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浣》小狐蔷薇

16、守母

　　世事的变化就是这么快。
　　有天老佛爷亲自发话，召集自家四个儿子带上媳妇孩子，到她住处吃团圆饭。浣心也陪上自己的父母同去，上上下下二十来号人，好不喜庆。在家中客厅凑着挤着摆了两张圆桌，老阿姨和四儿媳妇亲自下厨，露了几手好菜。守家有百余亩土地，四儿子性情闲散，交他开发成水果+农家乐+鱼塘经营模式，水果品种主要是葡萄。临近冬季了，他家推出的一款名叫“翡翠”的葡萄品种抢手，无籽，甘甜，不吐皮。当日清晨，老佛爷专程让四儿子开车来接去葡萄园，亲自在农庄里挑选了几串葡萄，四儿子爬上梯子一一剪下。客厅里全家上下大小围着茶几，陪老佛爷品新鲜的葡萄闲嗑。老佛爷让亲家母坐自己左边，浣心坐右边。吃葡萄让她递，喝水让她递，说话也让她同期翻译，浣心听不太懂她的方言，多处错意，逗乐在场，连孩子们都笑，又错啦！阖家欢快，老佛爷也几次忍俊不禁，笑起来满脸皱纹遮住了眸光，做足了老佛爷的派头。
　　这样的戏码，守家的儿媳妇都司空见惯，当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不争也不抢，合着捧老人家的意。老四从自家经营的大池塘里捞了一些黄辣丁，江团，鲈鱼，请四媳妇下厨做了几种花样，清蒸鲈鱼是老佛爷的最爱，麻辣水煮黄辣丁符合大家的口味，酸汤江团涮片是家中小孩子的心头好。四个兄弟加儿媳妇陪老人家喝酒坐一桌，其余孩子们坐一桌，好不热闹。
　　新婚燕尔，谁也没提不愉快的人事，都祝贺新人。即使如此，浣心能感受到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味道。桌上姜小小没来，守月月也未出席，孩子心里仍有疙瘩。
　　世事古难全。大家伙见老佛爷与老守冰释前嫌，发自肺腑地畅快，一家人齐齐整整最重要。中国人讲团圆，不只是人团圆，更要心团圆。这样百忙中抽空团圆的时刻，必是重要事宣布才聚得拢。他们不打算办宴，这样的家宴就是最好了。老佛爷喜上眉稍，让四媳妇去她的床头柜拿出个红盒来。桌上三个媳妇一瞧都起哄打趣，熟悉的套路，不变的老人心。老佛爷先是自谦了一番，下里巴人，给不出多时髦的礼物。桌间儿子们都笑，够啦够啦，现在金价涨了，老佛爷可是花血本了。
　　浣心亲手打开盒子，是只金镯子，朴实大方，简单的款式，镯内面刻有“三媳”字样。传统的做派，浣心没绷住情绪，双眶浸湿，久久哽咽吐不出话来。浣家父母在旁代女儿感谢老人家用苦良心，这样的费心安排，让自己的女儿嫁得安心。说着，帮自己女儿将镯子戴上，母女俩对视，唏嘘感慨。
　　人这辈子，做人图个名正言顺，堂堂正正。浣心曾在这上面摔跤吃过的苦头，如今靠自己站起来，即是圆满。虽然前路漫漫，至少心中已点亮盏灯。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这世上没有先知，医者医人，不医己。尊严这个东西，外力可借，但内力坍塌，终是表层浮云，一戳就破。内力是什么？是体内原始顽强的生命力，是生生不息。
　　一桌酒宴后，婚事已成，证只是法律程序。西方欧洲有些国家，已经出现了契约式合同婚姻，浣心新派，她可接受这样的事情。全球化时代，观念的多元化目的也是为了能帮助人解决生命中实质的难题。日本早些年已有事实性婚姻，中东国家一夫多妻，美国选择单身已人口过半。她和老守开玩笑，这样的选择也不差。老守老派，握着她的手，笑而不语。
　　晚上两人躺在床间，一身疲惫，闭眼养神。女人用长腿挽住身旁男人，巴掌轻拍在被上，幡然醒悟道：“哎呀！我上当了！妈妈这只金镯子，是个紧箍咒，把咒语告诉了你，我这只孙猴子现在插翅也难逃你如来佛的手掌心。”
　　男人笑得舒心，得妻如此，不愁乐子。
　　揽过女人的头枕在手臂上，“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