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杳杳西风老》不思秦取

115、上玄守静

　　到了朱雀门，就到了皇城。

　　南北三条街，左右是中央官僚区。左起礼知门过礼知大街通环玉门，左侧两侧门，分别是西敬门、西廉门；正中朱雀门过知行大街通知行门；最右礼行门过礼行大街通佩玉门，右侧两侧门，分别是东敬门、东廉门。

　　仪仗队伍行进在知行大街上，往前过知行门便到了未央宫。

　　人们口中的皇宫是上玄宫、上德宫、上清宫三宫的合称。

　　上玄宫由中间处理政务的前朝未央宫、东面太子所居的东宫和西面内侍宫人所居的满庭宫组成。

　　上德宫位于上玄宫西北与正北方，是后宫。

　　上清宫位于东北方，不在原本的皇宫内，是前朝皇帝下旨新修建的宫殿，大唐太祖皇帝李蓥继位后才修建完毕，主要是为了纳凉避暑。上清宫通过遇花苑连接上玄宫与上德宫，遇花苑也被叫做御花园，分内苑与外苑。内苑在皇宫北门玄武门和遇花门之间，出皇宫玄武门过长安北门了春门则是外苑。

　　施正卿透过雕花格窗看到仪仗队伍没有在知行殿停下，而是从知行殿左侧往北穿过守静门停在了守静殿前。护送的十一卫属将士和仪仗队的人在知行门前就离开了，余下的只有象辂与轺车。

　　在马车停下的那一刻，施正卿冷眼望着高处的守静殿心里有了新的打算。

　　路过朱雀门时说要用臣子的身份对待李长明，可很快施正卿就意识到李长明那个人定然不会让他好好做臣子，不论是让梁彦来凉州亲自迎接他，还是准备亲王卤簿，让北野晅和岑子勉率十一卫属到长安县护送入京，都在告诉天下人这位新皇帝相当看重安西节度使。

　　被皇帝看重，有时并不是好事，何况李长明还不是一般的皇帝。

　　施正卿才出车门，便看到一旁候着的内侍监总管阖欢满脸笑意的迎了上来，“施相公。”

　　“阖欢公公，多年未见，过得可好？”施正卿承了意，扶着阖欢的胳膊下了车。

　　阖欢没想到施正卿不仅主动让自己扶着，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喜出望外，“承蒙施相公记挂，过的很好。”

　　闻言，施正卿点点头，站直身子，仰望着台阶之上的守静殿。

　　于此同时，守静殿内，李长明也像是感应到了一样，目光一亮，但随即他的眸子又暗了下去。

　　施正卿心里有了底，看起来李长明果然是他，嘴角勾笑，走上了台阶。

　　阖欢也几步走到前面引路，子梟并没有下车，施正卿打算一个人面圣。

　　此时施正卿抿抿嘴，做出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随手撩了撩头发，小声问身前的阖欢：“阖欢公公，太子哥哥还记不记得我了？”

　　阖欢听到太子哥哥四个字，脚下一顿，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施正卿，自上而下看了个完整，不由得感叹。早年见那安西节度使施亦寒已是丰神俊秀仪表不凡，如今长大的施正卿样貌不比施亦寒差一星半点，反而更甚，形容貌美的人阖欢见过太多，可是如同施正卿这般昳丽无双的人还真是世间少有。脸上浅笑和拨弄头发的小动作竟然有些让人心里发颤，阖欢在震惊之余，不免感叹施正卿的胆子不小，竟然不束发……

　　“阖欢公公？”施正卿也停下，拉了拉阖欢的衣袖。

　　“陛下还记得，”阖欢恢复了平静，踏上了台阶，“早就念叨着施相公了，所以特意在守静殿为施相公接风洗尘，施相公这次只管当长安是凉州，好好玩玩。”

　　“太子哥哥要是还可以陪我在长安城里玩就好了，以前只待了三天，都没有好好看看长安城，这次时间久，一定要好好玩玩！”施正卿笑嘻嘻的说道。

　　阖欢听了那亲密的语气，心咯噔一下，他在想要不要纠正施正卿的称谓，毕竟太子已经是皇帝了。可是又想到前些天左相王诲臣和皇帝才因为施正卿关系闹的很僵，如今暗地里都在传皇帝与安西节度使关系匪浅，施正卿若是待会也这样喊，估计会坐实了王诲臣的话，也会证明十八年前的传言不仅是传言了。

　　凡是在皇宫里待了有二十多年的人都知道一件事，十八年前已经十九的太子李长明到了纳妃的年纪，可太子并不同意，硬是从十八岁拖到了十九岁，直到安西节度使施亦寒来长安那天，已经在昭天殿外连续跪了三个月的太子突然同意了娶亲。同一天，皇帝李承霂下旨让太子不必处理政事，陪着安西节度使世孙在长安游玩。

　　跟了三天，阖欢亲眼目睹了太子对施正卿是何种态度，太子素来不屑与亲兄弟往来，却能对一个五岁孩子上心，东宫里的官吏都说太子有意拉拢安西节度使，阖欢却不认同，太子地位尊贵，绝不会为了拉拢臣子做不喜的事情。

　　太子说过施正卿很有趣，只有五岁的孩子能怎么有趣？

　　转眼十八年过去了，李长明只有一位良娣，没有正妃，也没有子嗣，若真的如传言里一般是断袖，遇到了已经长大的施正卿会如何？阖欢不敢往下想。

　　偏偏施正卿故意说道：“皇帝哥哥怎么还没有皇后？都十八年了！”

　　阖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稳住没有做出太大的动作的，不敢回头回话，他有预感，施正卿的到来必然会让皇帝做出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来，不论皇帝是断袖这件事是真是假，施正卿都会让长安城不平静。

　　转眼就到了守静殿，阖欢高声喊道：“安西节度使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身穿衮服，未全束发的施正卿身上。

　　文武百官都是一种反应，震惊。一部分是因为头发，一部分是因为长相。

　　施正卿一进来，眼里只有李长明一人。

　　浅笑变欣喜，站在龙椅下，施正卿一拜，然后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李长明，含情脉脉的喊了一句：“皇帝哥哥。”

　　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李长明捏紧了手里的折扇，目光突然深邃，片刻后，他笑道：“施家有美人兮，澈若春花烟络，佼若清风兰摇，轩若秋水琤鸣，朗若寒月雪霁。此话不假。”

　　“皇帝哥哥，这话是太祖皇帝对先祖的评价，臣不敢当。”施正卿轻轻摇了摇头。

　　“施家人受得住，你也不必谦虚，你问问他们，是不是这样？”李长明看了看一旁坐着的百官。

　　“陛下所言极是！”注意到李长明望着自己的目光，章一良起身一拜说道。

　　施正卿斜睨了一眼章一良，没有说话。

　　仿佛一眼看透人心一般，章一良眉头一紧，躬身对施正卿一拜，“下官尚书令章一良。”

　　“久仰大名，”施正卿站的笔直，不再看章一良，“文武状元。”

　　说到状元两个字时，施正卿明显笑了，章一良一愣，神色自若的回了一拜。

　　“入座罢，饿了吗？”李长明没有让他们继续说下去。

　　拂开额前的头发，施正卿点点头，不假思索的坐到了李长明身旁的空位前，不理会大臣们惊诧的目光。施正卿的位置应该在章一良旁边靠着皇帝的那个空位，而不是阶上左边属于皇后的位置，哪怕施正卿坐到右边太子的位置也好，大臣们也不至于议论纷纷了。

　　施正卿视若无睹，双手撑着下巴，略带怨气的说道：“皇帝哥哥，我饿了！”

　　一瞬的意外后，李长明并未开口说位置的事情，对阖欢说道：“传膳罢。”

　　“传膳！”

　　在阖欢的高声里，李长明转过头，打量着施正卿，低着头的施正卿也转头看向了他。

　　“皇帝哥哥怎么了？”

　　“朕并未先为之容。”李长明将扇子转了几圈，看向了王诲臣。

　　闻言，施正卿颔首一笑，待到宫女倒好酒茶，他端着酒，正要起身说话，王诲臣已经先一步开口了。

　　“安西节度使既然身着衮服，会不知束发之仪，披头散发成何体统？可将陛下放在眼里！可将满朝同僚放在眼里！陛下九五至尊，岂容你安西节度使呼来唤去！已经不是十八年前了，你安西节度使也不是稚儿了，哥哥一词实属大不敬！”

　　收到梁彦的消息，王诲臣简直难以置信。没有臣子这层身份，李长明就是他的外孙，他谋划多年，终于让李长明成了皇帝，还没有高兴多久，就听说孙子喜欢男人，他差点气的病倒。

　　若是养几个男宠也罢，也没有人会说什么，可是都没有。早些年以为李长明为了帝位无心他事，最近才后知后觉，十八年了，整整十八年，李长明都没有后代，时间太巧了。

　　登基后，李长明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派人去凉州迎安西节度使，十二州四地，王侯世族众多，只有凉州的安西节度使专门派人去了，满朝文武哪个不是一脸疑惑。

　　没多久，十八年前的传言再度出现，王诲臣没有找到源头，也没有压制住。正在王诲臣焦头烂额之际，李长明又吩咐羽林卫和龙城卫中郎准备代天子出迎，下旨让礼部宗正太常鸿胪太仆卫尉光禄各司准备卤簿膳食之类，还专门叮嘱是为了安西节度使。王诲臣是一个头两个大，晏昶天天都在看笑话。

　　今日终于亲眼见到施正卿，王诲臣忍不住了。如此出众的样貌，李长明如果真的是断袖，怎么能放下？施正卿低调一些也好，偏偏一副不知礼数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