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浣》小狐蔷薇

18、苏璃

　　一早，老蒋约了她在单位后花园散会步，赏银杏。这片后花园是隔壁五星级酒店的旅游产业，开发了整片山，山中有凉亭，山后有高尔夫球场。银行坐落在旁边，就近方便走走。
　　两人用过早餐后，一前一后从行内出来，选定在窄桥行人稀少区会面。碰头后一同走过座窄桥，桥两头挺拔的银杏树十余年，东风忽来，黄叶纷飞，在空中漫舞，飘落在桥下池塘上，顺着水付之东流。万籁俱寂，连只鸟飞过都很轻声，生怕破了这宁静的清晨。二人悠闲地走在几层叠厚的黄叶上，唯有足下黄叶清脆的嘎吱声。老蒋问她介意点根烟不，浣心回，随意。他们这样的老同事兼兄妹情的相处，是非常随意的。聊了聊老谷，过得不错，老二也快满2岁了。二人会心笑，老谷幸福，儿女双全，一家老少承欢膝下。
　　浣心关心了下嫂子的身体，药物虽不能断，但病情稳定，趋向良好。这样的病，是好不全的，一辈子靠疗养。她拍了拍大哥的肩头，一家人齐齐整整。倒是儿子，明年夏天升大学了，今想拜托下她是否有相关的路子。儿子学习成绩不好，从小爷爷奶奶带大，缺乏管教，想给儿子送进一所好点的大专学校。现市面缺优质的蓝领技术人员，儿子能练身漂亮功夫在手，未来是不愁吃穿的。她点了点头，约定年后看。
　　二人绕着山栈道走，山腰处已够俯瞰整片池塘，以及不远处的CBD建筑，参差不齐，错落有致。也许是因为冬季气候的原因，这一切看在浣心的心里，很萧条。老蒋在考虑他的退休计划，这次没提起来，按中层薪酬待遇退休基本无望。倒是往上面申请提一档职级，快的话明年上半年便能妥。大哥没忘身边的小妹，问她是怎么考虑接下来的职业规划，老大中意她的能力，何不趁着这把力往上走一走？
　　这话听着耳熟，原老高就和她提过，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随缘吧。”老蒋听了，停留了脚步片刻，点燃根烟，跟上道，“你还年轻，路还长。”他欣赏这个妹妹，见过她在行里打拼的状态，跟眼前是两个人。讲不上哪里不好，但能肯定她只花了3分力处理行里的事情。与其说是处理，不如讲是应付。
　　他有同感，一种无力感，一种失落。全国银行业进入了整顿期，市面上太多银行，比零售连锁超市都多。生意人都明白一个浅显的道理，供需关系决定市场价格。银行背面站的是政府，手中捏着的是老百姓的存款，稍有风吹草动，就牵一发动全身。加之，国内银行破产法及存款保险制度均未完善，现市面上出现了城商行濒临破产清算，由银保监会出面派大行负责接管。暂不问债务规模多大，单是这样的操作模式，效果如何还不得而知。一言蔽之，国内金融业如同邓爷爷曾讲的那样，大家仍处在初级发展阶段。
　　午饭后，于太电话来，兴奋邀她下午点吃茶，大小姐要过来，约上了坐会儿。于太八面玲珑的功夫，浣心是知道的。一口答应了，反正无事，过去看看戏，顺道可以等老守应酬完一块回家。
　　下午四点，四姐妹正聊着，堂口楼梯间传来“噔噔噔”的鞋音，来者鞋底重，像是只有马丁靴磕在木地板上才能发出的音响。人影闪出时，浣心瞟鞋，Bingo！一双经典的Dr. Martens14孔马丁靴，简洁大气。心里不觉为来人点个赞，自鞋向上打量，笔直修长的腿裹在深蓝LEVIS铅笔裤内，驼色呢绒外套配巴宝莉经典格子款毛围巾，挎只粉色的LV小亮皮包。再便是那份令人过目难忘的气质。
　　一份由内往外散发出的傲气。
　　浣心极少见这样的女孩子：波浪卷秀发挑黄，称得皮肤更加白皙。天生一副鹅蛋脸，几分混血长相，浓眉大眼，鼻梁中庭，笑起来嘴角若隐若现两点窝。有点中亚美人的味道，集尽现代医美标准审美的五官模子，举手投足间尽是浓浓的西域风情。
　　于太早起身迎接她的心肝小公主，和颜与浣心相视一笑，那笑中传递的是：今天的茶，有点意思。
　　千金飒气十足。不像R城本土的女子，千金浑身散发野性与不羁的美，用红玫瑰来形容再好不过，带刺。还只是看人生成这样，没撂身份牌，上天已是眷顾，怪不得于太常挂嘴边。见于太亲切捧着千金的手，引至茶台前，逐一引荐认识。
　　和颜年长，自是不必起身，媳妇代起，甜甜地唤了声“苏姐姐”。浣心与之年龄相仿，样貌又瞅着赏心悦目，便厚脸皮打起趣来：“苏美女大名，早有耳闻，今日亲眼见仙女下凡，果然不同凡响。”四周笑，于太接过话头，“呐，她就是我和你提的那个嘴贫的小丫头片子！”
　　美人没摆那桌上的高架子，给足了于太面子。“浣心，是吗？”话问的于太，朝浣心点头笑。真是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浣心想着，还好自己是女人，否则让此等美人勾摄了魂，那还了得？
　　五个女人围着桌坐下，于太亲坐茶道，递每人一只闻香杯，搓在手里取暖。浣心双手搓着杯，闭眼清浅呼吸，茶香醇厚久远，仿佛置身无形道场。
　　“姐姐偏心，今天苏美人来，掏出了好宝贝，这是哪个年间的熟普？”
　　“你呀，一闻便知生熟，猜猜存放多少年了？”
　　“我得尝了先。”大伙笑。茶汤红褐，口感柔滑，苦涩尽退，回甘也是淡淡的，有树木和谷仓的味道。
　　“十年有了吧？”
　　“八九不离十。”两人唱双簧，“你俩谁年长些？”苏浣二人笑着对视了下，苏璃并不拘谨，大方道，“我是86年最后一天。”
　　“我也是。”凑巧了，难道是天作的缘分，和美人同年同月同日生。
　　“我瞧着你俩有缘吧！”于太推着话，“都是阳历吗？”
　　“对啊，摩羯座，可烦了，干啥特别认真。”浣心谈起星座，寻求双胞姐妹认同感，“你会这样吗？就遇着啥事儿都想做好，要不就不做。”
　　“工作狂嘛。刚从英国回来，完全不习惯国内司法体系，没日没夜地干，结果现在自己变成了没日没夜地干！”
　　话落大伙笑。
　　“我刚进银行也是，那时市场行情好，晚上都加班放款。”
　　“我知道你们银行，我有个...”浣心瞧女人心情异动，眉梢略微上翘又松下，“有个英国留学时的朋友，他现在每晚应酬，没办法，环境是这样，身不由己。”
　　“他哪个行的？”
　　“S行，总部。”
　　浣心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身影。
　　五人嗑瓜子，你一言我一语，时间过得快。苏千金年轻，和颜插言少。倒是柳柳，慢慢和千金熟络起来，借着托人英国代包的理由留了苏璃的私人微信。浣心能看出的点，和姐早能瞧个明白。姐妹俩心照不宣，无心插柳柳成荫。宽家与官场来往的人，在近几年换届态势下，陆续退居二线。
　　“往大了想”，让宽望这时出来，也是瞅上了官场老一辈换小一辈的时机。
　　往大了想。格局不同，是不一样。
　　桌上的手机响起，浣心一瞧是周还，无意扫见苏美人也是一愣，抱歉起身走远两步通话。老戴贷款审批过了，放款几乎无悬念。她回坐下后，想了想，给林姐发了条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