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最冷的月亮》不知南方暖

38、第三十五章

　　李琮回到亭中时商厌果然还在，两人对视片刻，就好似将彼此意图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你是替那个小丫头，来向朕讨公道的？”
　　李琮语气好像依旧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商厌瞟他一眼，也不急着开口。如同知晓商厌顾虑一般，李琮屏退左右，这才施施然坐下来。
　　新置的茶壶下配了小火炉，此刻茶汤正沸腾，咕噜咕噜冒着泡，两人隔桌而望，中间的水蒸气仿佛氤氲出一道无形的屏障。商厌执壶为李琮续上茶水，茶色碧绿清透，映衬着火炉中悦动的渺小火焰，水色与火色奇妙的融合在一起。
　　“不至于，本王只是好奇，你为什么要让她经手那些事。”商厌凝神想了想不久前岑堠报告的那些事情，又道：“韩溯如今也牵扯进来，李琮，你到底想做什么？”
　　李琮有些惊讶他能从寥寥信息中推断出自己和郁却白当初在观山亭中大致的谈话内容，男人清隽的脸庞看不出任何情绪，只那双幽深的眸子定定看着他，其中有着不输于上位者的气势。
　　“你都知道些什么？”李琮也不着急，又将球踢回去。
　　商厌顿了顿，眉头微微上挑，他不再兜圈子，直接道：“为什么要让郁却白查到先国公夫人的死，还是从东宫流言开始？你分明像是知道其中隐情，又为何假手于他人让她揭开当年真相？”
　　男人能查到这些内容在李琮预料之中，他从未怀疑过商厌的聪明程度和他手底下人的能耐，纵使商厌没有在皇城中安插过密探，但那些他好奇的事总会在几天之后呈上书桌，这次估计也是韩溯闹得凶了，商厌才从旁插手。
　　“郁却白初次回京的时候为朕带来一位良将，良将手里握有一桩人口拐卖的案子，朕初时并未太过放在心上，假借皇后名义让她查东宫流言之后不久，手底下人递来消息……”李琮顿了顿，如愿看到因为自己停顿而将眉头蹙得更紧的商厌后开口：“这桩人口拐卖案与你提醒过的韩溯安插暗桩一事脱不开联系，再查便是发现，当年对沈夫人动手的婢女似乎是暗探之一，沈夫人之死远非蒋府插手那么简单，背后也许跟李佑脱不开干系。”
　　商厌知道李琮口中的良将便是因郁却白而上京述职的薛言，当初人口拐卖一事本也是自己引郁却白发现的，没想到由此竟牵扯出这么一桩陈年旧案来。
　　“朕一开始只是想借郁十五之手揭开真相从而保护时笺，她的性格太过要强，若知道由自己牵出的一段姻缘引发了后来沈夫人的死，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宁，然而如今跟韩溯留下的暗探有关，且那厮还对郁十五关注颇多，现下朕想阻止已是来不及了。”
　　似乎是终于对事情发展至今有了一丝愧疚，李琮对郁却白的称呼也作了改变，他懊恼之中未曾看见商厌因为那声郁十五而颤动的手指，自然也忽略了男人一瞬即逝的皱眉。
　　“总归是揭开事实，由谁来都是一样，不是吗？”
　　商厌并不关注帝后之间的纠葛，在他看来，自己查出真相和经由他人之口被告知并没有区别，若承受不住事实冲击，当初又何必好奇事情经过，永远做一只鹌鹑不是更加安全吗？
　　玄衣男子眉目冷静，让李琮嘴边的解释又咽了回去，他本想告诉商厌，如果由郁却白来查，或许当年之事根本就不会被郁时笺知晓，这位聪明的和熙县主会和自己一样选择剔除掉其中某些部分再作答。可是对面这个人并不懂，不懂想要保护一个人的感受，他只会凡事从客观出发从利益考虑，就好像是……真的将自己活成了一把冷兵器一样。
　　好不容易最近有了些人气儿，真希望那小丫头再接再厉，能把这讨人嫌的男人变得更像人一些。李琮无奈地深吸一口气，望着商厌的眼神复杂无比，虽说无奈，但该考虑的事还得考虑。商厌此行无非是想要告诉他韩溯对郁却白莫名其妙的执念远大过他想象，若就此放任让这疯子惹出大祸来，那可真就是得不偿失了。
　　李琮的复杂神色明晃晃表示他已经将此事放在了心上，商厌达成目的，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皇宫。
　　时间摇摇晃晃来到万寿节这日，本次万寿节因为有他国来使比之前更为隆重，官员们仔细打理官服意图宣扬国威，夫人姑娘也卯足了劲儿打扮意在为自己府中争光，亦或是通过这种大型集会得到某位公子青眼以觅得佳婿，因此专由女眷进入的端阳门前马车聚集，各色衣饰纷飞，端的是乱花渐欲迷人眼。
　　齐国公府马车的铃铛声响起时，顿时吸引来各色目光，众人看见马车车檐下缀着的齐字木牌，忍不住期待起来。之前参加惠王府诗会的毕竟是一小部分，和熙县主的名头如今在京师中算得上响当当，可毕竟见过郁却白真容的人少之又少。
　　在一众姑娘的注目礼中，寻雨问梨先行下车放置好踩凳才朝车内伸出手。先出现的是一只带有白玉镯子的手，手指纤长，皮肤白皙，月白色衣袖滑下来，堪堪露出浅粉的指甲盖。再然后就是一张比过冬日暖阳的明媚脸庞，潋滟桃花眼中因为带了些许沉静而丝毫不显得媚，眉形如细柳，唇色似牡丹，脸颊因炭火充足而泛着淡红。少女头上的首饰并不许多，但却与用银线绣出百鸟图案的水色狐毛披风相得益彰。有些人注意到郁却白十分宝贝地抱着个精致木匣，只当是她要呈给今上的贺礼，并未多加留意，更多的是因郁却白这副健康模样和艳压过京师诸多贵女的容貌而惊叹。
　　端阳门前的内侍早在看见齐国公府马车时就已经小跑着上前，此刻他站定在郁却白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奴才见过和熙县主。”
　　郁却白借着披风遮掩悄悄搓搓已经冰凉的手指，示意寻雨递上令牌。有了皇帝亲赐的通行令，内侍不敢耽搁，不再像检查其他贵妇姑娘们那样，恭恭敬敬的直接将郁却白引入宫门内。
　　直到郁却白消失在视野中，端阳门前才爆发出一阵小范围的低声议论。
　　以往来皇宫都只往长春宫中去，再有其他地方便是御花园，因此待麟德殿出现在眼前时，郁却白双眼仿佛霎时燃起的烛火，亮得惊人。原因无他，比起皇帝处理政事日常起居的其他宫殿来说，麟德殿大气磅礴之余平添几分绮丽，宫女服饰统一，手持各色酒水果食穿梭在廊间，仿佛一条流动的丝绸环绕在宫殿之上，丝竹之声悠悠传入耳中，映衬朱墙白栏，如同展开一幅声色兼具的画卷。
　　帝后尚未出现，两国来使的座位也还空着，在场官员压低声音相互寒暄，偶尔传出些愉悦笑声。
　　郁时奕看到妹妹款款而来的身影，疾步走上前。
　　“一路可还顺利？父亲已先行入座了。”
　　左右不过快入宫门时才分开，郁时奕却担心得紧，如今齐国公府女眷只有郁却白一人，没有长辈在旁看着，他生怕哪个没长眼睛的冲撞了自家娇娇，是以刚到麟德殿便在门口等着了。
　　“有皇上的通行玉牌呢，自然无人敢怠慢我，哥哥要与父亲坐一块儿？”
　　哪怕知道男女宾客左右分开，郁却白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还好寻雨问梨都陪着，不然到时连个说话的人都寻不到。
　　郁时奕也颇为心疼，只愿到时君臣尽欢，长姐能寻机会将十五唤过去。他本欲摸摸郁却白脑袋安慰一下，又怕弄歪那些精心簪好的发钗，只好轻拍少女肩膀，叫她只管埋头吃东西，旁的一概不必操心。

作者有话说

　　这里只借用了麟德殿的名字，其他的诸如位置建造不予参考，如有不妥，先道个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