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心·天教长少年》明还玉

1、DEMON之夜

　　DEMON。
　　这是全城最有名的GAY吧的名字。
　　只是目前在容情听来，这个单词实在不具有什么好的含义。
　　管家偷偷抬眼瞅他，看容情只是扶着额头思考，恭敬地试探，“大少爷，二少爷这……”
　　“林辰跟着吗？”
　　“是。”
　　容情微笑，摇着头叹气，“我知道了，先不要告诉父亲。”
　　“可这……”
　　“我会处理。”
　　“……是。”
　　十六七的小孩子，居然也会天天放学后瞒着家里偷跑去GAY吧，这个容旭，当真是学坏了。
　　不过以林辰的身手和忠诚，有他跟着，应该不至于出什么岔子吧。
　　但愿。

　　容情坐在DEMON的正中央吧台旁，要了一杯酒，放在手边轻轻抚摸着灯光下流光溢彩的杯壁。
　　上方暖黄色的灯光暧昧环绕，使得整张吧台成为最亮眼的地方。
　　DEMON的人确实不少，各式各样的男人来来往往穿梭笑闹，酒的味道香水的味道，也混合了某种情-欲的味道，蒸腾得人微醺。
　　“哟……容大少爷，”
　　DEMON唯一的调酒师斜倚在吧台上，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悠悠然倒酒，神情慵懒，姿态写意，“在等你那淘气弟弟来自投罗网？”
　　容情含笑点头。
　　那调酒师扬了扬眉，“这个年纪的小孩可管不得。逼着他往东，他可是会西南北地乱跑。随便他折腾有什么不好，吃了教训，他自然会知道什么玩不得。”
　　容情苦笑，“如果父亲知道他出入这里，会很生气。”
　　那调酒师哂笑一声，不置可否。
　　细长的光束里微小的尘埃悠悠飘落。
　　调酒师透过眼前剔透的酒杯注视着容情，眼睛眯得狭长，“容情……”
　　“嗯？”
　　那调酒师放下了酒杯。
　　隔了窄窄的吧台，他伸过右手，慢慢抚上容情侧脸，用指腹温柔摩梭。
　　容情是相当温润俊美的人。
　　容家每一代都遗传了冷酷的锋利，他却是优雅内敛的性格，温雅得让人移不开眼。
　　容情微笑，“怎么？”
　　“该把你藏起来。”
　　“……唔？”
　　那调酒师抽回手，支着下巴倚靠在吧台边，微微挑着眉，“我总有预感，你日后会被人吃到渣也不剩。”
　　容情哭笑不得，“夸张。”
　　“是事实。”
　　“好吧，事实。”
　　“是在床上。”
　　“……”
　　容情叹气，“我不是GAY。”
　　他并不是GAY，但身边朋友圈子里是GAY的也不少。被人调笑逗弄的次数多了，他也习惯不去计较。
　　那调酒师扬了扬眉，想说什么时，“嘭”的一声响，一名矮胖又醉醺醺的客人撞上了吧台。
　　虽然已经醉得看不清百米外是人是狗，但那客人在瞧见容情时，眯着的两粒豆子眼一亮，揉了又揉，嘿嘿傻笑，“你……嗝！你开价多少，大爷我……嗝！包、包了！”
　　容情侧身躲开他摸过来的手，叹口气，坐远些不和醉鬼计较。
　　那人一手抓空，踉跄几步才撑着吧台站稳，恨恨地低声咒骂几句，转眼看见暖色灯光下那名似笑非笑的那名调酒师，立刻又眉开眼笑，打着酒嗝要摸上去，“你……你也不错，大爷我……”
　　调酒师唇边的弧度又深了些。
　　然后，那人感觉到了手背上彻骨的凉意。
　　被酒精麻痹了的神经迟钝地没有立刻做出反应，那人顿了顿，疑惑地低头去看自己手。
　　一把银色的精致水果刀，不偏不倚插在他手背上，将他整只手钉在了吧台上。
　　调酒师悠悠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酒杯，将杯子中光彩漫溢的液体慢慢倒在他伤口上，笑容慵懒诱惑。
　　剧烈烧灼的疼痛立刻从伤口处蔓延开来，那人挣扎着即将惨叫出声——
　　然后下一刻，所有声音全部梗死在了喉咙口。
　　一把尖锐小巧的叉子贴在他颈动脉旁，有意无意描绘着血管的路线。
　　“害怕了……？”
　　优雅地继续倾倒着杯子里的液体，那调酒师一双凤眼眯得细长，声音低喃诱惑如湖底的细波，透出冰冷致命的慵懒，“你可以再抖得用力些，然后……血液会从你这里，喷射出来，画一个漂亮的弧度，再溅到桌子上，地上……”
　　那人立刻抖得分外厉害，哆哆嗦嗦只等着有人注意到这里。
　　“你起码该死三次，知道原因吗？”
　　“……”
　　“第一，不懂DEMON规矩的人，是没有资格进来的，你却随随便便进来了。……呵，不用再张望了，没有人会来救你。”
　　“……”
　　“第二，从来只有我挑人而没有别人挑我的份。”
　　“……”
　　“第三，”那调酒师微笑，扬了扬下巴示意旁边坐着的容情，“他是你能妄想的？”
　　那人惊恐地睁大眼，抖如筛糠，“对对对对对不起……我我这就就就走再再不敢……”
　　调酒师唇角一扬，眼神更暗，握着那把叉子的手一动。
　　“……落惊，”
　　半抬着的右手被人握住，那调酒师扬眉，看见容情微微摇头，“算了。”
　　沈落惊看一眼容情，再回头看一眼那个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的醉酒客人，冷笑，“只是我心情糟糕得很，这会不想听你说情。”
　　两人手腕相撞，容情被撞开些，眼看沈落惊眼神里阴狠的味道越来越重，毫不犹豫抬手握住那把尖锐的叉子，“落惊！”
　　片刻之间的动作，沈落惊也来不及收手，尖锐的部位已经划伤了容情掌心，微微渗出血。
　　“……”
　　“……你故意吗？”
　　容情苦笑。
　　沉默了片刻，他推开容情，握着叉子的手放了下来。
　　扬手拔起钉在那人手背上的水果刀，沈落惊耸耸肩，“你可以走了，祝你好运，永远有人保你不死。”
　　那客人已经完全酒醒，哆哆嗦嗦地连连点头，“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沈落惊原本已经懒懒地没有说话的意思，被这么一问，眯着的眼一闪，“我？我么……”
　　“自然是地狱来的恶鬼了。”
　　角落黑暗的地方传出一声嘲弄，依稀有个人靠着墙面，双手交叉在胸口，“既然这里都叫做DEMON，难道还不知道越靠近沈老板的地方，越接近地狱吗？”
　　这种恍如地狱勾魂使者的姿态更让人恐惧。
　　那客人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地逃走，远远还能听见他的惨叫声。
　　而酒吧里其余客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一大半，剩下的人依旧各自喝酒谈笑，似乎早已司空见惯。
　　容情微微皱眉。
　　隐在灯光暗处的那个人他并没有见过，而听他的口气，似乎对DEMON并不抱有善意。
　　刚刚想上前，右手手腕就被抓住，沈落惊哂笑，“待着吧，你那点身手见不得场面。如果是砸场的，我会让他活着进来吗？”
　　容情笑一笑，已经习惯他话里时时带刺的习惯，“何必故意吓唬人。他只是不懂你的规矩。”
　　“吃了教训才懂规矩，说教我不擅长，至于别的么……”沈落惊漫不经心地弯着唇角，“我向来以貌取人，你到是第一天认识我吗。”
　　“……”
　　转眼瞥见容情掌心上长长的一条伤口，沈落惊眉骨一跳，松开他手腕，走进吧台后面的房间。
　　“小伤而已，落惊，……”
　　说的话完全不被沈落惊理睬，容情苦笑，摊开右手掌心注视着那道伤口。
　　身旁有人挨过来，捎带着一杯色彩烈艳的酒，声音微微压低了，“喝一杯？”
　　这个声音，就是刚才站在暗处那个男人的声音。
　　也是第一个跟自己搭讪的人。
　　偷偷盯着他瞧的男人不在少数，但都忌惮自己身旁的沈落惊而不敢靠近，这是第一个。
　　那人一身随意的T恤搭配牛仔裤，头发挑染了一缕一缕的酒红，左耳嵌着细碎的十字型耳钻，神情散漫，凌厉气势却显露无疑。
　　容情微笑着摇头，右手却倐地被捉住，那人轻轻吻上他掌心，眼底幽深难以琢磨，“这么干净漂亮的人，居然来这种肮脏混乱的地方。有没有兴趣一起堕落呢美人？Just for one night。”
　　这个声音也是低沉而极具煽动力的，分明就是邀请一夜情，语句修饰得到是隐晦。
　　伤口处的皮肤接触到温热的唇而微微疼痛发抖，容情笑了笑，抽回手，“我不是GAY。”
　　“哦？”那人挑高了眉，“不是GAY的人来GAY吧难道是来学习的？”
　　“等人。”
　　那人紧逼着不放，“情人？”
　　门口慢悠悠晃进一个白色休闲装少年，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压低了鸭舌帽的帽檐，似乎隐隐吹着口哨，颇为愉快地打量周围的一切。
　　容情摇了摇头，笑着站起身，“是不懂事的弟弟。”
　　他自己穿的也是白色休闲装，在灯光晦暗的地方尤其显得惹眼。
　　门口的少年无所事事地四处张望了一下，几乎是一眼就瞧见了容情含笑的脸，刹时就瞪大了眼，扭头拔腿就跑。
　　容情无可奈何，起身跟出去，突然蓦地被人一把扯回，紧紧揽住了腰身。
　　双唇印上炙热的温度，毫无防备之下已经被撬开唇让人大肆攻城略地。
　　那人一手按住他后颈，一手从下面探进他衣服下摆肆意抚摸。
　　“……唔！你！……”
　　那人似乎意识到什么，眼一转，看见不知何时走回前面吧台的沈落惊斜斜靠在酒柜旁，环抱着手臂似笑非笑。
　　哟……似乎挑衅到饲主了。
　　那人手略略一松，下一刻左脸就挨了狠狠一拳，后退了一步才站稳。
　　容情双唇殷红湿润，气息不稳，居然还能保持微笑，轻声慢语，“我不是GAY，听不懂吗？”
　　那人擦了擦嘴角，挑高眉，“这么大反应，看来是初吻，够赚了。”
　　“……”
　　“只是觉得放过你太可惜，先打个标记而已。”
　　那人勾了唇笑，伸手去抚摸他的脸。容情皱着眉躲开，那人落了空，也没什么懊恼的神色，只盯着他的眼神锐利如鹰，“以后再见到你，决不能说不认识我。否则……”
　　“……”
　　理了理衣服，那人不甚在意地耸耸肩，“去追你那位不懂事的弟弟吧，后会有期，美人。”

　　少年却没能跑远。
　　一身黑色长长风衣的年轻保镖拦在门口，低声，“二少爷。”
　　“躲开躲开！”少年一脸撞见瘟神的晦气，“想害死我吗！没看见大哥在后头！……”
　　年轻保镖微红了脸，似乎想笑，犹豫了片刻还是拦在前面，“对不起，二少爷，我不能让开。”
　　“喂！你听我的还是听大哥的！”
　　“……二少爷……”
　　“旭，跑这么心虚做什么？”
　　这个声音温柔含笑，却立刻让少年头大如斗，僵硬着手脚转过身，干笑，“哥……”
　　该死的，哪个家伙告的状！居然被大哥知道他每天会在这个时候来DEMON，还被逮个正着。
　　瞪一眼身后的保镖，容旭斜眼，低声追问，“你告诉大哥的？”
　　年轻保镖微愣，继而低下脸，“林辰不敢。”
　　“谅你也不敢。”容旭哼哼，还没哼完就被容情笑着戳上额头呵斥，
　　“小小年纪，到会挑着人欺负。”
　　容旭扁扁嘴不吭声。欺负就欺负嘛，难得有这么好欺负的，人家林辰都没吭气呢，大哥到抱不平了。
　　容情低笑，“走吧。”
　　“……去哪？”
　　“回家。”
　　“……”意外的好说话啊？容旭眨巴眨巴眼，“你都不问我来干什么？”
　　容情微笑，“小孩子不懂事，难免对什么都好奇，我可以理解。”
　　“哥！！仗着大我三岁老气横秋什么啊！我下个月就成年了！不要一口一个小孩子！”
　　容旭气急败坏，眼角瞥见林辰低着头闷笑，更是恼羞成怒，“笑什么笑！你不就大了我一岁！有什么好得意！”
　　容情摇头。
　　真是叛逆期小孩的特点，暴躁又爱发脾气，真不像是容家的人。
　　“……喂，”容旭闷闷的，带点忐忑，“父亲不会知道我来这里吧？”
　　“嗯。”
　　容旭大大松口气。大哥一向由着自己，还是好糊弄的，要是让父亲知道了……呃，还真一身寒毛倒竖，不死怎么也得掉层皮。
　　“等等！小唯不知道吧？！”
　　容情挑眉，“楚唯？”
　　“他要知道了还不得跳起来跟我干架……干架还是其次，”容旭尴尬地挠挠头，“我怕他一生气，以后就不理我啦。”
　　“小孩子。”
　　容旭气结，涨红了脸直跺脚，“不要一口一个小孩子！我不小了！”
　　“离成年还有一个月。”
　　“哥！——”
　　容情失笑，摸摸他的头，“那就等旭什么时候才会长大了。”
　　“切，这个标准还不是由你定。”
　　容旭负气地哼哼，抱怨连连，“这不公平！哥，你可以随时来这里，他！”往身后一指林辰，“他也能随时来这里，父亲从来不管，干吗我来一次跟做贼一样！”
　　“那么旭来这里做什么呢？”
　　“呃……”吃喝玩乐嫖赌抽？没那么严重，顶多是看看新鲜。估计说出来，又会被大哥说是小孩子。
　　容旭撇撇嘴，“哥又来这里做什么？”
　　“我？”容情微笑，“旭想知道？”
　　“……废话。”
　　“那旭快些长大吧。”
　　“……”
　　容情继续微笑，饶有兴致地瞧着容旭的面部表情越来越抽搐，最后纠结成爆发性地一声大吼，“哥！——”
　　容情笑着摇头，回头时望见身后的灯红酒绿，DEMON字样的霓虹灯管闪闪烁烁，仿佛来自地底的业火。

　　DEMON。
　　沈落惊懒洋洋的，掩了唇打着呵欠，闲闲撑着吧台站着，“顾龙头好兴致。”
　　那人一笑，发间一缕一缕挑染的酒红色在灯光下色泽艳丽。
　　悠悠坐到吧台前，那人在嘈杂的背景音乐里打个响指，暗处立刻又人走出，飞快收走桌上之前留下的刀子，抹干净血迹，而后又消失在黑暗角落里。
　　“不如请我一杯酒，沈老板。”那人勾着唇角，舒展着手臂靠着吧台，“我知道你有半柜子的法国王室酒。”
　　“刚挨揍的人，还是别喝酒的好。”
　　“……”
　　“……”
　　“他是谁？”
　　沈落惊倒酒的动作停了停，眉骨微微一跳，“你认为？”
　　“是你的人，或者，是你看上正打算出手的人？”那人突然哂笑，眯长了眼，“不管他是谁，我看上了就要定了。如果是沈老板的人，……呵，或者让给我，或者……”
　　“别一锤子敲得那么死。”沈落惊冷笑，“他不是你现在能动得的。”
　　那人一眼扫了过来，“怎么说？”
　　“他姓容。”
　　“……”
　　沈落惊语调慢悠悠，“顾龙头不过刚刚接手十八堂，还没有站稳脚跟。容家是白道第一大家族，再加上……”
　　“容家每一代都会有DEMON的人保护。尤其容情的保护人是你沈落惊，DEMON的现任DARK。”
　　道上的人没有不知道暗杀组织DEMON的。
　　那是辉煌一时，让所有人闻风丧胆的一个组织。
　　据说DEMON的人，每一个都是五官平凡、职业普通、决不会让人起疑心的人。
　　而这样的人，隐匿在黑暗里，冷不丁亮出爪子时，无人来得及反应防备。被其首领DARK盯上的猎物，更是从没有逃脱的例外。
　　但在三十年前，据说DEMON遭到了某些毁灭性的打击，从而销声匿迹。
　　而这家名为DEMON的酒吧，出现在二十一年前，身为老板和调酒师的沈落惊是出了名的冷艳美人，嚣张狂傲。
　　而DEMON的人作风低调，个个五官平凡。
　　道上的人大多认为，这样的重名不过是巧合。
　　沈落惊懒洋洋，“容家虽然雇不起我，但是容情，我护定了。你想动容情，只有三种方法。第一，让容家对你低头，主动把容情送给你。第二，杀了我。第三，……”
　　那人已经笑了，眼神锐利如鹰，“让容家低头，至多三年，足够。”
　　沈落惊眼神闪了闪，“不想听第三种方法吗？”
　　“我知道，呵呵……”
　　那人低低地笑，凑近了沈落惊脸侧，在他勃然变色前轻声耳语，“是让你心乱，无暇他顾，眼里心里都只看得见一个人。”
　　“……”
　　“所以第三，找回沈洛祈。”
　　“……”
　　DEMON之夜，命运已经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