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洪月如歌》断梦残香

75、毒打

　　五辆黑色轿车贯行一列，慢慢停驻在黄浦江边的石头湾码头。
　　石头湾码头是叶启山地盘上最繁忙的码头之一，也是锦程盘口范围内泊位最多的码头。
　　此时已是夜里十点来钟，码头已恢复了寂静，除了货仓值班室有几个人影攒动，其他地方皆是清静。
　　叶启山在马仔的簇拥下来到一处货仓内，朝手下吩咐一声，不多时，便有一个人从车内被蛮横地拖了进来。
　　淳墨岚不明白叶启山如此对他的因由，甚至在此之前，他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眼下被两个马仔从左右驾了胳膊，淳墨岚心头不服，呛声道：“叶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阿月见情况不对，也跟了上来，同样不明白叶启山这么做的道理。但碍于老板的面子，他没有发问，心说等一等再看。
　　叶启山背着手，慢幽幽地转过身来看向淳墨岚，讽道：“你不晓得？”
　　淳墨岚心头咯噔一响，莫非他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
　　疑惑中淳墨岚不觉看了阿月一眼，可阿月的表情并不像提前知情，淳墨岚认为阿月应该没有“出卖”自己。但下一秒，淳墨岚又为自己对阿月的信任感到自责，因为对杀手来说，盲目相信一个人是致命的！更何况这个人的身份敏感！淳墨岚这才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对阿月失去了防备！
　　“阿月……”叶启山转而对面前的枪手说：“你晓得不啊？”
　　阿月神情凝重，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有关淳墨岚的所有事情，他先是猜测淳墨岚的身份可能出了问题，但洪门与青帮从来井水不犯河水，纵然叶启山知道淳墨岚是洪门的人，也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应该是有其他的事情……
　　见阿月茫然，叶启山鼻中一斥，对淳墨岚沉声责道：“你本事不小的，连我身边的人都没有发现。”青帮大佬说着朝货仓内码放得整整齐齐的货箱一指，威胁道：“看见了？这些箱子里装着干鱼虾，你要是不老实，可能也会被做成干肉卖出去！”
　　□□的手段淳墨岚是了解的，但他猜叶启山现在应是在诈他，稍稍稳住心绪，苦笑道：“叶先生，我不明白……是不是今天让君晗受到惊吓？那是我的不对……”
　　叶启山一声冷笑，将手朝旁边一摊，一个打手立时上前将一卷白纸递上。
　　叶启山打开白纸，将纸面上的一张人像展示在淳墨岚眼前。
　　淳墨岚心惊，这画像上的男人，怎么长得和自己如此相似！
　　阿月也看得清楚，不觉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是你？”叶启山问。
　　“有点像……”淳墨岚有点儿莫明其妙。
　　“这上面画的是通缉犯。”
　　淳墨岚眼尾一抖，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妙，揣测叶启山手上拿着的，莫不是汉口那边的画像？！
　　年轻人不经意的紧张逃不过老江湖的眼睛，叶启山将画像扔在地上，不再迈关子，直言道：“不用装了！你去汉口日本领事馆的事情，龙三都交待了。”说着叶启山棱了阿月一眼，对这位贴身保镖知情不报的行为颇为不满。
　　“你去那里做什么？”叶启山追问。
　　淳墨岚坦然道：“去找消炎药。”
　　叶启山上前一步，诡笑道：“你与龙三那套说辞，可骗不了我……你是洪门的人，专门跟日本人作对的！”
　　淳墨岚心中一凌，讶异非常，紧张中不觉看向阿月，却见阿月微微摇一摇头，神情中也显得有些意外。
　　叶启山冷笑：“你不讲话，就是承认了？”
　　淳墨岚惊诧之余，自嘲笑道：“叶先生一定好好查实过了，我可不想被做成干肉。”
　　叶启山没料到淳墨岚真有胆量承认，对这年轻人倒生出几分欣赏。
　　“痛快！”叶启山一拍手，却是话峰一转，说：“既然你是洪门的人，那跟咱们青帮最好划清界限，囡囡那里，你就不要再联系了。我会给你一笔钱，安排你离开上海。”
　　叶启山不追究自己隐瞒身份的事情，着实让淳墨岚意外，他知道从一开始，叶启山就不同意他与叶君晗在一起，他猜测如今那老江湖还不知道他杀手的身份，也不清楚自己此行上海的目的。但。洪门与青帮自古互不往来，这足以成为叶启山阻止他与独生女儿在一起的理由。
　　也许，这是淳墨岚离开叶君晗最好的时机，在此之前，淳墨岚也曾无数次筹谋过离开叶君晗的理由，毕竟，他不想给那位真心喜欢他的少女造成太多伤害。可是，组织上让他接近叶家小姐的原因，就是想让他接近青帮，以便在日后青帮与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的关系中，取得一些于国于民有利的机会。
　　淳墨岚一翻纠结，开口道：“我是洪门的人，与我对君晗的感情，不能混为一谈。请叶先生……”
　　“你是不答应？”叶启山没有耐心听下去。
　　淳墨岚摇摇头。
　　叶启山目色一寒，朝身边的马仔递过眼色。
　　两个打手即刻从旁搬过一个半人高的货箱，重重的摔在淳墨岚面前。
　　“那我帮帮你。”青帮大佬露出凶狠的一面，准备让人把淳墨岚塞进箱子里。
　　货箱不大不小，正好可以容纳一个折叠起来的成年人的身体。
　　淳墨岚被两名打手死命朝箱子里摁，一时怒从中来，暗道生死关头若再不反抗，怕真要被青帮搞死掉。
　　藏于袖间的一把医用手术刀滑入手心，淳墨岚反手一划，只听啊的一声，两名打手皆是面带惊色，捂着被刀划伤的手背退出一步。
　　淳墨岚趁机跳出箱子，刀尖却是指向叶启山。
　　这时，只觉左耳侧被枪口突然紧抵，余光之中，可见阿月神情肃然地将金枪对准了自己。
　　叶启山嘲道：“你本事不小嘛，手术刀用得不赖。”
　　淳墨岚解释道：“刀是防身用的，我对叶先生没有恶意。”。
　　“刀，放下。”阿月冷冷地说。
　　洪门杀手斜睨青帮枪手一眼，眸色之中暗藏几许不平，并没有放下刀的意思。
　　叶启山的手段阿月见得多了，他非常清楚这个男人执迷不悟的结局，见对方不肯退步，心下竟是有些着急起来，径直去夺他手中的刀。
　　淳墨岚当然有能力躲避，但在这一瞬间，他在那枪手眼中看到一丝恳求的情绪，这是善意的，阿月并不是要害他。此情此境，当然只有配合叶启山，才能够全身而退。
　　阿月将手术刀扔到远处，这才放下了金枪。
　　不料几名打手立时冲上来，从后将淳墨岚打倒在地，几个人将那男人团团围住殴打。
　　阿月见那帮人手不留情，而淳墨岚又不求饶，情急中对叶启山道：“老板，再打下去要出人命的。”
　　叶启山啧了一声，“你为他求情？”
　　阿月喉间一梗，却是道：“叶小姐毕竟对他……”
　　“阿月，”叶启山板了面孔，正色道：“我晓得你喜欢囡囡，这个人死了，不是正好？”
　　阿月脸颊一红，只得说：“我对小姐……不敢有非份之想……”
　　叶启山冷道：“看来南洋之行，你和这个人已经是朋友了，不然，你也不会故意隐瞒他在汉口的事情。”
　　阿月知道叶启山的本事，要查一个人的底细只在于他想与不想，当下不再辩解，诚恳道：“淳墨岚的确在领事馆拿到了消炎药，他因此受伤是真，我也没有再去怀疑……但即便他是洪门的人，对我们也没有什么威胁，再说，我们现在和日本人不对付，淳墨岚和我们算是一路的，这个人身手不错，叶老板可以考虑用一用，就这么搞死掉……我觉得可惜了……而且，洪门那边可能会找我们麻烦……”
　　“哦？你觉得应当怎么用？”叶启山意味深长地说。
　　“老板让我组建的八槽会，正好差一个身手好的，不如让淳墨岚加入……”
　　“他？”叶启山只觉荒唐，“让他继续留在青帮？留在囡囡身边？”
　　阿月侧目看了一眼快被打死的淳墨岚，笃定道：“老板放心，要是他不听话，我会亲手将他装进箱子里。”
　　叶启山沉吟片刻，将阿月的话想了一通。的确，淳墨岚要是死在自己手上，洪门那边不知深浅，到时候可能引起麻烦，这当口应付日本人和杜庸那帮大佬就颇费力了，犯不着为了一个纠缠闺女的男人惹事。
　　想罢，叶启山示意手下停手，走近一看，只见淳墨岚身体紧蜷，头颅藏在双臂之间，看不见面目，只是那男人白衬衣上点点的血红，掩盖不了他被恶打的惨状。
　　叶启山居高临下，不屑道：“长长记性，要是你今后敢靠近囡囡一步，我见一次，打一次！”
　　青帮大佬转身又在阿月肩膀上拍了拍，语重心长地说：“这个人，我就交给你了，以后他的事情，你都脱不了关系。”
　　阿月颔首道：“明白，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