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心·天教长少年》明还玉

10、无心之伤

　　谁……
　　“大少爷想回DEMON吗？”
　　清冷微低的声音明明近在耳侧，却如海底细波般遥远而不真实。
　　容情微微睁开眼，头顶灯光明晃晃地刺痛了神经，一如无数次睁眼再闭眼时在黑暗里看到的细长幽冷的光束。
　　“落……惊……”
　　耳旁的声音停了。
　　覆上额头的手掌微冷，如同记忆里蓦然贴上脸侧皮肤的冰冷酒杯。然后那人会上挑着眼角，眯了眼饮尽杯子里的酒。
　　“……落惊，”
　　容情半睁着眼，轻轻握住那人搭在他额头上的手，扣到胸口。
　　那人没有动，仿佛默许他的举动。
　　容情安心地闭上眼，低声喃喃，“这次……早一点叫醒我，……”
　　“是。”
　　容情微笑，放缓了呼吸慢慢睡去。
　　那人慢慢抽出手，小幅度地调整着自己半跪在地的姿势，让枕在膝上的容情可以更舒适些。
　　“……哥！！”
　　容豫匆匆奔下楼梯，俯身紧紧抓住容情左手，确认他并没有出什么事后才长长松了气，心脏依旧一阵一阵麻痹得喘不过气。
　　“小容！怎么样怎么样？大少爷……呀呀！”
　　匆匆忙忙跟下来的苏镜，在楼梯最后一级处瞪大了眼，右脚一滑向前扑倒。
　　容豫皱皱眉，张开手准确地把他接进怀里。
　　“呐呐呐小容这是意外意外……”
　　苏镜抓着后脑勺，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一点没有懊悔自己太过不小心的诚意。
　　“……”一天跌倒两次的意外？
　　第二次还是准确朝着自己的方向扑过来的意外？
　　容豫扯扯嘴角，不予置评。
　　依依不舍地从容豫怀里爬出来，苏镜低头瞧瞧安睡的容情，“幸亏老师在楼下接着，看嘛大少爷一点事也没有～”
　　“是。”
　　“那小容板着一张脸像哭丧～”
　　“……闭嘴。”
　　“嘁～二少爷没辙的时候也只会叫人闭嘴。”
　　“苏镜，闭嘴。”
　　“……”
　　相同的威慑由另一个人说出来就是不同的效果。
　　苏镜忽地闪到容豫背后，暗地里吐吐舌头，“老师也学二少爷……”
　　林辰半跪在地上，低垂着眼，一身漆黑的肃杀沉默。
　　滴答。
　　滴答。
　　容豫站直身，低声，“老师，谢谢。”
　　“……”
　　滴答。
　　滴答。
　　苏镜皱了皱鼻子，悄悄掐一把容豫。
　　容豫眉头紧皱起来，低身接过枕在林辰膝上的容情，转头望向楼梯处，“司少爷。”
　　“……嗯。”
　　司莫僵立在原地，始终紧抓着扶手的手指一阵阵发白，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楼下的容情。
　　“司少爷，能不能请你帮忙，暂时照顾我大哥。”
　　“……我拒绝。”
　　“大哥已经睡着了，应该不会再给司少爷添多少麻烦。”
　　“……”
　　苏镜高高撅起嘴，“司少爷有那么讨厌大少爷吗～照顾一会而已，我跟小容都还小嘛，怎么能照顾好人。”
　　司莫表情僵硬，却慢慢下了楼走近容豫，弯腰去抱容情。
　　“……嗯……”
　　被打扰的容情浅浅皱了皱眉，双手自然地环上司莫的脖子。
　　司莫瞪大了眼，一动不动。
　　苏镜背过脸，偷笑得肩膀颤个不停。
　　似乎相当满意现在的温度，容情低低“嗯”了声，在司莫身上蹭了蹭，拖长的鼻音里是十足的满意与慵懒。
　　容豫面无表情地捅捅苏镜后背，示意他不要过于花枝乱颤地丢人。
　　虽然更丢人的是他那个平日里温柔优雅一旦喝醉就像只黏人猫咪的大哥。
　　苏镜立刻抿紧嘴唇收住笑，学习容豫绷紧脸皮目送司莫机械僵硬地一步一步走上楼，进房间，关门。
　　活像执行程序的机器人。
　　“……”
　　“别再笑了。”
　　“……”表情保持严肃，肩膀抖抖抖。
　　“……”容豫额角爆出小小的十字路口，“阿镜！”
　　苏镜的严肃表情彻底破功。
　　“小容小容不是我故意要笑是司少爷太可怜了真的真的只时候被大少爷缠上实在太可怜了……”
　　苏镜连连比划着手势，嘴巴快咧到耳朵根，“大少爷明明自己不是弯的但把人掰弯的功力绝对是出神入化炉火纯青。那个啰嗦又讨厌的管家老头自从上上次喷了鼻血之后现在看见大少爷都会猛掐自己～”
　　“……”
　　“别别小容别瞪让我笑完让我笑完！”
　　苏镜讨好地扯扯容豫衣袖，蹭蹭蹭，蹭到容豫的脸色不那么黑，“小容还记得上次吧，上次上次！从上次之后大少爷都不敢醉酒之后回家来祸害人了～”
　　“……”
　　容豫一脸黑线，想起自己那位加倍丢人的二哥，不过就是扶大哥上楼梯回房间那么一小段路，居然会起了反应，整个变成红通通的煮虾子。
　　“是吧是吧，连你二哥都招架不……”
　　浓烈的血腥味在空气里骤然迷散开来。
　　“……咳、咳咳，……”
　　大片的鲜红。
　　林辰右手撑着地面，左手捂着唇剧烈咳嗽，鲜红的血液从指缝间滴滴答答下落，渗入浅色的地板纹理。
　　刹那间收住表情的苏镜半跪下身，在林辰上衣间翻翻找找，漂亮的眉毛打成一个秀秀气气的蝴蝶结，“总算还知道难受，啧啧啧，还是命比较重要吧～”
　　容豫同样半跪着身，扶着林辰手臂，小心地避开他肩上伤口。
　　苏镜已经翻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药瓶，晃了晃听着里头的闷响，立刻撅了嘴嘟囔，“该吃的药不吃，还要逞英雄，死了都活该……”
　　一边说着活该，一边已经倒了两粒药送到林辰面前，笑得一脸不怀好意的谄媚，“从来不会主动记得吃药的林美人，来张嘴……呜……老师我错了……”
　　差点被罩顶的低气压压趴下，苏镜哭丧了脸，识时务地立刻狗腿，“林少爷林少爷！小的这就伺候您用药，请～”
　　呜……明明就是多伤多灾林美人，还不肯承认，跟着姓沈的那个坏蛋学欺负弱小……
　　“不管！这次我非告诉二少爷不可！”
　　恨恨地鼓着腮帮子，苏镜嘀嘀咕咕，没瞧见身旁的林辰刹时僵硬，“老师不告诉他，就二少爷那个观察力下辈子都发现不了，再这么下去……”
　　“……唔！……”
　　“老师！”
　　更浓稠的一股腥甜自喉间喷涌出来，连带着还没来得及咽下的药片。
　　容豫和苏镜齐齐变了脸色。
　　林辰支撑着地面的手臂失力地软倒，容豫立刻扶住他肩膀让他靠到自己肩上，右手安抚地抚摸着他的脊背。
　　林辰低咳着急促喘气，血水断断续续地从唇边淌出。
　　血的颜色浓烈得让苏镜有些慌神，手忙脚乱地继续去倒药片，匆匆忙忙一点不带停顿，“怕你了怕你了哪这么开不起玩笑我不告诉二少爷保证保证这都三四天了怎么还这么严重姓沈的家伙到底下多重的手……嗯？什么嘛……呃？轻？……唔……”
　　苏镜的音量随着容豫眉毛的降低而降低，最后变成了手势交流。
　　老师……？
　　昏过去了。
　　他终于也会昏哦，我当他是超人呢～
　　……阿镜！
　　苏镜大大翻个白眼，撩开林辰披着的外套，又嬉皮笑脸，“其实二少爷这次也温柔得很了，起码还给件衣……呀！”
　　林辰外套下的风衣破碎成一道一道的裂口，暴露出的伤口血淋淋的狰狞。
　　“……难怪要披着外套，”苏镜喃喃，“比上次还夸张，姓沈的下手可真不是盖的，老师早晚得死他手上。”
　　容豫沉默。
　　依靠在他肩上的林辰异常苍白单薄，垂下的头发遮盖了大半张脸，丝丝血红依旧残留在唇角。
　　容豫耐心地用衣袖慢慢擦去他唇边的血迹，避开他后背的伤口，慢慢扶他起身。
　　“混蛋小容！”
　　苏镜皱着鼻子帮忙，狠狠瞪一眼容豫，“混蛋混蛋！”
　　“……？”
　　“大少爷那里不去帮忙，当着我的面偷吃老师豆腐还吃得这么理所当然！”
　　“大哥的话，现在面对他需要佛的忍耐力。”
　　“哼！”
　　“阿镜，”
　　“哼哼！”狡辩，不理他。
　　“记得把地上的血迹擦掉。”
　　“……！！”
　　……
　　死小容，混蛋小容！
　　还真会摆容三少爷的谱哦，擦地板……
　　那又不是他的活！那是季嫂的份内工作！
　　擦擦擦，说什么面对大少爷需要佛的忍耐力，明明就是想趁机揩老师的油！
　　脚踏两条船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鼓着腮帮子瞪着面前红艳艳的地板，苏镜一摔抹布，怒视楼上紧闭的一扇两扇三扇房门。
　　他简直是灰姑娘附身，还是被王子甩了的灰姑娘。
　　呜……
　　一扇两扇三扇房门中的一扇打开了。
　　“唔？小苏？”
　　容旭换了干净的休闲服，一手握着门把，一手抓着毛巾努力擦干湿淋淋的头发，四处张望，“小容去哪了？”
　　“……”当然是抱得美人归去了。
　　“……怎、怎么了？”
　　被楼下层层叠叠的怨念激得一寒颤，容旭干咳一声，眼睛乱瞄，“那、那什么……地上的红墨水谁打翻的？怎么是你在擦？”
　　“……”红墨水……
　　苏镜嘴角抽搐，“二少爷真幽默。”
　　容旭摸不着头脑，擦着头发张望四周，“小容去哪里……”
　　第二扇房门也打开了。
　　“小容！”
　　容豫右手端着一盆水，抬眼看见容旭时眉骨微微跳了跳，左手立刻关上房门，同时扫一眼楼下的苏镜。
　　苏镜耸耸肩，再扬扬手里的抹布，表示自己已经在努力毁尸灭迹只是时间不凑巧。
　　“小容？”容旭迟疑地偏过头看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你怎么从……林辰房间里……”
　　“……老师受了伤。”
　　“这我知道，……”容旭别扭地转开眼看别处，“他、那个……好点没？”
　　“……”
　　没法忍受空气里的尴尬，容旭一阵乱咳，擦着头发又转回房里，关上门。
　　“……”
　　“……”
　　容豫和苏镜对视一眼，同时叹气，
　　而后苏镜继续努力擦地板，容豫端了水下楼。
　　在经过容旭门口时，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又开了。
　　“那个小容，忘了告诉你司莫今天在这……里……”
　　最后一个字音断在了喉咙里。
　　容豫手上端着的那一盆水，殷红浓烈。
　　……
　　该知道的总是会知道。
　　有心也好，无意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