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品［无限］》识薇

86、乌托邦9

　　凌晨三点的克罗诺斯寂静无声，酒局散场，恩客溺睡于温柔乡，夜风穿过带起一阵萧索，有人拢着风衣沿着灌木绿植慢慢的走，脚步不规律，提踏着懒散的味道。

　　是个女人，她的长卷发招摇，在光下的阴影中荡开层叠的波浪。

　　她突然站定，借着路灯昏黄的光去瞧手上的硬纸片，视线仔细地扫过上方的文字。

　　〔一点，达芙伦区b道413

　　——CA〕

　　这个没有日期的卡片奇异又不突兀地出现在她的家中，于是她受邀前来。

　　她抬起头，眼前的门牌正是413，但此时已经接近凌晨三点，独栋的小房子内不见灯光，园内的绿植显得张牙舞爪，一弯月静静悬照。

　　有些孤寂又恐怖的味道。

　　她推门，铁门吱呀而开，脚下是落叶清脆的响声，她敛眉，经过庭院来到门前。

　　风衣如燕尾般在徐风中舒展开，她站在门前握住门把，老旧的黄铜把手边漆剥落，夜色张牙舞爪，她依然静静的，像一副乍然定格的印象派油画。

　　黑暗涌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夜色与野草的掩护下蠢蠢欲动。

　　“咔嚓。”

　　微小的响声在无边的沉寂中突然响起，令近乎窒息的气氛一瞬爆炸。

　　—

　　“贾尔斯先生，早安。”程慢推了推桌上的餐盘和咖啡，示意是留给他的。

　　贾尔斯看到餐桌旁的程慢愣了一下，她闲散地倚在靠背椅内，姿态放松地抿着红茶，身后是长势喜人的盆景，碎金色的光落在刻有金纹的茶杯和她的手背上，晃眼的白。

　　像是端坐于花园内的贵族小姐。

　　只是这位贵族小姐耷拉着眉眼，一副没精神又不耐烦的模样。

　　贾尔斯对自己的联想感到好笑，这位可是个十足的危险分子。

　　虽然景色很动人，但现在已经将近九点半了，这人居然还在家吃早饭，贾尔斯瞥一眼座钟，确定了时间，心中提起些警惕。

　　他坐下身，罕见的礼貌，“谢谢。”

　　他没对几个人正经道过谢，大多时候的用意还都是或阴阳怪气或者冷漠地让对方配合。所以这话在口中滚了一圈再说出来时语调就显得有点儿怪异，不伦不类的，惹得程慢轻轻笑了一声，原本冷漠的神色也软化了些，她也生出了闲心打趣：

　　“贾尔斯警员这是‘强龙压不了地头蛇’，何况还是条搁浅的。”

　　贾尔斯不了解这俗语，但从字面意思还是瞧出了点门道。

　　他看得出程慢乍变的态度，心下疑惑又骇然。

　　莫非他昨晚漏了什么马脚。

　　“不是的。”

　　他只得沉默着，最终谨慎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生硬地转换话题，“维拉小姐不去警署吗？”

　　说完他就想扇自己一巴掌。

　　他昨晚探查完毕后躺在床上思来想去，又因为戴维德的追杀令辗转难眠，直到天将亮时才有了点儿睡意，那时他隐约听到隔壁房门的开关声，但没顾得上，就陷入了沉酣，自然认为程慢已经出门。

　　但几个小时迟来的睡眠没能振奋他的精神，他更加困倦，眼下青黑，脑袋中也混沌一片，说话全成了嘴巴一个人的事情。

　　要不是怕程慢怀疑，他肯定回房倒头就睡。

　　是以，在思维一片混乱的情况下，他问才出了这么蠢的问题。

　　“一会儿再去。”

　　出乎意料的，程慢给出了这个答复。

　　她原本也没想为难贾尔斯，只是有点烦躁，恰好此时自己的恶趣味发作，突然想探一探他的反应，也就起了逗弄贾尔斯的心思。

　　简单来说，她就是挑个人泄泄气。

　　“警署那边可能不太安全。”贾尔斯斟酌地给出了建议，他偷偷观察者对面人给出的情绪反馈。

　　程慢很是平常道，“我知道，只是在警署周围的图书馆借了几本书，今天不去还的话，之后大概没机会了。”

　　没机会了？

　　贾尔斯心中警铃大作，他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尽量语气平稳地问：“没机会了？你要离开克罗诺斯吗？”

　　“对啊，现在你被戴维德追杀，我也成了同党，警署肯定不能去，我怕是不能在克罗诺斯待下去了。得尽早脱身为妙。”程慢感叹地说，说的贾尔斯这个罪魁祸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通过他昨晚看到的信件可知，维拉所参与的计划进展顺利，在计划圆满完成之前她肯定不会脱身。

　　那么，她现在离开克罗诺斯的动作就显得很微妙。

　　放弃计划显然不太可能。

　　那么就只有计划将要完成，或者有其他同伙接了她剩下的工作。

　　贾尔斯一片混乱，他死命压榨着脑中那几个半死不活的脑细胞，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维拉不能离开克罗诺斯。

　　这个结论得不得出对于他接下来的动作都没有影响，那么他刚才为什么要那么为难自己。

　　他郁卒了。

　　程慢余光扫视着贾尔斯，瞧见他绷着脸努力抑制着自己不断变换的神色，她低头抿了口茶也遮住了自己唇边的弧度。

　　“贾尔斯先生也和我一起去吧，等换完了书，我想去莫斯塔转转。”

　　“莫斯塔？”贾尔斯抑住情绪，语气十分治疑惑。

　　“对啊，你不愿意出门的话，我可以自己出去，在那里约了朋友。”

　　一听这话，贾尔斯坐不住了，无论是“莫斯塔”还是“维拉的朋友”都是关键词汇，他正经道：“虽说是奥德里奇家误会了我，但是我连累你的，我就必须对你的安全负起责任，现在你一个人出门不太安全，我还是一起去吧也好做个照应。”

　　话说的冠冕堂皇，掷地有声，神情一派正气浩荡。

　　“那行。”

　　程慢转身进了厨房，随即是淅淅沥沥的水声，是在清洗她的杯子。

　　贾尔斯盯着她的背影直到进了厨房门，也许是错觉，他总觉得维拉的动作看起来不太协调。

　　他正漫不经心地想着，手下也没停，一心二用地拿起三明治往口中塞，甫一下肚，他顿时脸都绿了，也没什么心思去考虑其他事情了。

　　能把三明治做的这么一言难尽，某种程度上说，维拉可真是个人才。

　　—

　　程慢与贾尔斯十分坦荡地走在警署旁的大道上，车子被停在远处，一是好隐蔽，二是好跑路。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个“坦荡的人”中并不包括贾尔斯。

　　“其实我还有一个好方法。”程慢瞧见贾尔斯的模样，说出了这句话，她穿的轻薄，只手中拎了件外套以备不时之需。

　　克罗诺斯的天气怪怪的，白日热的要死，晚上冷的哆嗦，昼夜温差极大，再加上突然而来又突然离开的暴雨，难怪居民一到了雨季就怨声载道。

　　“什么方法？”贾尔斯拉了拉自己的新发型，卷翘的弧度随着步调有一搭没一搭的扫到皮肤上，痒痒的，他觉得有点不习惯，为了转移注意力，他便左瞧瞧右瞧瞧警惕的观察四周，那样子像个探头的鼹鼠，猫猫祟祟的，更加引人注意了。

　　程慢没先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提醒道：“说实话，你这样子挺可疑的。”

　　贾尔斯便直了直背，但还是觉得程慢给他整的这个蓬松如狮子狗的新发型又怪异又不习惯。

　　这绝对是故意的。

　　见着他那个样子，程慢叹了口气，以一种十分惋惜的语气说：“其实我觉得吧，两个女孩子更不容易引起警惕。”

　　她的语气循循善诱，但仍旧盖不住看热闹的恶劣心思。

　　贾尔斯脑中登时响起了警报。

　　好家伙。

　　“这……不太好吧。”他吞吐着否决。

　　程慢继续道：“我们身高也差不多，也正好不用去购置其他东西了。这样一来戴维德是不是肯定不会想到？”

　　贾尔斯：……！

　　他哪里听过别人对自己说这种话，贾尔斯登时觉得头皮发麻，他快走几步，掩不住的慌乱，“前面，前面是不是你说的图书馆。”

　　这也奇怪，他经常经过这个路段，却从没注意到过这图书馆，但一看招牌，“克罗诺斯图书馆”几个大字明晃晃的，地段正好也不偏僻，只是门前冷落，无人来往。

　　他对克罗诺斯熟的很，也不知道这图书馆是何时来的。

　　贾尔斯站在门前，左右瞧了瞧，疑惑：“这儿没人啊。”

　　正准备探身进去时，余光忽然扫到阴影处站着的一个人，他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差点一脚踩空绊倒在地。

　　程慢：……

　　程慢看着贾尔斯一连串行云流水最后晃晃悠悠稳住自己的动作，突然有些怀疑自己把贾尔斯带回家这一做法的正确性了。

　　她缓缓的抚了抚额头，然后对着看向刚才将贾尔斯吓得差点栽倒的男人，是她第一次来时在门口修理招牌的那个人。

　　“先生，请问埃米耶女士在吗？”

　　男人依旧站在那里，他沉默着没有开口，正当程慢以为他不会回答时，男人开口了。

　　“埃…米耶？”

　　“是，埃米耶女士。”

　　男人眯了眯眼，然后慢吞吞地摇了摇头，随后便进屋不搭理他们了。

　　“怪人。”

　　贾尔斯轻声嘟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