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雨》季三杞

3、第 3 章

　　第二天。

　　柯齐踩着预备铃进入教室，这时黄明愈已经来了。

　　他过去坐下，一低头，看见同桌椅子下藏了个篮球。

　　三中规矩，学校公用篮足球使用要登记，且仅限体育课借用。平时大家都自个带球来学校玩，而三班班主任管得严，不给自带球，怕大家在班内走廊上玩嗨了伤到人，众同学只能偷偷“私运”，不像别的班多少准备了公用“班球”。

　　像黄明愈，平时要打球，不是借其他班的，就是冒着被班主任发现的风险将篮球偷渡到班里藏好。一般黄明愈的藏法就是将篮球往椅子腿里一推，仗着他俩座位后靠墙的地理优势，愣是在班主任眼皮子底下“顶风作案”一年，没被发现。

　　“你早上就把篮球带来干什么？”柯齐边说边拿出文具和早读课本。

　　“中午打。”黄明愈说。

　　“中午打？我不干，太晒了，秋老虎呢。”

　　“我打，今天下午放学后才是跟你练习。”黄明愈想想又问，“可以吗？”

　　“行吧。那要逃晚读了。”柯齐微微一叹，虽然逃晚读对他们这种顽劣生来说是正常操作，但实践起来还是比较麻烦。

　　柯齐昨晚又一次熬夜，就像惯常那样双臂一曲，伏在桌上，准备就此睡去。

　　但没能会周公，几句争吵传入耳里，隐隐可以听出说话者的激动：“......不对，听我的，要先把公式齐切，再...”

　　“齐什么切，直接用和差化积，再半角，化简就行......答案一定是2！”

　　什么鬼，好烦啊。柯齐辨认出班里几个学霸的声音，好像又在对答案。

　　对什么答案，最近考试了吗？天天对也不厌，没看见这里有人在睡觉么。

　　咦，考试？

　　柯齐猛地想起来，上周老黄出了张难度爆表的三角函数卷，考完班里一片哀嚎声。柯齐自认数学学得不错，也只能看个热闹，盲猜了好几道选填。好像，就是今天发卷。

　　呃——不要啊，柯齐在心里嚎叫，又默默祈祷，一定要及格一定要及格......

　　可能是上天看在柯齐不惜用补觉时间来祈祷的份上，奏效了。

　　91分，恰恰及格。

　　数学课上，柯齐捏着刚发下来的卷子松了口气，回家不用被爸妈训了。

　　松完气心头又涌上淡淡的惋惜，要是到了100分多好。

　　柯齐为了寻求心里平衡，偏头去看同桌的卷子。

　　黄明愈不是那种将成绩遮遮掩掩的学生，一张白卷大咧咧摊在桌上，卷面一览无余。

　　卷头红色的“22”也十分显眼。

　　柯齐顿时十分心态不健康地产生一丝丝开心的情绪，嘿，看人30分都没到呢。

　　出于同学爱，以及同桌答应教他篮球的情谊，他还是关心道：“这次卷子很难啊？”

　　黄明愈淡淡道：“还好。”

　　果然是一心全系篮球的队长啊！人家自己不在乎，同情都是白瞎。

　　柯齐有点无趣地翻看自己卷子。

　　目光所及一片叉号，这么难，估计没人考得上130。

　　讲台上，老黄拿着登分册开报——“边江远，148！”

　　哦，忘了，这有位不是人的。

　　老黄言一出，顿时教室充满窃窃私语，但马上又重新平静下来。

　　边江远，名副其实的学神，常年霸占年级第一，从未被拉下来，班主任奖金红利的重要依靠对象。

　　也是柯齐的发小。

　　虽然小时候常在一起玩，柯齐与边江远并不多亲密。原因无他，边江远一直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柯齐像每个从小被如此迫害长大的儿童，对这种人敬而远之。也是孽缘，边江远偏就成了柯齐高中同学。

　　柯齐往前望去，边江远背影挺直，神情冷漠，好像考出148的变态不是他一样。

　　也是，人家都习惯了，高分拿到手软，没看到大家都一脸“果然又是他”的表情么

　　这人的脑子大概被玉皇大帝盘过。

　　这时，边江远的声音淡淡响起：“老师，改错了。”

　　然后大家眼睁睁地看着边江远走上讲台，与老黄交谈几句后，老黄大笔一挥，对着下面嫣然一笑：“边江远，150。”

　　大家的表情更加麻木了。

　　常规操作，常规操作。

　　学神么，错是不可能错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错的，要错只有答案或老师错了。

　　再看边江远，像拿着一张废纸一样拿着满分卷，淡定地走回座位上。

　　那随意而稳健的步伐，在柯齐眼里仿佛加了好莱坞巨星出场的特效，散发着“学神天下第一”的光芒，简直闪瞎眼。

　　小插曲过后，老黄开始报分数段，柯齐一听，没及格的还不少，顿时舒心很多，学神光芒的戳心感都消减不少。

　　下午放学后，柯齐出校门领晚饭，高二后一直都是家长送饭的模式。

　　柯齐带着保温桶回到教室，刚要开吃，被黄明愈拦住：“先打球再吃吧。”

　　两人便向操场走去。

　　柯齐将饭盒放在操场边缘，抬头环视，操场阔大，零散的学生在夕阳下嬉笑打闹，秋风中洋溢着青春的活泼气息，顿时心生愉悦。

　　黄明愈颠球走到一空篮球场处，一路穿过几个一看就是篮球队的人，那几人冲着黄明愈道：“队长。”

　　看来黄明愈球技不错，队长身份深入人心。

　　柯齐走过去，黄明愈问道：“基本的颠球会吗？”

　　“不会。”柯齐说。

　　黄明愈把球抛给柯齐，说：“试试。”

　　柯齐接过，按照印象随意往地上拍了拍球。

　　在一旁仔细看着的黄明愈指点道：“蹲下去一点，重心前倾，初始高度控制在腰腹处。”

　　柯齐依言颠球，结果球越颠越低，最后跌在地上一咕噜跑远了。

　　柯齐忙把球捡回来，又试了几次，每次结果同上。

　　尴尬地笑了一声，柯齐说：“还挺难......”

　　黄明愈耐心地追回滚远的球，抛给柯齐：“再来几次，举高点试试。”

　　柯齐继续尝试，还是不能撑过多次。

　　球又跌停在地，柯齐跑过去捡起，起身时刚好看见一个路过的篮球队员投过来的讶异眼神。

　　惊讶什么？有什么好惊讶的？没见过菜鸟么？

　　柯齐走回原位时，猛地醒悟，人家大概在奇怪队长为什么在球赛关头，自己不练习，反而在教一个新手。

　　呃，人黄明愈有在练习的，中午......中午时打球......

　　这天，中午打球？

　　十月初残夏未褪，依现在夕阳仍炙人的劲，正午的大太阳能活活把人烤褪层皮。

　　柯齐不好意思起来，一股对不起同桌的感觉油然而生，顿时态度不再随意，认真起来。

　　一认真，动作都有力很多，片刻后柯齐好歹来了一次虎虎生威、有模有样的颠球。

　　也就一次，之后又歇菜了。

　　黄明愈眼里流露出点点笑意，接过球，说：“不急，看我来。”

　　柯齐便走到黄明愈侧边，抱臂欣赏篮球队长の正确颠球示范。

　　篮球队长屈膝倾身，一手叉腰，一手运作篮球，手腕上下灵活扭动，带动精壮的小臂一起一伏，富有节奏感，神情专注。

　　有什么技巧柯齐看不出来，只觉得画面怪赏心悦目的。

　　好在黄明愈适时发言指导：“手掌接触球时稍微用力，让球产生转动，形成一个向身体运动的趋势，减少球跑走的可能。”

　　柯齐似懂非懂，内心还在吐槽：什么趋势，静摩擦力阻止物体相对滑动的趋势吗？同桌的队长真不是白当的，什么术语都冒出来了，物理课上明明一直在发呆。

　　但还是老实地练习找感觉，来都来了。

　　一小时很快过去，柯齐气喘吁吁，同时感觉自己快饿死了。

　　成功地翻墙出校后，柯齐和黄明愈提着保温桶来到了一家小面馆。

　　这家面馆有着一个土了吧唧的名字——“小美面馆”，却是三中附近为数不多的味道不错的餐馆，柯齐没少在这里解决恰饭问题，与老板娘都混了个面熟。

　　老板娘扭着雍胖的身躯走来，正是面馆名字中的“小美”，看见二人，笑眯眯地说：“小齐来了啊，还是一碗牛肉炒粉？”

　　“小美姐，”柯齐笑着打招呼，指指黄明愈，“我带了饭，他吃。”

　　小美姐带着打量的意味看了黄明愈几眼，递上菜单，“第一次来？看着好面生啊，吃什么？”

　　黄明愈显然习惯了被人用怀疑的目光审视，不甚在意，说：“牛肉炒粉。”

　　小美姐一扭一扭地走开了。

　　柯齐拧开保温盒盖开始大吃特吃，觉得大概是饿狠了，不然怎么平时吃腻的家常菜突然变得美味起来，简直口齿留香。

　　“因为运动能促进食欲......”黄明愈悠悠说。

　　柯齐咳了一下，他不知不觉把吐槽说出口了。赶紧道：“打住！别再发表运动&打篮球的好处8000字小论文，我从我妈口里已经听够了！”

　　黄明愈噗一下笑出声，说：“你好有意思。”

　　柯齐讪讪的，这不是他对黄明愈的评价么，现下被人奉还了。

　　当然他面上不显，随口吹道：“当然，你齐哥是谁！”

　　黄明愈笑笑，吃起刚端上的牛肉炒粉。

　　柯齐也专心吃饭，面馆一时间安静无比。

　　柯齐扒完饭看看手表，说：“20分钟下课，还早。”

　　黄明愈还在吃，柯齐便从口袋里掏出折成豆腐块的数学卷，展开看。

　　柯齐扫完一面，往对面一瞥，只见黄明愈盯着他，神情古怪。

　　黄明愈接收到柯齐疑惑的眼神，开口就问：“你带卷子出来干什么？”

　　言下之意，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学了？

　　柯齐无奈道：“喂喂，我也没那么差劲吧，不就是喜欢熬夜打个游戏，这不都跟着你戒瘾了。”

　　想想句子有歧义，补充道：“不是说不学习就差劲。”

　　黄明愈点点头，看柯齐的目光似乎染上了一丝敬意。

　　柯齐察觉到，顿时虚荣心得到了一点满足，同时又嘀咕，同桌一年了这丫才发现，该是得多迟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