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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倏忽希冀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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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与我说了她未死。”原恪的状态渐渐不对劲,宴羽扬也不再漫不经心:“她确实未死,不如说,从一开始你认识的她便不是真正的她。我和你说的那些是实话,你信不信。”
“不可能… …”原恪抱住头,眼眦变得暗红:“如此荒诞之事,我该如何相信。”
从二人一来一往中,杜可晴渐渐摸出味儿:“… …羽扬,你和他说了?”
“事已如此,没必要藏着拽着。”宴羽扬倒是答的坦坦荡荡。
杜可晴大大惊讶:“但是… …”
宴羽扬道:“不若如此,你觉得我们漏洞百出的谎言能瞒得了几时?我们和花决无所谓,大可以一走了之,但他呢?与其不明不白,不如彻底明白。”杜可晴被他这一番言论堵住,仔细一想确实如此,他和宴羽扬原本不过局外人,花决更不是人,即使当真救了原恪,这一大烂摊子终究是他要承受。古慈县是他的家,有至亲、好友与挚爱,从染上妖毒到无意识发作,他在家乡杀了多少人,纵是无意又奈何。
“既已知所有事实,我便想问你,接下来你当如何?”宴羽扬向杜可晴解释后,又淡淡对原恪说道:“可别想在这个时候发作。为了你,多少人死于非命,多少人为了你奔波劳碌,你还胆敢在此时逃避。”
原恪头疼欲裂,转眼向杜可晴,眼神空洞无光,说出的话亦是支离破碎:“大夫… …我究竟是… …”
杜可晴轻吁一口气,原本对这件事苦恼不堪,也因宴羽扬的坦白而清澈起来。他从怀中掏出银针,直直向原恪的痛穴扎了上去,见着原恪因为痛楚皱眉并且微微回神,才说道:“你是中了毒。”
痛楚过后,原恪仍紧紧盯着杜可晴:“瘟疫、凶杀案还有允儿的死… …皆与我有关?”
杜可晴直视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毒发时你会失去意志,是不是最近都会有记忆空白之时?那段空白之时便是毒发之时,也是… …出人命的时候。”原恪眼中的血丝渐褪,脸色却变得更加苍白,杜可晴虽是不忍,依旧一字一句道出真相:“这毒与旁的毒不一样,是会传染给他人,因你的身子骨奇特,故而未曾发出瘟疫的症状,但其他人便不是如此,毒在他们身上即是病痛之征,是要命的。
从头到尾,他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最痛苦的是过程完完全全没印象,本以为自己良心坦荡,害了家乡人的是旁的人事物,却忽然有一天惊醒,才发觉自己是那最狠毒之人。若是心理素质差,他便可能再次被毒所侵蚀,杜可晴见他褪去狂颠之色,心下放心许多:“允儿姑娘的事倒是与你无关… …”他一时不清楚宴羽扬究竟和他说了多少,便迟疑着不知该如何界面。
“他方才便是去瞧莫姑娘的尸首,至于花决,我不知他有无见着她人。”宴羽扬此时便很有眼色的解释。
原恪却是失神未闻,二人皆明白知晓真相对他打击甚大,然而走到这一步,他是退无可退,遑论早已无时间,杜可晴问:“你身上的毒愈发浓厚,连先前的官兵都中了招,虽然这般说不好,但至少得到一些时间,我能赶紧替你医治。”
静默了一会儿,原恪眼中血色尽褪,似乎略平复了一些,抬起头问道:“你有法子… …医治?”杜可晴回想起手札中纪载,又想起之前所学,虽然他信誓旦旦地答应了花决和宴羽扬,如今也确实只能下手… …然而这却是他第一次对活人进行刮骨剜血… …杜可晴提起十二万分精神:
“来吧。”
“慢着。”
忽有人出声打断,杜可晴和宴羽扬皆是一愣,未曾发现房中何时多出了人,他们面前原先空无一人,突然兴起一阵漩涡扭曲,狂风四起,一白一黑两道身影蓦然出现在房中,白衣公子一派风流洒脱,摇扇含笑,黑衣公子慵懒若无骨,一双凤眼瞧着四周转了转。宴羽扬微微瞪大眼,脱口道:“又是你们。”
杜可晴认得白衣公子,讶然道:“连… …捕快?”
连玥瞧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悠然笑道:“原本也不想这般出现,幸亏你们仨人胆子大,否则还不被吓死。你说对吧,荀大人。”
宴羽扬奇怪道:“你们是怎么突然出现?”
连玥笑语宴宴,双眼弯如月:“若说我们不是人,会有人信么?”黑衣男子荀琰随意瞥了瞥,未答话。连玥也不再做解释,只将羽扇“啪”地一声拍在荀琰身上,难得收起笑容,神情悲怜地瞅着淡漠不语的原恪:“其余的事日后再做解释,至少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先救了原公子再说。”
杜可晴一时愣愣,转念又想起自己也是见过不少非人,又见宴羽扬和原恪一个状若好奇,一个颓然不语,如此模样倒还算大惊小怪,遂阖上嘴。连玥自然而然地接话道:“此番便也不拐弯抹角,原公子身中妖毒,本为天理不容,须得好好处理一番。”
“咦?”杜可晴可算是讶异:“你们… …也知晓妖毒?”
“我想没有人比荀琰更了解妖毒,所以让他来搭个把手。”连玥将荀琰推了出来:“杜大夫医术精明,然而这妖毒虽称作毒,谁也都知道并非那般简单。”
荀琰开口,声音低沉如山谷回旋低鸣:“他的状况已愈发严重,若长此以往,凡必经之地将一片生灵涂炭。”
杜可晴听罢,明了道:“难不成… …”
“料想你也发现,几乎方才上过山的人都中了毒,其中也包括搭大夫你。”连玥肃然道:“官府中的人也一一发了症头,若在拖延,怕是要祸延整个古慈县。”
荀琰挥了挥手:“别再说废话。”又指了指原恪:“你直接过来吧。”
原恪淡淡瞅了眼,神色浅淡漠然,却是整个人身影浅淡透明。杜可晴见状觉着不对劲,连忙又唤了他一次,但原恪眼底仍是如一汪死泉,未曾有任何动作。宴羽扬等不住,直接问道:“你怎么了,快些过去。”众人闻言皆望向了原恪,沉默了半晌,先行打破沉默的却是荀琰:“此事容不得你拒绝,妖毒原本是违反六道之毒,你为人却拥妖毒,是违反天理。”
原恪垂下眉眼,下一刻却突然双膝跪地,再昂首之时,褪去惨淡脆弱,直挺着身子,依旧如昔的面孔,话音清清浅浅:“还请,劳烦二位。”
杜可晴略松一口气,想将他扶了起来,原恪却不愿起身,便听见他用一个人可听见的声音说道:“也请别伤害她。”听罢,杜可晴愣了愣,随即轻声允诺,并将他搀了起来:“放心,一切都会好的。”
“我与宴公子为你们护法。”一切备齐妥当,连玥与宴羽扬将院子封得严实。屋内,杜可晴将药草器具备了齐全,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与荀琰讨论治疗之事。荀琰却是一副不在意,说道:“你只管用你的方法,我一旁瞅着便是。”
杜可晴一时摸不准荀琰究竟是来做什么,最终只得自己来动作,他早先让原恪喝下一碗草药,又点着安宁香,氤氲房中,原恪闭眼躺在床榻上,眉头微微蹙着似是睡梦中不得安宁。杜可晴深吸一口气,执起方才宴羽扬交给他的一盅血,将刀具缓缓地落下。
天边日出又落,却是宛如寸阴若岁,宴羽扬从外头晃了一圈回来,听闻连玥问道:“外面一切可都还好?”
“前日患了瘟疫的官兵病情有了起色。”宴羽扬叹道:“不过今日又倒下一批人。”
“虽说如此做想不甚好,但疫情未愈,还能为他们在拖上一段时间。”连玥望向屋里头,轻轻说道:“但愿一切顺利。”想了想又道:“那小花妖呢?”
见宴羽扬有些疑惑,连玥微微一笑,补充:“就是扮作莫允儿的那花妖。”宴羽扬眨了眨眼:“她方才回来过一趟,我与她说了情况,她便又出去。”
望着水墨般天色,连玥瞇了瞇眼,淡淡道:“也算有心。”
“他们何时才能处理好事情?”宴羽扬忍不住多看了掩得严实的屋子。
“对于医理,我也不大晓得。”说着,连玥忽然顿了顿身子,似是接到一些讯息般,眼中露出一丝欣喜:“可以进去瞧瞧了。”
将门扉推开,浓浓药气味扑鼻而来,烛火明明暗暗闪烁,只见角落东倒西歪放着药盆,药盆中隐见残剩草药及截截染血的纱布,床榻旁的二人,一名眼底泛青,一名倒是一副饶有兴致。宴羽扬四下环顾了一番,率先开口:“他在哪里?”
眼下泛青疲惫的杜可晴让开了位子,露出了床榻上躺着个半边身子缠着纱布之人,只一颗头和右半身子露了出来。连玥走到他身边,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这是… …成功了么?你们俩怎的一个愁眉苦脸,一个兴高采烈?”
荀琰正是那兴高采烈之人,一双眼放出光芒般:“药人血当真是好东西,竟连妖毒也压制的下几分。毕竟那妖毒当真不完全是病而是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