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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柔情似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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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怕狗怕得要死,在桃源村时她是宁肯绕远路也不愿意经过有狗的人家,珺瑶被她那句“柴门闻犬吠”激得光火,变出一条狗,正中阿九罩门。是以这会儿阿九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逞口舌了,一边跑一边着急地想办法脱身。
眼看就要落入狗口,阿九突然福至心灵。她记得阿爹不止一次告诫她,倘若有朝一日与狗狭路相逢,断不能扭头就跑,最好别拿它当回事,照常走——不过,这招现下行不通!啊,是了,阿爹还说可以装作弯腰捡取石头,狗都会害怕不敢上前了。
阿九强装镇定停下脚步,还没来得及转身蹲下,就感觉一阵大力涌来,小屁股紧跟着一阵钻心的疼,阿九痛呼着滚入花丛,羽殿内众弟子吓得惊呆了。珺瑶桃腮泛起笑容待要召回那狗,便瞧见空中一道光芒劈下,咬了阿九的那狗便化作了点点萤火虫样的光芒,清风拂过化为乌有。
诸人大惊,顺着光芒看去,半空中一人月白道袍峨冠博带,腰佩一奇巧玉鼎——可不正是掌门!众人心中忐忑不安纷纷跪拜见礼。珺瑶此时如坐针毡,方才的事情定被掌门瞧见了!山上规矩甚严,同门切磋技艺是允许的,却不能彼此相残,恃强凌弱更是大戒,违者必被逐出昆仑丘。即便自己来自蓬莱,恐怕……
梦无痕凛冽的目光扫过方才幸灾乐祸的众弟子,众人立时便觉如堕冰窟,浑身气血仿佛都快结冰了,战战兢兢将头伏得更低,恨不得变作尘埃消失不见。
“如此不知分寸聚众闹事,自去领罚罢。”淡淡的声音却带着不容违逆的气势,众人俯首应诺仍不敢稍动。除却珺瑶,其余弟子闻言如丧考妣,因着瞎起哄就被罚戒律殿——苍天啊,昆仑丘上下谁不知道掌管戒律的虚明长老,堪称“道心修罗”赏罚分明决不容私!
这一刻谁能明白诸人心中的苍凉?连碧笙师姐也弹奏不出他们的心慌!
之所以“道心”在前,源于虚明长老的无敌“念”功。凡进戒律殿者,须得聆听此长老绵绵无绝期般的谆谆教导,直念得领罚之人打心眼儿里捶胸顿足悔不当初方告一段落。然后将《道德经》默上很多遍。到底有多少遍呢?苍茗轩会目光呆滞口吐白沫告诉你——很多很多……遍!
就“修罗”而言就好理解了,施人一分报者十成。意即受罚之人须得领受被害者十倍的惩戒。不过到了最后,虚名长老本着“慈悲为怀”的道心,都会友情赠送一瓶灵药,涂抹之后伤痕去无踪,肤色更出众。至于留在心底的伤么,长老说了,但凡来戒律殿陪过他的,临走前自然得送些什么留作纪念。
珺瑶也怕狗咬,但是比起逐出昆仑丘,她觉得掌门已经格外施恩了。
灵魂的束缚一松,众人知道掌门离开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规规矩矩往戒律殿而去。
梦无痕抱了吓晕的阿九回到昆仑殿,拂了睡穴再轻柔地将她安置在榻上,一时间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毕竟、毕竟她那伤正好在……
他犹记得有一回师兄弟五个并天歌、师妹后土,去陆吾那儿泡灵泉,自己冒冒失失送果酒过去,正好碰见天歌除鞋袜。明明只瞧了一眼她的小脚丫,堪堪被她修理得五光十色。
现如今她虽然是个小丫头片子,积威难犯,仍然不敢造次。
招来花精,如此这般吩咐下去,便往偏殿书房处理事务去了。案牍上堆有一尺来高的奏报,有些是急需做论断的。刚刚也是稍事歇息,想瞧瞧她在做什么,不料给他看了一出好戏。
从前的天歌明里是个优雅温柔的天狐,暗里却是个古灵精怪的淘气包。自打和二哥撞破她的原本面目后,就得随时随地应付她层出不穷的恶作剧。没曾想这脾气如今居然还没改,嘴上便宜倒是不肯放过。
原以为不过是小孩子之间闹着玩儿,没曾想到后来居然酿出祸事。想到此处就有些不痛快。他一向是个护短的,自己要打要骂可以,旁的人却不能有丝毫冒犯。话说天歌也太次了,居然连条狗都能伤到她,御射的课还没开始吗?
她这身子骨得好好调理一番,于今后修炼方能事半功倍。正好今日还要带皓庭去泡灵泉……心中有了决断,提笔蘸墨批阅起来。
阿九逋一睁眼就瞧见梁上四合如意祥云螭龙纹饰,惊觉自己躺在陌生的地方,偏头就看见榻前一人背对着自己在看书,修长结实的身躯有如远山坚定从容。夕阳返照在他周围燃得热烈,看不清形容,唯一能肯定的是个男子!
她第一时间扯过被子将自己罩住,略有动作就牵动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醒了?”那人转身神色淡然地问。
“呃,掌……掌门?我……您……”阿九往日的伶牙俐齿被眼前的这尊大神炸得荡然无存。
梦无痕道:“整理下,随我走!”言罢不再理会她,又转回去看书了。
阿九呐呐回一声“哦”!
半晌,梦无痕察觉身后静寂无声,偏头一看,见阿九手上拉紧了被子,瞪圆了眼睛不放心地瞧着自己。有些失笑:“怎么还赖着不动,这是要我亲自动手?”说完方觉不妥,现如今面对的可不是从前的天歌!咳了两声道:“速速整理,我……我去殿外等你。”几步跨了出去,随手掩上门。
“呼——”阿九见大神终于走了长出一口气,“爹啊,娘啊,我怎么稀里糊涂跑这里了?哦——屁股好像不怎么疼了呢?问题是掌门怎么在这里啊!”一时脑袋打结有些理不清头绪。
发现伤口包扎过了,不由奇道:“呃,谁给我敷药的?这里独独瞧见了掌门!不会是……哦,要死了,我还怎么见人啊!纪大娘叮嘱过的,女孩子的肌肤万万不能给男子瞧见,即使是一点点!否则就得、就得……”阿九将头埋进被子里装鸵鸟,珺瑶那狗就该咬死自己!
梦无痕对着中庭一株桃树喃喃自语:“你急急慌慌跑个什么劲儿?她如今就是个野丫头,你可是她的掌门!”想到此处微不可察地挺挺腰,“再则说了,你不什么都没做嘛!”
“那君上为何脸红?咯咯……”桃树上飘下几个粉色衫裙的妙龄少女,正是替阿九梳洗上药的花精。
“越来越没规矩,敢听本君壁角!”他掩饰地抬头望天……完了,这脸丢得!
“呵呵,我等姐妹以为君上特特赶来树下诉相思来着!”众女执了丝绢或掩嘴偷笑或推推搡搡,生生给威严的昆仑殿增添了些旖旎桃色。
昆仑殿后作为寝殿的一处平时不准任何人擅入,洒扫之事他从来是亲历亲为。倒有树精花妖因思慕于梦无痕,常趁他不在担了这些杂事。他因着天歌之故,倒是对这些灵物颇有好感,对她们向来不太理会。一来二去,那些花精胆子就大了,虽然不敢越此偏殿半步,言语间却多调侃。
“唔,最近常犯耳鸣,难道是花粉过敏造成的?明日便着人将这些花花草草连根拔了罢!”梦无痕低声嘀咕。
香风拂过,群芳摇曳,一群妙龄女子瞬间消失了。梦无痕暗自松了口气,不想桃树枝桠上又冒出个脑袋:“吾等姐妹现下就入定,俱闭了五识,君上随意就好,咯咯咯……”
梦无痕有些无奈,转眼望向寝殿,目光顷刻间便柔和了,那氤氲的眼波能荡漾出水来。这么会儿了应该出来了吧?拍拍门,不见回应便扬声道:“天……楚天歌,整理好了就走罢!”
除了风过树梢的声音,殿里声息全无。梦无痕心里一慌推门而入,急急往榻上一扫却险些笑出声来。此时的阿九顾头不顾臀,将头埋在云被里呢。不理会她“呜呜呜”抗议将被子掀开,露出阿九那因憋气懊丧而红彤彤的小脸。梦无痕见她一头过腰的长发乱糟糟的,不假思索就着骨节分明的手指替她梳一梳顺一顺,宠溺地埋怨:“也不怕捂过头了闷坏,瞧瞧头发也乱了。”
阿九浑身发抖忍受着这非人的折磨,实在憋不住了爬起来就跪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惊恐,道:“掌门明鉴,我……弟子楚天歌不是有意跑这里来的…..”
梦无痕的手陡然失去缠绵的青丝,有些不悦:“唔,是我带你来的!”
“弟子不是……”阿九还待磕头,梦无痕一把拉起她,心里说:还有完没完呐!
“我带你去疗伤,同行的还有你一个师兄——嗯,为了避嫌,我给你换副装扮吧!”换什么呢?想起青丘那次捉迷藏,唔,就这样吧。
“啪!”阿九突然觉得自己矮了许多,费力地从“红帐子”里爬出来一低头——嘎?什么时候穿了皮裘,刚刚明明着了一身粉红的衣服呀!不对,自己的脚怎么看怎么像爪子?!一转身——天啊,尾巴!阿九惊得跳起来,骨碌碌从榻上滚下来,刚起身一不小心踩到了那条毛茸茸的长尾巴,像个白色的藤球滚到案几下,“砰”撞到了桌腿。
“嗷嗷,嗷嗷嗷嗷……”阿九急得一身汗,怎么连说话也变成狐狸叫了?
梦无痕自认是个很有爱心的神仙,等闲敬称都冠以“救苦”俩字,可是看到眼前由阿九幻化的白狐,很没形象地笑倒在榻上。
她明白自己被恶整了,哀怨地抱着桌腿儿,尽力将头扭向一边:“笑吧,笑吧!最好天上投下几只癞蛤蟆正好掉进你的嘴!什么掌门嘛,太没形象了!”这一串碎碎念,在梦无痕听来就是“嗷嗷,嗷嗷!嗷嗷嗷嗷……”榻上本来渐歇的笑声又爆发出来。
她也不再维护自己岌岌可危的淑女形象了,反正现在就是狐狸一只。她耍赖地往地上一躺,翘起雪白的大尾巴盖住狐狸脸——装死!
梦无痕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么畅快地笑过了,怜惜地抱起肥嘟嘟的雪球儿置于胸前,笑道:“这就走罢!”一边将地上的翡翠镯子拾起,看了几眼不顾阿九“嗷嗷嗷”反对,放自个儿袖袋了。阿九不乐意了,四脚并用抓着袍子就去抢,梦无痕只好承诺回来的时候还给她。
想起她刚刚装死的惫懒样儿,他又是一阵大笑。耳闻魔音,浑身被他胸前震动带得摇晃,阿九悲摧地把头埋到尾巴下。
转入另一殿,阿九眼尖地看见一动不动躺着的风皓庭。挣开梦无痕就跳到风皓庭边上。
玄明对这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白狐一愣,见师尊居然满脸灿烂的笑容又是一愣,迟疑道:
“师尊,这是……”
梦无痕不想阿九的事情败露,便道:“皓庭如何?”
玄明收拾心情回道:“师尊容禀,皓庭自上次有幸泡过灵泉后伤势大有好转,今日还醒了一会儿。服过药后我拂了他睡穴,此刻睡熟了。”
“嗯。我一会儿再带他去一次,你退下吧!”
“那它——”玄明指着扒拉风皓庭衣服呜呜哭泣的小狐狸,“这是皓庭养的宠物?真有灵性,见主人受伤居然如此伤心!”
闻言,梦无痕和哭泣的小狐狸都拿眼光剜他。
“啊——哈哈,皓庭就拜托师尊了,弟子、弟子告退!”玄明被莫名其妙地敌视,赶紧开溜。
梦无痕将“雪球”放到肩上,抱了风皓庭便往山后走。左拐右拐传过一个传送阵,便来到了目的地。
羽殿发生的事情没多会儿便被当作笑话传到了裴流觞耳朵里。他着急赶到羽殿,问过的人都说阿九滚进花丛里就没了。没了?一个大活人怎么就没了呢?卿绝尘眼泪打着转儿,恳切地求他找找姐姐,吵得他更烦躁。
一边原本来瞧热闹的苍茗轩见他剑眉微蹙,赶紧拉走了卿绝尘,不能眼睁睁瞧着“小清泉”一样的师妹被二师兄扔到半空吧,他一向是很有同门爱的!
“笨蛋,你到底钻哪儿去了?”那簇据说是被阿九滚过的花丛,此时早已经被裴流觞折腾地奄奄一息。
“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得应我一件事!”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声传来。
裴流觞不动神色地寻声望去——左右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