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差月之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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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清透的夜，让严皓想起了初次见到安西节度使的那天。
那时严皓刚从今楚到长安，才十八的他对长安格外陌生。哪怕不喜欢那么热闹，知道上巳夜里不宵禁后，他没有带仆从，一个人在长安城里游玩，不知不觉走到了少有人知的差月桥。
不同今日，当时的差月桥没有那么有名，也没有成为还南王府的后花园。那漫山遍野的古桃林都属于皇家，而差月桥旁边就是还南王府，平时是不准百姓走动的。严皓并不知道这件事，看着眼前开的正好的桃花，怎么可能不进去看看。
深入桃林，朝着月亮的方向前行，就看到临水的桃树下有人。
清透月色下，那二人紧紧相拥，亲昵热烈，严皓的出现打扰到了他们。
女子衣衫不整的被男子护在怀里，严皓刚打算道歉，就看到女子从男子怀里露出了半张脸，她就像嘲笑一般的说道：“这人胆子可真大。”
严皓看得出来这女子年纪不大，那青涩的眼眉就像今日清晨看到的李花，半开半放隐在晨雾里，教人想要看看她盛放的模样。
可是他看见这个女子眼里的冷漠后，顿时有一股无名火于心底而起，那种眼神像极了儿时常见的人，他们漠然看着你受苦受难，不说话不作为，然后看够了你的困苦，转身离去。
于是严皓不留情面的说道：“也好过你二人钻穴逾墙，在这野外不知羞耻！”
那个男子听了并不气愤，他用身上的衣裳包裹住女子，然后淡淡说道：“你可知这是何处？我劝你赶紧离开，不然后果自负。”
“威胁我？”严皓凝眉。
“不杀了他？他说出去怎么办？”女子问道。
“我并不介意让他们知道，你怕了？”男子玩弄着女子散落的长发，余光瞄了一眼严皓，“让他说出去也好。”
女子摇了摇头，仰头看着男子，略显无奈的说道：“我怕你不要我。”
“就算他们不同意，我也不会放开你，我要娶小寒。”
“懋郎怎么才能说服他们那些老顽固啊，娶我，他们怎么会让一个男儿嫁给懋郎？”
严皓听着，忽然意识到眼前的两个人都是男子，在仔细看到那个“女子”平坦的胸膛后，他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真是令人作呕！你们不觉得恶心吗？！”
少年紧贴着男子的胸口，他轻蔑的看着严皓，又带着几分热切说道：“我喜欢他，说不定你也会喜欢上他，你信吗？”
“疯子！”严皓听着觉得不可理喻，然后，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人太固执似乎也是一件好事。”被抱在怀里的少年盯着严皓的背影说道。
过了好几年，严皓听从父命参加了科考，顺利参加殿试，而他也在知行殿里再次看到了桃林的人。
那个最受皇帝宠爱的四皇子便是桃林里的人。
严皓本以为认错了，结果李恂如在殿试时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他看起来是个相当顽固的人。”
然后，因为四皇子李恂如的要求，严皓去了中书省，成了解郎院常侍学士，就是那种每天都要和皇帝大臣一起上朝的小官。
考科是父亲的希冀，并不是严皓的理想，他想要做大将军，可惜武考让他断了心思，他实在是不会行兵打仗，武科的谋略全败。于是乎兜兜转转还是考了常科，他不是长子，父亲想要的不过是面子，那他就给父亲长这个脸，因此严皓并不觉得自己做了小官。
上朝时常常能看到李恂如，不过严皓和他的交际不多，李恂如几乎都是旁听，很少发言，他偶尔话说都是附和太子李寻知。
渐渐的，严皓以为李恂如可能不记得自己了，或者是那天根本就是误会，李恂如的话是随口说的，可能都没有看清自己的样子。
严皓的想象很美好，可惜现实却打破了他的想象。
一年后，皇帝驾崩，太子李寻知继位，四皇子李恂如被封还南王，严皓与李恂如的交际就越发多了。
关于还南王李恂如早就烦死了去年殿试第一的严皓这件事，朝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新帝李寻知对还南王是溺爱的，自登基后还南王上朝就没有穿过朝服，严皓不过是多看了几眼李恂如，就被李恂如当众拎了出来：“严令史怎么天天上朝都爱往本王这看，果然本王还是不穿朝服更入严令史的眼。”
一番话说的严皓只能干瞪眼。
“看什么？不会说话？”
李恂如故意激怒严皓，结果严皓选择沉默的低下头。
第二天早朝，严皓的奏书就呈到了李寻知的手上。
“严皓第一次上书的理由也是有趣。”昭天殿里，年轻的帝王看着手上的奏书，微微一笑。
身侧的的男子闻声看向了李寻知，“陛下准了？”
“听起来晓晴已经知道上面写了什么？”李寻知说着，在奏书上写了一个“可”字，“让阿懋玩闹玩闹罢，许久不曾见到阿懋有昨天那样的神情了。”
“不过，昨日四殿下与下官说起过，看起来殿下不太喜欢这位严令史。”
“阿懋与晓晴说，都不与我这位兄长说。”李寻知的脸色瞬间变了。
卻晓晴忽然觉得不妙，他立刻说道：“四殿下知道昨日陛下去了宿凰殿，便说，与臣抱怨一下就行了，不想让殿下花心思在这种小事情上。”
“这是小事情吗？”李寻知有些愤怒的问道。
卻晓晴愣了一下，自知不该多言，他作为李寻知的心腹，比谁都明白李寻知有多疼爱李恂如，如今，他们二人的关系微妙，自己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思量着，他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四殿下的事，从来不是小事。”
听了这话，李寻知的脸色稍微好了点，不过，没一会儿，他带着愁容站了起来，“阿懋昨天何时回去的？”
“丑时三刻。”
李寻知顿在了原地，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卻晓晴，再次确认：“丑时？！”
………………
昨天晚上，李恂如来到昭天殿的时候，李寻知已经摆驾去了上德宫。
伺候李寻知安寝后，卻晓晴回到昭天殿时，听禁卫说还南王来了，他第一反应也是去告诉李寻知，但是李恂如知道李寻知已经休息了，就拦住了他。
“罢了，皇后有了身孕，长兄是要多陪陪她，我的事其实不重要，就是习惯来找长兄，我也不知道该说给谁听。”
卻晓晴便说道：“那四殿下就说给下官听罢。”
“说给你听？”李恂如坏笑道，“我好像喜欢上了你阿姊，你说我该怎么办？”
“咦？！”
卻晓晴还没来得及惊讶，李恂如就哈哈大笑着坐到了龙椅上，“卻颐才以前就想让珺儿嫁给长兄，他想让皇后姓卻，不过呢，长兄喜欢纪连雨，你家想让珺儿嫁也嫁不成了，我听珺儿说，她本来就不想入宫，那么放眼本朝，最佳选择只有我了。”
这些事卻晓晴确有耳闻，肃武帝李侑在世时就与祖父卻颐才说起过这段婚事，但是梁王谋反案后，肃武帝开始重用以王氏为首的寒门学子，那以后就不太同意这桩婚事了。元衡帝李远笙也是同样的想法，他虽然娶了严氏的嫡女为后，但是后宫中的其他妃嫔都是寒门新贵的女儿，特别是那个吴贵妃，当时受宠到严皇后愤而入道，所以李恂如对寒门的人都不太喜欢。
不过，卻晓晴才不会相信李恂如的鬼话，李恂如和卻珺兮互为知己，是从小玩到大的情谊，他们二人不可能成为爱人，而且他知道卻珺兮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不在长安。
“阿姊说过，与其嫁给你，不如入道。”卻晓晴不客气的说道。
“这丫头有什么心事都喜欢往外说，她肯定还说她有心上人了，对不对？”
“不是阿姊说的。”
“啧啧啧，”李恂如咂咂嘴，得意的说道，“那定然是紫题那家伙。”
卻晓晴点点头。
“说是这样说，我今日来可不是为了珺儿，是为了严皓。”
“严令史？”
“卻中郎觉得他这人怎样？”
谁敢回答这种问题，卻晓晴无奈说道：“似乎是位执著的人。”
“是个死板固执的人还差不多，相当惹人烦。”
“殿下与严令史熟悉吗？”
“他天天看我，也算熟识了罢。”
卻晓晴一脸疑惑。
李恂如刚想说话，就全身颤抖着开始咳嗽了。
卻晓晴不敢碰李恂如，他看着李恂如痛苦的样子只能叹叹气，他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熟练的从侧门出去。
元衡帝在时，昭天殿与太医院每天都熬煮着李恂如要用的药。李寻知登基后，也明确说过，一切照旧。哪怕是李恂如被封还南王，居住在宫外了，宫里的药还是没有断。
当卻晓晴端着药回来，李恂如蜷缩在龙椅里，已经没有咳嗽了，而他黯淡的眼眸就像失了魂，空洞洞的望着前方。
药端在眼前，李恂如没有反应，卻晓晴从来没有遇到过今天的状况，他吓傻了，直接跪在了地上。
片刻后，李恂如突然捂住嘴，他的身体剧烈抖动起来，听到熟悉的咳嗽声传来，卻晓晴如释重负。
“殿下今日没有用药，陛下知道了会担忧的。”
喝了药的李恂如侧躺在龙椅上，听到卻晓晴的话，他那双湿润的眼眸里满是哀伤与自责，缓到可以说话时，他看着卻晓晴，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你出去罢，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不要告诉长兄，我不想因为这种小事去打扰长兄休息。”
将殿外的禁卫差远了一些，卻晓晴站在台阶上，心绪难定。
让一个乐不知忧的人，露出这般揪心的笑容，是因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173章 差月之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