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月色（昔） ...
-
那时空气污染还不太重，月光真的很好。云不太多，清辉覆盖整个大地，锋利的交界处银纱撕裂，留下黑色阴影。
我就那样坐着。一面我告诉自己，你快起来回去。一面我又告诉自己，就一会儿，就安静一会儿。
“范老师”
这声音好熟悉啊。哦，顾钊，见鬼，怎么会遇到他的。他早就毕业了的。我分明很久很久没见过他的。
“范老师。”
好像是外套搭在了我身上，我条件反射挣脱。踉跄着要站起来。我推开他。
“不用，谢谢，我没醉。”
破天荒的，月色底下他楞楞地看着我，三步之遥。我想起四年前那个少年。
“我只是累了。”我听见我说。
我虚晃了一下，终于倒下去。真狼狈啊。
“范老师，家住哪里”
他扶我起来。我不回答。都过去了啊。四年了吗。顾钊应该在刑警队上班吧。他一定做得很好吧。为什么啊。为什么别人看起来不错呢。为什么我看起来哪里都好，自己却觉得哪里都不好呢。那是个发光的少年啊。
天太暗了，又太清亮了。
我好想以前的范思远啊，那个小小的，无虑的范思远啊。
What can I hold you with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I offer you lean streets, desperate sunsets, the moon of the jagged suburbs.
我给你贫穷的街道、绝望的日落、破败郊区的月亮。
I offer you the bitterness of a man who has looked long and long at the lonely moon.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映着月光，我想起来。我就那么回身走开，顾钊一把拉住我。“老师。”
“我真的没醉。”我就那么盯着他的眼睛，笑着。他眼睛里好干净啊。亮晶晶地闪着一团火。顾钊的眼睛真好看啊。感觉离我好远啊。他还抓着我，一句话也不肯说。我也一样。
“你放开啊，放开啊。”我甩开他又走了几步。为什么我自己坐一会儿都要被打扰呢，为什么我看起来最满意的学生都要跟我作对呢。我蹲下来，把脸埋在手掌里。
“范老师。”他的声音从我头顶响起来。我真的要回家了，我想。我站起来，往回走。
他就那么跟着我。
我到家了。
我并不很在乎下一步他会干什么。很明显，我真的没醉。
他比我要高一点，我从影子上看出来。
他跟着我上了楼，我找出钥匙。他该走了吧。他果然准备回头了。
“谢谢你送我回来啊，顾钊。”我歪了歪头。打算把钥匙从门上拔出来。
我没头没尾地开始讲话。“你当年就站在墙边，打开灯，我觉得真好看啊。校园里面你喜欢早早到，骑自行车。你肯定能当个好警察。晚安。”
我就被抱住了。那是我记忆里从我长大工作以来第一个抱我的人。
我不知道应该动一动还是说句话。
大概三秒钟。
“谢谢范老师！”
那眼睛真亮啊。我一时半会没有别的措辞。他转身，剩下一句，晚安再见。
晚安，再见。
很晚了，该睡了。人海茫茫，我们会再见。
谢谢你啊。我冲着已经空了的楼道小声说。我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
我没有开灯。窗户外面的月光，凉而且亮。今天真的，特别累，我分明没有喝醉的。
真暖和啊，我回味。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月色（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