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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你是我的光(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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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完成助跑,在柏油马路上缓缓起飞。
丁亦森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着下面的城市渐渐缩小,河流山川,城镇田野,一览无余。
他扭过头,发现江亦帆已经睡了过去。
他伸手将滑落的毛毯拉上去一些,看着他的侧脸,恍惚间觉得,世界上最温馨的事情,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到了米国,安全降落之后,丁亦森抱着江亦帆与来接他们的人会合。
他们在米国住了下来。
丁亦森找好医院,给江亦帆治疗。
他们每天的交流十分有限,大部分时间都是丁亦森在同他絮絮叨叨地讲话。
有时候丁亦森会带他出去,开着车兜兜风。
但有一次他们不小心出了车祸。
道路湿滑,他们开过去的时候,对面也迎面驶来一辆车。
虽然他及时打了方向盘,没有撞车,却也导致车子撞到了旁边的树上。
那一刻他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下意识地松开安全带扑过去,护住了江亦帆。
碎玻璃扎进他后背里,树枝从挡风玻璃的破损处扎进来,狠狠撞在了他的手臂上。
丁亦森听见骨头裂开的声音,他顶着满头的血,朝江亦帆看过去,发现他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
直到救援人员过来,将他两人从车上救下,丁亦森才没有再保持着那个护卫的姿势。
他左手打了石膏,用绷带缠了,挂在他脖子上。
江亦帆看到他这副模样,努力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道:“瘸……子。”
这还是这段时间以来他露出的第一个笑,丁亦森看得心悦不已,连手上的疼都忘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
为了更好地照顾江亦帆,丁亦森只好又请了两个护工。
他也感觉有些难过,他断一条手臂都这么痛,那江亦帆那时候该有多难受。
丁亦森越是想,越是心疼江亦帆,对他越是关怀备至。
可江亦帆知道,他自己日子不多了。
在米国待了四个多月,江亦帆突然说想去E国。
虽然丁亦森希望他能继续留下治疗,但当江亦帆用那种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他的时候,他还是答应了。
他们又飞到E国。
他们到处旅游,把E国的著名景点给玩了个遍。
等最后他们在E国著名的一个教堂停下时,丁亦森才知道,原来这才是江亦帆要来这里的目的。
你结婚那天,我有看到。江亦帆在平板上打出这样一行字。
丁亦森伸手抱住他,用力抱紧,用嘶哑的嗓音道:“对不起。”
江亦帆摇摇头,打道:我们走吧。
丁亦森回头看了看教堂,带着他在附近找了个旅店住下。
但他当晚便偷偷联系好了E国当地的婚礼策划公司,还趁江亦帆睡着的时候,偷偷量了他的手指尺寸。
第二天丁亦森推着他又进了教堂,当他在满室临时请的来宾的注目下,在江亦帆的轮椅前单膝跪地向他求婚的时候,他看到江亦帆的眼里有些湿润。
然而这不仅仅只是一场求婚,这其实是一场结婚仪式。
丁亦森上一次结婚的时候,是跟杨飞雁。
那是一场无关爱情的婚姻。
他回答牧师的问题的时候,没有同江亦帆的这一场婚礼这般激动。
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他都会永远爱着他、珍惜他,对他忠实。
他并不是任何教的教徒,可他说出这些话时,却前所未有地虔诚。
他们在牧师与当地居民的见证下,完成了他们的婚礼。
这一站是他们E国之行的末尾,但江亦帆却提出,他还想在这里再待几天。
丁亦森欣然应允。
结婚那天晚上,江亦帆主动拥抱了他,尽管那只是个用左手将丁亦森拉近他的一个简单的动作。
却也足够丁亦森心动不已。
江亦帆看了看自己左手上的戒指,在平板上打道:
其实,我觉得我答应得太草率了一点。
丁亦森道:“晚了,婚都结了。”
江亦帆又写:
你是二婚,我还是第一次,你配不上我。
“可我已经赖上你了,比甩不脱我了。不过我家亦帆这么好,我配不上你很正常啦。”
江亦帆写:
我真的好么?
丁亦森看了他写的,道:“很好,很好很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我爱你。”
江亦帆抬眼看他,又低头打字:
我们做吧。
丁亦森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江亦帆看他没动,犹豫了会,又写:
你嫌弃我么?
“没有。”丁亦森立刻摇头,“我只是,太惊讶了。”
江亦帆继续写:
今天是新婚之夜呢。
丁亦森凑到他跟前,犹豫地问:“我真的,可以么?”
江亦帆对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丁亦森凑过去吻他,他没有躲。
江亦帆有些难过,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说不上好看,甚至可以说是丑陋的。
但丁亦森却用一种饱含爱意的眼神看着他,让他几乎要沦陷在这样温柔的眼神里。
他们已经有三年没有这样亲密接触过了。
这几年来,丁亦森也有过需求,但他从不会找人发泄。
他爱着江亦帆,他不愿意跟江亦帆以外的人发生关系。
当他终于重新拥抱这具身体时,他心里涌上的是无尽的欣喜。
他的亦帆,他的爱人,他所无法割舍的存在。
他吻过他身上的每一处伤疤,带着无尽的懊恼与怜惜。
江亦帆并不喜欢他吻那些伤疤,他觉得难堪,却在看到丁亦森眼里隐忍的泪水时,止住了扭头的动作。
他在赎罪。却也在表达他的爱恋。
就像当初他觉得江亦帆被逐出家门是因为自己没有对他付出充足的关爱一样,他觉得江亦帆这一身伤的来源也跟他有关系。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傻,傻得让人心疼。
丁亦森温柔地做好一切,连拥抱都不敢太用力,生怕弄碎了他。
江亦帆只能用左手虚抱着他,丁亦森便双手将他抱住,像是很怕他会跑掉一样。
他像是一个虔诚的教徒,在通过这种方式膜拜他的神明。
他们终于走过遍地荆棘,重新走到了一起。
即使早已在路上被扎得鲜血淋漓。
丁亦森顾及他的身体,只做了一次。
结束之后,他把江亦帆抱在怀里,给他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江亦帆的手动了动,丁亦森立刻会意,帮他拿了平板过来,还贴心地帮他打开了锁屏,调开文档。
江亦帆抬起左手,在上面打:
你还记得小时候,你跟我说过的那个故事吗?渔夫在海中捡到了一个封印着恶魔的瓶子的故事。
丁亦森摇头,道:“不记得了,怎么了,你想听故事么?”
江亦帆摇了摇头。
丁亦森正疑惑着,又看见他写:
你会永远爱我么?
丁亦森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道:“会。我会永远爱你。”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丁亦森喜爱值+2,后悔度+0,当前喜爱值100,后悔度100。】
那就好。江亦帆写完这样一句,就把平板推到旁边,闭眼睡了。
丁亦森看着已经睡过去的爱人,没好意思推醒问他要不要洗澡。丁亦森自我催眠自己,说没洗算了算了,应该不会感冒吧。然后就这样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太阳照进房间时,丁亦森就醒了。
江亦帆就睡在他旁边,身体还是那么凉,好像永远都捂不热。
丁亦森看见昨天被放到床边的平板就放在枕头上,屏幕黑着,他伸手按亮它,看到屏幕上面有个打开的文档,里面写满了字。
他的心脏突然抽了一下,一股不详的预感浮现在他心头。
文档里面,是江亦帆写给他的话:
我要走了。
不是玩笑,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妈妈也许就在那个世界等我,我得过去找她了,希望我还能找得到她。但也许她已经去了天堂,可我这样的孩子,是不能去那里的。
这次死亡的气息太过明显,我知道我熬不过去了。
我爱过你,也许现在依然爱,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你应该已经不记得那个故事了,渔夫捡到封印着恶魔的瓶子的故事,现在轮到我讲给你听了。
渔夫在海里捞到了一个瓶子,瓶子上面贴着封条,他扯开封条,瓶子里出来了一个魔鬼。
魔鬼告诉他,他是被所罗门封印在里面的。
他说,他被封印的第一个百年,他想,只要有人能捡到这个瓶子把他放出去,他就满足那个人的三个愿望。
一百年过去,第二个百年他依然是这样想。
但第三个百年,他却想着,如果有人捡到这个瓶子,把他放出来,他就杀了他。
渔夫吓坏了,于是把魔鬼骗回瓶子里,重新贴好封条,将瓶子重新丢进了大海。
我以前一直不理解,为什么魔鬼会要杀死自己的救命恩人。
但这几年来,我终于想明白了。
因为他在瓶子里待得太久了。瓶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黑暗。
他熬了三百年,直到他所有的期待全部耗光。
看不到尽头的等待是折磨的。
我就是那个魔鬼。
如果你能早点找到我,或许我不会像现在这样恨你。
是的,我恨你。比我爱你更甚。
你让我看到了光,看到了温暖,又让我重新回到了黑暗里。
渔夫对于魔鬼来说,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是个已经疯了的魔鬼,如果他真的杀了渔夫,他就彻底变成个没有善心的魔鬼了。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报复这个世界。
我是个疯了的人。我在黑暗里待了太久,已经不相信会有让我温暖起来的东西了。
我的心已经变得冰冷,不会再有期待与希望。即使你陪在我身边,给我我以前渴盼的东西,比如这场婚礼。我承认我是幸福的,但这幸福太危险了,我像在走钢丝,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会失足掉下去,掉进更深的深渊里。
我不是什么好人,我杀了我的亲生父亲,杀了我的堂哥,甚至差点害死我的养父。
可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你的事情。
你永远不可能像我爱你一样爱我。
你的世界有太多美好的事情,你有家人,有朋友,有事业,有家庭。
可我只有你一个。
我甚至庆幸我能在最幸福的时候死去,因为这样我就能跟这份幸福一起离开,在黄泉路上,也不会畏惧。
谢谢你在我的生命里来了一遭。
但我宁愿你从未来过。
丁亦森放下平板,将手指伸到江亦帆鼻翼下。
那里冰冰凉凉的,早就没有了呼吸。
他钻回被子里,把他瘦弱的僵硬的身体抱进怀里,在他耳边呢喃。
“哥哥错了。”
泪水一下子就滚了出来。
三个月后。
杨飞雁跟丁亦森离婚之后,便很快就跟罗锦城结婚,罗雨馨也被认回了罗家。
其实她一开始想的报复,仅仅是报复丁奉毅一个人,至于谋夺丁氏的家产什么的,不过是她为了防止丁亦森报复所做出的防备手段。
当她以一副姐姐对弟弟说话的姿态表示要把股份还给丁亦森时,却被他拒绝了。
那个男人道:“虽然我依然不喜欢你,但公司还是由你拿着吧,我要走了。”
杨飞雁表示不能理解:“走去哪?”
丁亦森低头看着手上的戒指,笑道:“去有他的地方。”
杨飞雁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果决。
丁亦森抬头看她,道:“父亲当年做的事情,我已经查了出来。你母亲的死,我很抱歉。”
“又不是你做的,你道歉干嘛。”杨飞雁耸耸肩。
“父亲死在你的手上,你也算报了仇了。每逢清明的时候,也去给他扫扫墓吧。”
杨飞雁哂笑道:“我倒是可以去给他扫扫,就是怕他不乐意看见我哦。”
丁亦森没有说什么,他看得出杨飞雁会去按他说的做的。
“你真的要去陪他?”杨飞雁开口问他,眼里带着惊疑和不敢相信。
“是啊。”丁亦森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温柔起来:“地底下太黑太冷了,我怕他害怕,怕他会闹脾气。我已经让他一个人走过一段了,不能迟到太久,他会不高兴的。”
杨飞雁看着他起身,朝她挥手,走出门去。
他的背影那么潇洒,仿佛走向的并不是赴死之地,而是一个有着他爱人陪伴的温暖的
港湾。
五天后,杨飞雁收到了丁亦森的死讯。
她奔赴过去,帮忙处理了丁亦森的后事。
当她把两个骨灰盒合葬在一起时,她看着墓碑上两人浅笑的照片,心想,希望你们幸福。
她转身离去,身后阳光洒落,铺满墓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