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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罪恶的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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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周蓦然电话我说他要出差到香港,大概一个礼拜后回来。我接到电话后兴奋地在沙发上乱跳。“啊!终于又是我一个人了,这种感觉真是自由。”当天晚上,我孤零零地一个人窝在书房看书,精美的房间顿时令我百无聊赖起来,我冒出一个念头,“我要去周蓦然的房间看看,我从来没有认真看过他的房间。”虽然我意识到这种念头象做一个家贼,但最终理智没有战胜情感。
我蹑手蹑脚地绕过茶几,走进了他的房间。房间以浑然一体的格调布置,家具都是纯粹的白;写字台上放着他平时工作用的笔记,木制笔筒里歪歪斜斜地横着几只钢笔,我用手将它们扶正。写字桌上设有整齐的文件架,上边贴着“待完事项”、“已完事项”、“通讯地址”等标签。我拿桌布擦了擦桌面,他的房间真是一尘不染,干净到令人羡慕。接着我胡乱地拉开一只抽屉,瞥见一个带锁的铁皮盒子。这里面装的什么呢?好奇心驱使着我要将它打开,道德早已插着翅膀飞走了。
我象小偷一样拈着那把压在抽屉最底下的金色钥匙,被时间划过的那种历史性的金属光泽不再明亮,它就象一个被封尘的古董。我正在把玩这个机密的古董。
我轻轻地将金色钥匙插进铁皮盒里的小圆孔,我小心翼翼地将它扭动。揭开铁皮盒映入眼帘的是一本厚厚的红色日记薄,望上去仿佛已经很陈旧。我顺手翻开了日记本的第一页,我做贼一样不安,手指不安稳地颤抖。他在外面出差,我却鬼鬼祟祟躲在他的房间偷看他的隐私。
还是不要看了吧,在我正准备出他的房间时,我猛然又鬼使神差扭头回去了。天生的好奇心令我大约沉思了短短两秒,又冒险地将那本日记重新打开,封面的第一页写着《何锦多回忆录》。
何锦多是谁?我急迫地又翻了翻那叠厚厚的纸张,密密麻麻的字横罗开来。我的手哆嗦了一下,日记本被摔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扑打”声。这时从纸张中意外地飘下一张照片,一个年轻的女孩子,长发,眉清目秀,年岁和我相仿,大概二十五岁左右,照片中的五官很象我,圆圆的眼睛,粉嘟嘟的唇,微笑的脸蛋。
我心里打了个哆嗦,这世上竟然有这么相象的两个人?我愈发走火入魔般饥渴地将日记看了下去。
“十月一日,天晴,何锦多说分手,她怀上了别人的孩子。痛苦象巨浪一样侵袭了我的心脏。她背叛了我。女人乔装的温柔是一把冷酷的刀”
我在绝望的黑色文字中骤然感到四周一阵冰冷的寒气升腾而起,我好象听到记日记的人在身后盯着我说,“你为什么要偷窥我的秘密?你这个小偷。”我扭过头去,身体打了个冷颤,确信背后没有人心境才安定了一些。
“十一月三日,阴天,我约她去沙滩上散步,哀求她不要放弃我们长达七年的感情。她残忍地拒绝了我。黑暗象海绵一样压在我的心脏。为什么世界总是黑暗无光?”
“十二月十日,小雨,我打算最后一次约她,给她宽广的天空让她飞。医生给我开了一些抗抑郁的药,我总是不快乐。”
我在陈旧的字迹中渐渐读到了一颗痛苦倍受煎熬的内心,那是曾经的周蓦然。而我此时在以什么身份不正当地窥望他的秘密呢?
“一月十七日,出大太阳,我最后一次见她,决定重温此生最后的浪漫。我弄坏了刹车。不是我的我不要,是我的别人也夺不去。何锦多,我在天堂继续陪你。”
“一月三十日,阴天,我从医院出来了,粉碎性骨折。为什么她死了,我却还活着?上天真是不公平。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有缘无分。”
我的身体在日记本中那电影情节般的字里行间抖动,我掩住嘴角哭出声来,我的心脏仿佛被注入了铅水,沉重到随时都可能压死我,我的双腿开始战栗。何锦多,照片中那个和我十分相象的女孩子,他从前的女友。这是一场关于报复和毁灭的爱情,这是一场彻底的玉石俱焚。她不是死于意外车祸,她死于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案。
陡然,面前桌子上的电话铃声大作,我吓的一把跳了起来,以为周蓦然站在门口等着我开门,我跑出他的房间,丢下那被我破坏至凌乱的场景。我呆呆地站在屋子门口等待周蓦然忽地回来,发现我偷看了他罪恶的秘密,然后拿他的大手一把掐在我细嫩的脖子上,让我噎气。
“叮铃铃……”刺耳的铃声响了老半天,不知道是谁打来的。总之此时我没有任何勇气接电话,我没有再同任何人接触的勇气,我感觉突然之间我的心脏和血液萎靡了枯萎了。过了半晌,我才意识到要回房间去收拾干净那被我掀乱的现场证据。我抬头瞥了瞥何锦多那张粉嫩的圆脸,她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她多么地象我自己。我真害怕电话声再响起,我不希望从听筒里飘来何锦多幽怨的哭声或者周蓦然冰冷的咒骂声。我的头颅象灌了酒精一样犯糊,我的内心是那么那么地沉重,原来周蓦然一直放不开的心结不是因为他太爱何锦多,而是因为他杀了她,他愧疚不安是因为自己犯下的罪愆而不是忏悔。
我的惊慌象灯花的余殃,密织在彷徨的内心。我在黑暗中点燃一根香烟,光烈的火光顺着右手的食指灼伤了我那颗脆弱的心脏。我所获得爱和宠,物欲和恩宠原本是属于那个叫何锦多的女孩子,周蓦然爱我只是因为我和她相象,我是他为了赎罪而巧遇的替代品,何况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他爱我。
我忆起了童年时代那种不被母亲宠爱的失落感,母亲望着我仇人般恶狠狠的眼神,我不得不忍受那种刻板尖锐的声音,我象一个十足,羞怯弱小的傻瓜劈头盖脸地被骂,除了沉默和泪水我显得如此孤立。那种被无辜伤害的痛感二十多年来一直折磨着我,我象潮汐中被卷翻的小舟,隐忍的疼痛再次重袭我的心脏。我的童年,我游戏中的小伙伴,常常带着惊喜的情绪闯进我的生活又被母亲冷冷地推出去,我满怀单纯的对世界的幻想被粉碎,我的友谊和纯真被玷污,我那张凝望世界洁白的脸变的阴翳,没有虫鸣声,没有兰草芳香,没有奇迹般的价值,我的一生好象平庸又充满痛苦。只有七岁那年,夜间潺潺的雨声带来了美妙的梦,夜色中母亲的声音不再尖酸刻薄,她温柔的话语对我说出了繁星的意义。新的早晨我在新鲜的喜悦中觉醒了。那只是一个梦而已。渴望被爱日日夜夜以无有穷尽的大地之歌汹涌澎湃地围绕着光华灿烂的生之岛屿。我一直希冀穿过情感曲折的峡谷朝幸福彼岸走去,直到我独自离开家来到上海这座繁华的大都市。蔷薇花已凋零,皱巴巴的白色残花零落在青草地上。海棠花尚未谢落,在幽谷尽头处的心房铺下一层柔软的绒幕,我的头发里漫溢出阵阵深沉的浓香,海棠花带着胭脂般的解语面容与我沟通。
我累了,我钻进被窝,两腿发沉,心口隐隐作痛。我仰面躺下,阖上眼,泪水簌簌流下。再过一个礼拜周蓦然就要回来了,要不了多久,我又会和他见面,我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乖乖地为他做晚饭,到那个时候屋子里的阴影全会消遁不见,没有人知道何锦多是谁,从来就没有这个人存在过。墙壁、天花板和橱窗都会被太阳照的明晃晃。
床头的闹钟滴答作响,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我翻了个身子,明天还要上班,开始另一轮新的生活之程。在夜色将尽的时候,周蓦然的影子走了。
我大概凌晨一点才睡着,不要自欺欺人以为把他的房间门重新关上就好象我什么都没有见到一样。我向窗外望去,黑色的天空似乎传来何锦多的谴责,“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要故作不知。你在替代我生活,你在替代我填满他那空虚的世界。多么可笑。”
照片中她的眉目她的肌理-----还有她那似笑非笑含怒的眼神--------冷漠、缄默、暧昧,她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杀气恐吓着我,我提心吊胆地徒然抑郁,连想都不敢想那张阴郁美艳的面孔,她的脸咆哮着向我吼来。在这风雨欲来的阴霾里,我的灵魂坐在寂寞的海洋中。何锦多的名字象一株妖娆有毒的罂粟此刻覆盖了我与周蓦然相识的这大半年。这名字的声音混合着嘲讽和痛苦的颤抖在我的夜里呻吟。尽管这一切都被汇入静止的黑暗洪流中,可是她的声音和相貌又都是活动着的,象一个幽灵一样。还有多少个被噩梦缠绕的日子在最后的时候悲寂,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