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4—千年（云紫）》祈沫

1、一

　　以云天河爱玩爱闹的性格，即使眼睛看不见，也照样跳上跳下。青鸾峰至今未被他翻过来，是因为还有个紫英在。但眼睛看不见也有一点让天河哀怨的——他猎不到野猪了！山上只有他和紫英，以紫英爱剑如命的性格，是绝不允许自己的剑被他用到猎野猪上！当年他拿剑串肉烤的事，紫英可一直记着。
　　天河见不得紫英不高兴，既然紫英说不行，他就不做。但偏偏春天是野猪的发情期，一天到晚直叫唤。天河睡不着，随手抓起把武器，跑出门，挖陷阱去。于是紫英在剑冢忙了三天，一出来就看见云天河拿着把剑在掘土，血气顿时全往头上涌。忍，忍，没忍住。
　　“云-天-河！！！”

　　百年之期到，梦璃和着山中紫雾出现在小屋前，看见的，就是云天河拿着铲子，往一个个坑里填土的委屈模样。像只要不到肉骨头的大狗。梦璃不觉地笑了出来。天河一听这笑声，乐了，铲子一扔，跑过来。也真亏他没掉进坑里。
　　“梦璃！”
　　“好久不见。”仍是彬彬有礼的问候，但也明显与以往不同。“紫英呢？”果然，天河一听紫英的名字就垮了脸。小木门吱呀一声，紫英从木屋走出，仍是那一身蓝色衣衫，唯一不同的，就是花白的长发。“正想着你何时才来。”不过，这人的淡然，天河的单纯，是无论过了多少年都不变的。这就够了。梦璃望着菱纱的墓碑，缓缓绽出一个笑容。
　　给菱纱上完香，紫英陪梦璃四处走走。天河又开始辛勤地填土，梦璃隔着树丛看过去，问身边的紫英。“他又做了什么惹你生气了？”话里尽是调侃的意味。紫英叹气：“还能有什么，有谁会用剑去挖陷阱还挖在自家门口的！”梦璃咯咯直笑。“没了菱纱陪他胡闹，寂寞也是自然的。”说完，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菱纱的死，是他们不愿提起的。昔日的朋友，那些仗剑江湖的日子，难忘，也不能忘。如今几百年已过，土下埋的已是皑皑白骨。一说，便又是一阵心伤。
　　紫英也记得，那日，他在屋外，从窗户可以看见床边，天河握着菱纱的手说着话。他不忍看下去，移了目光，随后，是天河的哭声。那个爱穿红衣的姑娘，即是死也仍是笑着的。天河亲手给她下葬，一点一点堆着土。苍白的脸依旧漂亮。她总爱叫他小紫英，总要逗他笑。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她一直是充满活力的和天河胡闹，追着野猪满山跑。若不是那日自己睡下后，又想起剑冢里还炼着剑，起身查看才发现他们一直以为很健康的菱纱在大口大口吐着血。“别，小紫英，别告诉他。”她抓着他的手，力道之大，只因体内疼痛已不能再忍。“小紫英，天河不懂情爱，能做他名义上的妻子，能在最后的日子和他在一起，我已经很满足了。”
　　“别说这样的话，我帮你运功……”紫英皱眉，向前迈了一步。
　　“没用的，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知道吗。”菱纱望向窗外。“紫英……”
　　“不要因为我而误了你们才好。”
　　紫英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那一次，他逃了，却不知那已是别离。
　　天河埋完土，坐到坟前，一动不动。那样呆坐着，整整一夜。紫英站在身后不远，也陪了一夜。第二日清晨，少年跳起来，用力抹抹眼睛，就又是一副欢快模样。“只盼她投户好人家，不要再做偷儿了。”这句话，被菱纱听到只怕又是追着一顿好打。阳光里，天河竟像透明似的。紫英上前几步，伸出手，要触到时又往回收。谁知天河竟像看得见一般，抓住他的手。紫英一惊，望向他空洞的眼睛。
　　“紫英，菱纱说，喜欢和爱是不同的。我听不懂。”天河不好意思的笑，摸摸头。“但我知道，我没有紫英，就不行。”
　　眼睛有些发热，紫英别过脸。得君一句，此生无憾。手不自觉地回握，天河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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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璃和紫英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山脚。也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太平村里特别热闹。梦璃提议给天河买些东西，于是两人又往村里走。村民们没见过那么美的人，一时间老的少的都跑来看，站在道路两旁挤满整个村巷。梦璃也不知会变成这样，只好和紫英盯着几十双眼睛投来的视线继续逛。为了化解尴尬，梦璃说起话：“这些年，倒是辛苦你了。天河太活泼，你很头疼吧。”
　　“我话不多，吃的向来清淡，一去剑冢就是两三天，这些年，辛苦的只怕是他。”紫英扭头，望向远方。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若是没有你看着，他还指不定怎么胡来呢。”梦璃可没忘天河是怎样的冲动性子。村子小，没几步就完。当初天河闹事的那个粽子档还在，只是卖粽子的那个人早已逝去。当年菱纱一逮着机会就大说特说天河当年的糗事，什么吃粽子不剥皮，不知道银子是什么等等。听得天河脸一红，不许她说，结果又是一阵闹腾。不过，从天河会脸红了可以看出，这些年还是有点长进的。
　　梦璃回去后，青鸾峰又恢复了冷清。天河爱躺在草地上晒太阳，闭着眼，若不说话，紫英也分不清他是醒着还是睡着。不过，这对天河来说没什么分别，反正都是一片漆黑。
　　紫英在他身边坐下，全身被包裹在阳光里，很温暖。也很美好，让人昏昏欲睡。他记得自己是六岁进的琼华派，自此便跟在师父身边学习。铸剑，是他的全部。他本以为，他会和师傅一样，每日守着剑炉，终此一生。直到，遇见云天河。少年起初还拿着剑为几只小妖拦在他身前，后来又不知怎的就成了朋友。习惯了陪伴的自己，再不能恢复到一个人的生活。所以，不是我在照顾他，是我的私心，不想离开罢了。
　　两人就这么晒着太阳，直到日暮西斜。天河坐起来，探向身旁那人，小声叫着：“紫英。”
　　“什么？”
　　“我饿了。”天河摸摸头。
　　紫英愣了一下，随即轻笑出声。“好，那我们去吃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