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你的柔情我不懂》王晖

10、（10）出生年月

　　（十八）
　　寒冬时节下着小雨，按说这个季节不是雨天肆意表现的季节而是雪花漫天飞舞才符合它该有的气质。
　　这样的天气游明骏不喜欢，这样的天气让游明骏特别的压抑，在游明骏看来，只有雪花才是冬天的象征，也只有看见雪花了说明冬天很快就过去了，春天也就不远了。
　　不见阳光，游明骏心情同样一点也阳光不起来，虽然这雨上午才开始登场但游明骏的内心在三天前就已经由晴转阴。
　　沈一馨还是将她妈妈反对他们俩在一起的事情都如实告诉了游明骏，沈一馨其实憋在她心里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机会提及此事，这次如果不是游明骏殷切希望能带沈一馨一起回马镇过春节，恐怕沈一馨还会继续一直隐瞒。至于会隐瞒到什么时候，沈一馨不知道，当然游明骏就更加不知道。
　　沈一馨也说了，这次时机不成熟，怕引起她妈妈多疑，最后弄的适得其反。沈一馨的分析是对的，游明骏当然能理解同时也理解沈一馨的良苦用心。
　　这么多年没有回家，没有回到马镇，不否认前些年是因为年轻无知心存怨气而负气离家出走，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也该懂事了，但也就是随着年近三十，让游明骏觉得这么多年下来仍然一事无成，在外面没有闯出点名堂来就更加没有颜面回到马镇。
　　曾经玩伴同学也好甚至马镇的街坊邻居也好都知道游明骏当年的倔强行为，就是因为这样游明骏迟迟不愿回到马镇，不愿两手空空回到马镇。
　　沈一馨就成了满足游明骏一切虚荣心的重要筹码，直到沈一馨将她妈妈反对她俩的事告诉游明骏后，游明骏也终于如梦初醒，他这是怎么了，游明骏这是怎么了，这不就是一个十足的混蛋吗，游明骏骂自己并不是完全因为沈一馨妈妈反对他俩，而是让游明骏明白了什么叫做现实，接下来又将如何面对现实。
　　一个人能明白什么叫做现实也是一种成长，游明骏终于开悟了，游明骏终于明白那些表面的虚荣就是一种无知。
　　游明骏也终于大彻大悟明白了什么才长大成人，搞了半天他不就是多年前的那个养父吗！两手空空回到马镇怎么了，有人会在意他吗？一事无成回到马镇怎么了，会有人这么在意吗？所有的所有，都只不过是一个长期盘踞在他自己心里的心魔在作怪。都将三十岁了游明骏觉得这么多年下来他都没有真正长大成人，并且就像孩子一样，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爱慕虚荣时而情绪化，这些都是不成熟的表现。好在就在这一刻终于让游明骏如梦初醒般开悟，反省以前种种行为与心境确实错了太多，错得太远。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游明骏想第三次重新选择做人，并且做个好人。第一次不是他所能确定，第二次行径让游明骏觉得自己就不是一个人，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让游明骏愧疚不已。
　　每一次与内心做斗争好比跟长期盘踞心里那些不同的心魔之间在斗争一样，这一次游明骏还是战胜了心魔。
　　游明骏与心魔大战了十几个回合之后最后还是把这些心魔一个个都掐死，然后在站起来面对一个新的自我，每一次蜕变的过程虽然都很痛苦，但痛苦过后那种重获新生的感觉是愉悦地，是饱满地。
　　游明骏想好了，这次回到马镇他想把有些路重走一遍，当然这个重走不是某些意义上重走老路，而是回归，让心灵回归，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与过去和解，只有这样今后才能走出一个更好的自己。
　　游明骏知道等这次从马镇回到杭州后沈一馨妈妈那还有一道难关摆在这，这一关决定了他和沈一馨的未来。
　　游明骏同样也知道休想轻而易举得到一馨妈妈的恩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在游明骏看来就算天上掉馅饼都有可能，但这个恩准据目前情况来看是万万不可能。未来会怎么样？未来他唯有只有做得更好，那就是更加珍惜沈一馨，唯有爱沈一馨胜过他自己，既然有幸于上天赐予姻缘结识沈一馨，那就是不辜芳华不负丹心。
　　临别前沈一馨那依依不舍的态度让游明骏内心莫名空荡荡的，突然之间竟然产生了一种空前的矛盾，游明骏好想把登机牌给撕了，那一刻哪也不想去，但理智背后需要更理智的人去支撑。
　　好在沈一馨的话足于慰藉，“到家后给我回个短信，然后替我向伯父伯母那有明薇问好！”。
　　淅淅沥沥的雨水并没有将原本已经很脏的车窗洗刷干净一些，反而显得更加模糊不清。游明骏原本想好好欣赏一下这个曾经熟悉的地方如今变化成什么模样，但车窗外一片模糊景象就好像和游明骏的过去一样，走到了哪里也不知道，游明骏终于找到了坐这趟车的感觉。
　　游明骏心里不止一次盘问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不是真的出于当年的倔强，当年生气归生气，但自身经济条件根本就不可能继续读完大学，何况在没有任何保障的前提下，任何念头都是不切实际的想法，但是当年游明骏就是不甘心，不甘心屈服于命运者往往被命运教训的十足地像个孙子然后乖乖的就范。
　　八年前离开马镇的那天倒是没有下雨，但一路上走的却是更加泥泞不堪的路，当年游明骏心想一定要赶在天黑前先坐上这趟进城的中巴车后再说，如今反过来了这次是要在天黑前赶到马镇，不同的是八年之后变成了一路小雨随行。
　　游明骏当初怎么都没有料到曾经这一走就是八年之久，当年中巴车一路上走走停停或许本身就是给了游明骏下车的机会，可游明骏咬牙坚持不愿回头。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密布的乌云足见也没有散去的迹象，老天折腾了半天似乎还不过瘾，看样子这雨一时半刻也没有停下来的可能。
　　虽然是下雨天但一路上仍然有三三两两的乘客等这趟班车赶着回马镇的老乡，有的乘客头发湿漉漉的样子，但还是掩饰不住内心激动的心情。
　　上车一瞬间满脸的开心足于说明完全没把这毛毛小雨当回事，或许是心里在想终于等到了这趟车，就等到了回马镇的希望，心里也就踏实了，毕竟这是最晚一趟车。
　　破旧的中巴车用年迈的速度走了四十多分钟可依然还是没有走出城，只要上了国道的主路后回马镇也就快了。
　　“你这磨叽磨叽的开车都不舍得踩油门，估计天黑也到不了油坊街！”
　　终于有被这拖沓如蜗牛般的车速显得不耐烦乘客开始抱怨起来，一位穿浅灰色羽绒服看上去有六十来岁的大叔朝司机抱怨说道。
　　油坊街就是这趟车的终点站，也是马镇的汽车站，都这么多年了，看样子车站一直都没有搬迁，游明骏心想说明马镇的变化还是不大。
　　中巴车从新华路站点发车出城时车上乘客加上游明骏也才十来个人不足一半，按说现在也是春运期间回马镇的乘客不应该这么少，但事实如此让游明骏多少有些稍加不解。
　　随着司机在大半个城内拖沓捎客到，此时明显已经没有空座位了，司机终于也加快了车速。
　　下飞机后游明骏用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终于找到开往马镇的中巴车，当年游明骏就是坐这趟车来到了省城，后来就再也没有坐过这趟车了，班次还是一天三趟但中巴车早已不是当年那辆车。
　　当年游明骏本来是怀着对未来无限憧憬的愿望来到省城求学，可在现实的洪流之中摔倒了，并且都来不及爬起来就又被无情的洪流转眼吞噬。
　　往事一幕幕就像被打了点滴一样贯穿体内，过去的苦难记忆在全身上下流淌进每个血液细胞里面，融入一体挥之不去。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游明骏觉得也应该到了和过去握手言和的时候了，互相道一声珍重然后各自安好。
　　“爸！妈！对不起！”
　　此时此刻游明骏都不知道该怎么样开口来向他们致歉！夺眶而出的泪水代表了这些年以来难以表达的心情，游明骏最终还是没有强忍住，内心深处难过自责情绪怎么也控制不住。
　　扑通一声，游明骏这一跪让父母俩都瞬时间手足无措。
　　“怎么这些年都不回家呢！”
　　养母微颤的双手一边扶着游明骏，一边责备开来。
　　“我如果不让明薇给你打电话，看样子你还真没打算回来了！”
　　养父的这句话，一半责备，一半释怀！
　　家的味道有很多种，有的是温馨的味道，有的是浓浓肉汤味道，但所有的味道性质都一样，都是一家人其乐融融开开心心的味道。
　　当游明骏看到养母特意准备了他小时候最喜欢吃的的鱼糕，藕饼，游明骏内心满满的都是香甜。游明骏不怎么喜欢吃藕，但唯独对藕饼情有独钟。
　　藕饼的制作也相当费事，一般都需要手工将一节节鲜藕剁碎，当然越细越好，然后与鸡蛋清肉沫等搅拌均匀摊成一个个饼后再用油煎炸。
　　养母做的藕饼还是那么香，游明骏将藕饼吃的一块不剩，他好多年没有吃到藕饼了，这味道还是那样的熟悉，还是那样的美味。
　　游明骏当年离开家时妹妹明薇还是一个穿着童鞋的小丫头，如今完全没有了当年那种稚气，变成潮流时髦的大姑娘了。
　　离开杭州前给养母挑选的古法金手镯以弥补这多年的愧意，特意去了一趟杭州大厦给妹妹明薇买的香奈儿包包也是经沈一馨精心比较后挑选，当然上等龙井好茶也是特意孝敬养父。
　　游明骏知道再好的礼物都替代不了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游明骏只是希望通过一杯茶一泯过去的是是非非。
　　临行前沈一馨再三叮嘱，这次回马镇一定要抱着感恩的心态，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凡事千万不要随着自己的脾气来。
　　沈一馨交代话游明骏都记在脑子里，特别是沈一馨最后所说：“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你看如果不是这样的安排，你会认识我吗？”
　　这句话让游明骏瞬间觉得沈一馨那是药剂员，明明是一个伟大的哲学家。
　　这么多年没有回到马镇或许少年的阴影一直挥之不去，毕竟一岁左右就被抱养至这个地方，自打有记忆开始就是马镇，在这个地方长大这里面在怎么样也有难舍情怀在。
　　以前很长一段时间里明骏又觉得马镇是不属于他的地方，游明骏与马镇之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
　　马镇没有太多的变化，还是那几条熟悉的老街，只是多了一些十来层高楼，多了一些品牌专卖店的出现。
　　这些年游明骏走过不少地方，总觉得每个城市都有属于这个城市的味道，并且任何一个城市都代替不了。
　　马镇同样也有马镇的味道，在游明骏的记忆里马镇的味道里充斥着二氧化硫但又有油炸饼的味道。
　　可惜这次走在大街上，游明骏并没有寻味到这些往年记忆，或许街头餐馆店家早已没有烧蜂窝煤了，当然如今整洁的马路不允许油污满地苍蝇横飞了。
　　游明骏的家在主街后面当地人称为打铁巷，但自游明骏有记忆开始这条不足三米小巷就没有一家铁匠铺。
　　沿街一些新盖的楼房让原本两层小楼明显矮了很多，可在十多年两层小楼也是很气派而如今看上去难免过于寒掺。游明骏心里有一些失落，暗自发誓只要事业稍微有起色，他一定要重新修建一栋欧式小洋楼来回报养父母的养育之恩。
　　从游明骏有记忆开始就生活在这条街上，这些年也梦见过在这几条老街上打闹玩耍，如今马镇离着是那么近，但又是那么远。
　　寻亲，这个词对游明骏来说是一个非常陌生的词，以往只是从新闻上听过类似报道。然而游明骏自己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的生活中同样也会出现寻亲这个词，没错！事实就是如此，明明看似与自己无关的东西，事实上却紧紧在一起。
　　从杭州回到马镇，这一路游明骏走了八年之久。但仿佛一切就在昨天，一不留神一眨眼，昨天没了，八年时间也没了。
　　所有发生的事情游明骏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大姑特意到来让游明骏心里也明白这些都是养父的意思。
　　养父开诚布公的拿出一张泛黄的信纸，上面记载着游明骏所谓的生辰八字，说白了就是真实出生年月，也就是在这一天游明骏明白了原来身份证上面的生日要比实际年龄要小一岁左右。
　　这张信物如同游明骏的出生证明，遗憾的没有地址，只有不完整记忆里的口述。
　　大姑告诉游明骏，她的三婶叫向贵园，也就是大姑父的亲三婶，按辈分游明骏应该叫她奶奶。但在七年前这个向奶奶就去世了，早在二十八年前向奶奶娘家那边将游明骏带到了马镇，两地之间相隔将近五百公里，这距离对游明骏来说就恍如隔世。
　　当游明骏听到这个向奶奶已经不再人世，心里不禁先是很失落，然后感觉就是心里莫名的堵得慌。这般失落好像是把他自己给弄丢了一样的感觉，整个人瞬间傻掉了一般。
　　这个时候游明骏倒不是纠结向奶奶当年是不是拐卖儿童的性质，而是这个改写游明骏命运的人，如今竟然连面都没见着，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当年她是出于好心还是出于其它目的，总之这一切的一切，如今都是不得而知。
　　“那向奶奶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游明骏还是情不自禁向大姑问道。
　　大姑说：“我的三伯父在十多年前就去世了，如今他们的小儿子四十岁不到就当上了兴隆镇的镇长，大女儿在西安读完大学后就在西安工作安家落户了。”
　　等大姑将向奶奶的一些情况简单告诉游明骏后，游明骏心想既然如此那多少还是有一点线索在。但大姑只是知道向奶奶娘家大致地址，至于具体是哪个镇及哪个村大姑也是一无所知。但这个信息对游明骏来说也行，毕竟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要有心，游明骏相信关于他的过去，应该还是可以给他自己一个交代。
　　目前只要通过向奶奶儿子那边打听到他舅舅家那边详细地方，这样就又会多出一些新的线索来，然后一步一步总归事情的真相就会水落石出。
　　春节假期刚刚结束，机关单位也恢复了上班状态，但整个镇政府大楼显得比平时还要冷清一些，但这般冷清的味道在游明骏看来还是要比向奶奶儿子他那种冷漠要舒服多了。
　　游明骏做梦也没想到这个汤镇长，不管你问什么，他都是一样的结果来回答你。
　　不清楚！或者抱歉不知道。
　　永远都是这两句话，但越是这样的态度让游明骏觉得这其中越是有什么隐情存在，越是想深挖下去，想把问题弄个明白。
　　至于这个汤镇长为什么不愿告诉游明骏一些情况，哪怕一丁点信息都将是对游明骏的一种安慰，游明骏很是想不通这其中究竟是为什么。
　　难道汤镇长担心当年他母亲真的会涉及拐卖儿童，如果真是这样，虽然事情过去多年但他这个镇长脸上也将无光，不然有什么好遮掩。
　　每个人内心想法不同，顾虑不同，困惑也不同，有的人是被名利俘虏，有的人是被世俗俘虏，总之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那个痛点都不一样。
　　游明骏知道在向奶奶儿子这里是不可能得到任何线索，就谈不上有价值的线索了。
　　虽然游明骏单方面心想对方怎么样也应该出于人之常情，提供一些良心上的热心帮助，但事实上却被汤海波推得一干二净。
　　大姑特意赶回马镇将过去的事情虽然是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游明骏，但问题的来龙去脉依然一片模糊，甚至一点头绪都没有。
　　大姑讲述的那些支离破碎往事让游明骏心里就像打翻五味瓶一样不是滋味，至于过去发生了什么也都可以接受，因为毕竟事实已经成为了事实，时光不可能倒流。
　　现如今游明骏只是有一件事情仍然耿耿于怀，就是向奶奶准备将当年的还是个婴童的游明骏以五百元钱价格卖给大姑父他们村一户王姓人家，只是后来对方人家反悔，就这样经大姑介绍到马镇这边，也就是现在的养父母家。
　　至于游明骏担心是被向奶奶拐卖的这个问题，这点大姑还是非常肯定的保证，绝对不会，游明骏就是向奶奶从她娘家那边领养过来，至于是哪户人家当然大姑她也不知道但当年的事情大致经过大姑她还是知情一些。
　　大姑对向奶奶的评价也非常中肯，向奶奶同样是一个心地善良平日里也是乐于助人的热心人，这样的好人是不会牵涉到拐卖儿童当中来，至于那户王姓人家承诺的那五百元也是他们自己先提出来的所谓营养费，所以事情也还有个前提。
　　人生本来就是一场从那里来到那里去的过程，不同的是游明骏多了一项从哪里来的问题，唯一的线索又断了，既然自己不涉及到是被拐卖的问题，那为什么又会被向奶奶抱养到马镇，这一切的一切如同进入到迷宫一般，让游明骏找不到出口同时也找不到来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