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花锦》郭夏青

18、后院整治二

　　最深暗的角落，被漆黑一片的阴影笼罩，会有多少肮脏，多少污垢暗藏于此，需要掀开那厚厚的遮羞布才能一探究竟。
　　宋薇璇知道，深宅大院里是一定都会有不堪的，但是真当自己亲身面对这一切时，到底是忍不住咋舌。
　　拿着青璃整理出来的册子翻一翻，前面整整三页写的皆是苏嬷嬷在府短短几年的所作所为，小到克扣他人吃食衣衫，大到为钱财夺人性命，苏嬷嬷与她的爪牙简直无恶不作。
　　她捏着册子的手因愤怒而轻颤，原本以为苏嬷嬷此人只是看着谄媚，原来却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就好比三年前，她看上了徐家在郊外的那数十亩祖传良田，便逼着一个小丫鬟勾引在府里做侍卫的徐家独子，被现场抓获后小丫鬟直接投井，徐大也被打断了双腿，卧床不起，徐家二老不得已只得贱卖了祖田，还是没能救回儿子，徐家就此断后，贱卖的祖田却早已到了苏嬷嬷手中。
　　“这苏嬷嬷真是死不足惜！”青璃在誊写册子时已骂过了两回，现下对着宋薇璇没忍住又骂了一回。
　　宋薇璇沉了口气说：“叫青禾去查查，苏嬷嬷及她手下那几人，那未来得及带走的钱财地契在哪，其中若是同这册子上属实的，便还给苦主，若是寻不到苦主或苦主已不在了，那便兑成银子，发给举报有功的下人，作为奖励。”
　　“是，娘娘真是天大的善人，奴婢记下了。”青璃顿了顿，又有些哭笑不得地说：“娘娘，您再往后翻翻……”
　　宋薇璇闻言将册子向后翻，才看了一个就乐出了声，上头记的竟然是有人举报路德丰，说他偏爱甜食，指使小徒弟将看守珍兽坊的于公公，刚买来的一匣子翡翠白玉糕全拿走了，这一段话后头还跟了三个大大的哀呼。
　　青璃见状摸了摸鼻子，说：“这三声哀呼可是于公公看着奴婢写的，还要求一定要写得够大，一眼就能看清。”
　　“去瞧瞧路公公在做什么，叫他进来。”宋薇璇笑着摇头继续看，册子上再往后便都是今日你借我一块布不还，明日我拿你一双鞋不给这类子的小事了。
　　“娘娘，奴才来了。”路德丰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知道王妃最近在整治后院，也不敢有丝毫怠慢，配合着忙了好些天了。
　　“公公自己看罢。”宋薇璇将册子递给他。
　　路德丰还以为又出现了什么问题，却没想自己的大名被大大地写了上去，再定睛一看，顿时气笑了，喊冤道：“哎哟，哎哟，这老于真是，往日喝了奴才好些酒不说，现抢了他的点心都告到娘娘这儿来了，也不嫌丢人。”
　　宋薇璇也笑，捏了一粒小厨房做的百香红枣糕在手里说：“看在公公近日忙前忙后的份上，本王妃就罚你重新再买一份好点心补给于公公罢，这册子上后头还有小纠纷你看着处理，都不是什么大事。”
　　“是是是，奴才谢娘娘宽宏大量，奴才这就去。”路德丰擦擦额头的汗，正准备回去好好骂一骂于公公，又被宋薇璇叫住，招呼近身。
　　“王爷说府里有事都可问你，那本王妃问你，你可知苏嬷嬷现下如何了。”宋薇璇压着声问。
　　路德丰见状也凑到她身侧，躬着身轻声说：“苏嬷嬷被赶出去的第二日，便遇到了一群土匪子，给糟蹋没了，听说被发现时四肢皆断，七窍流血，成了人彘……”说罢他赶忙跪下磕头，“娘娘您听过就忘了，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奴才，奴才这就告退啦。”说罢便逃也似的跑了。
　　宋薇璇忙压下一股想反胃的恶心，捏着的点心也没胃口吃了，随手扔了，又呷了几口冷茶才缓过神来。
　　晚间用晚膳，宋薇璇一直神色恹恹。
　　“娘娘不如回府去看看？”青璃估摸着宋薇璇的性子，忙了好几日，是想放松放松了。
　　“回宋府，怎么了？府里出事了什么事了吗？可要我陪你回去？”顾靖逸舀着一勺子上汤的手顿了顿。
　　“无事，我只是……”宋薇璇低头挑着碧粳米，夹着一粒一粒往口中送，有些食不下咽。
　　“那是在府里烦闷了？”
　　“算是罢，只是想到苏嬷嬷这恶仆，便烦心。”宋薇璇垂下眼，但凡提到这婆子，她便想起那多多少少在她手里丧命的无辜者，又是可惜，又是厌恶。
　　“不如请岳母和你妹妹她们一同来府里玩玩，如何？”顾靖逸思忖，“我再叫人去那新开的满宴楼定一桌席面，保管叫你们吃得新奇。”
　　“果真？”宋薇璇双眼顿时就亮了。
　　“那是自然，在王府里，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顾靖逸摩挲着她的小手，瞧着她一下子起了兴致，心里也开心，不由得有些口干，正盘算着该讨点甜头呢，却不知宋薇璇心思早不在他身上了。
　　宋薇璇扳着指尖心里默默盘算，只恍惚间听见顾靖逸说多准备一些，他也要在前院招待客人，也不回应，青璃见状无奈，只得替她记着。
　　“王妃可是太入神了，方才王爷唤了您好几次，奴婢在外间都听到了。”青雨替宋薇璇边解钗发，边问，“王爷说要在前院招待他的客人，您说，他是不是在请咱们宋府的老爷少爷们……”
　　宋薇璇顿时眼神一凌，问：“怎么，你是盼着谁来吗？”
　　“奴婢，奴婢不敢。”青雨捏着细柄的牛角梳，指骨泛白，结巴着说：“不，不过，是好奇罢了。”
　　宋薇璇起身，看这个眼前这个强颜欢笑的少女，好歹也是陪伴了自己数十年的心腹，不想看着她做傻事，只自言自语地说：“母亲早已给大哥哥定下了人家，庚贴都交换了，是靳州巡抚司大人家的二小姐，只等司大人携全家回京述职之时，便会给他们完婚的。”
　　青雨知道这是说给自己听的，之前也有些耳闻，哪怕已有准备，此刻的心里却也泪如雨下了。
　　宋薇璇叹了口气，说：“你回去早些歇息罢，今日用不着你了，青璃青禾，还有嬷嬷留下罢。”
　　见自己的一句话就毁了王妃原本的好心情，青雨哽咽着跪下磕头：“请娘娘恕罪，奴婢这便出去。”
　　青璃见状也只得叹了口气，在何位，谋何求，高攀不上的事，还异想天开着想要去指染，只怕最后伤的还是自己。
　　在门口的青禾听见了这话，倒是开心：“果真，大少爷终于要成亲了？那可真是太好了。”大少爷一娶亲，那大夫人便又有了一个好帮手管家，可轻松不少了。
　　她又挤挤身边的小跟班蕊儿，说：“你可知道，咱们大夫人管家可有一套，娘娘在家时，受夫人教导，学了不少管家本事，夫人身子不太好，有了娘娘可省了不少心。”
　　蕊儿听青禾描述，脑海中又绘画出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来，其中有尚在闺阁的娇贵王妃娘娘，还有端庄精明的大夫人，还有一位翩翩少年郎宋大少爷……听得青禾说有机会带她回宋府去看看，稚嫩的嘴角便露出了一丝向往的浅笑。
　　这夜，宋薇璇同丫头嬷嬷商议到夜半三更，顾靖逸催了三回，她才依依不舍地吹熄蜡烛上了床，闭眼前嘴里还在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