴霾沉郁的天空,如垂眉的惆怅容颜。看着霍英佑仍旧一动不动、在料峭的寒风里孤单地伫立雪地里的样子,瑾瑜不禁心里一紧,深一脚浅一脚走向他,脚上的绸鞋早已被雪浸湿,又冷又潮。无言地向霍英佑的头顶撑起伞。
“还敢黏到我旁边来,难道你不怕我吗?”
瑾瑜淡淡道:“只是感觉三少爷不像是那样的人,而且三少爷救了瑾瑜的命,此生瑾瑜都会衷心伺候三少爷,所以命都是少爷的,何况贞操呢。不过现如今瑾瑜做定了牛皮糖,只要往后三少爷自求多福就好。”
“见鬼了,果真是一块牛皮糖!”
“谁让少爷自己救出来的,怪不得旁人。”
霍英佑低头哂笑:“还是我的不是了?”
话完后他们两人便再也没有任何语言,就在料峭的寒风中静静地伫立相向着。
瑾瑜自己本就偶感风寒,强挣着没有调养,晚上又做了绣工,那又是极劳神的活计。如今被这雪冻了一个多时辰,病气不由地发了出来。
待他回过头来,她整个人已是摇摇欲坠。
“喂,牛皮糖,你怎么——?”不等霍英佑说出一句话,她只觉眼前一黑,竟直直昏倒,往荷塘内一头栽了进去。冰冷的湖水瞬间包裹住了她的身体。又掉进水里,我这辈子是不是和水有仇啊?意识渐渐迷离起来,迷迷糊糊间只觉一双手紧紧地从腋下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