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青春有关的日子》一泓清泉

25、记忆中深爱的那个人

　　（一）
　　那天初见张剑。夏紫回到家中，她脱下高跟鞋换上香奈儿拖鞋。保姆见夏小姐回家，熟练的喊了声：小姐回来了。夏紫脑中闪过刻骨铭心的前任，撕心裂肺的疼痛，张剑的五官跟曾经深爱过得那个人是相似的，只是那个人斯文淡雅，张剑幽默风趣。
　　“呦，回来了，饭局还不错？张家公子合胃口吧？”
　　夏紫抬头，夏辉站楼梯角落打量着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哥哥与夏紫是有嫌隙的，毕竟是母亲与夏父酒后乱性不得已而在一起的，外人只道夏紫是私生女。夏辉长夏紫几岁，他是恨父亲的。
　　夏紫长到5岁被带到夏家，母亲说我们娘两熬出了头，等夏叔叔的原配走了，我们就可以搬入夏府，到时候就名正言顺了。
　　夏辉将夏紫推倒在地，哭嗓着：“我不同意，我没有妹妹，我不同意。”夏辉满眼委屈瞪着夏父。夏紫母亲最是擅长人心的，赶上前笑盈盈地对夏辉说：“我们以后都是一家人的，你跟父亲认个错，不然以你父亲的脾气是要锁你进书房的。”母亲在的时候，一家人又何其欢乐，夏辉又何曾有这待遇，三番几次被锁书房思过，这一切不就是拜眼前的人所赐。夏辉狠狠的踢了眼前女人一脚，喊了一句：“滚出我家！”夏父最后只将他锁在书房，严厉地告诉他：好好考虑清楚。
　　那一天，夏辉在学校挡了夏紫的去路，当着他朋友的面介绍：“你们看，这就是我妹妹，我爸爸的私生女。”当夏辉说出“私生女”三个字时，他的朋友爆出刺耳的嘲笑。夏紫一阵风似的跑掉了，留下身后让她窘迫不已雷鸣般的笑声，渐行渐远。夏辉就是这样一直打压着夏紫，来弥补自己的不平衡。
　　之所以会认识记忆中的那个人，李哲，是因为心疼。
　　李哲说：“我从没有见过如猫咪般柔弱，纯白无瑕的少女哭得如此伤心，我想保护她。”
　　郊区废旧火车轨。
　　“我想逃离，我想逃离我的牢笼，我想逃离我的宿命。”夏紫趴在闺蜜的肩膀，肩旁随着呜咽耸动。
　　李欣轻轻地拍了拍夏紫的背，以示安抚。
　　“夏紫，你别哭了，你这么哭，我都想跟着一起哭了。”李欣轻轻地抽了两下鼻子。
　　李欣跟夏紫一起长大，虽然夏紫是庶出，但夏父对他们母子还是极好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也是最好的幼儿园。夏紫跟李欣是未进门时就相识了的，当时夏父将他们母子安顿在A市市中心的一套两居室的学区房，夏父每个月会过来一次，偶尔母亲会跟着夏父出去应酬。母亲偶尔会聊起夏家，只说夏叔叔原配身体不好，我们娘两是夏叔叔家人，迟早是要进夏家的。
　　落日留下长长的影子,一片血红，天色很快就暗下来了。
　　附近时不时传来火车摩擦轨道刺耳的声音，夏紫还在抽泣，李欣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索性陪着一起哭。
　　“李欣，我可算找到你了。”身后传来一个极其好听又儒雅的声音。
　　夏紫转过头去，落日余晖映衬在这位身材修长的男生身上，逆着光能看出这位男生下颌骨线条格外好看。
　　“哥，你来了。”李欣站起身，吸了吸鼻子，走了过去。
　　“傻丫头，怎么眼睛红了？”
　　“没事，哥，这是我闺蜜，夏紫。”李欣指了指夏紫，顺势又拉起她，挽着手。
　　“夏紫，这是我哥，李哲。”
　　逆着光没看清五官，面对面倒是清楚了。李哲有高挺的鼻子、细腻的唇角，他的脸上堆满了温柔，他只穿了一件很普通的白色衬衫，却散发出高贵而处事不惊的气质。
　　“哥，你怎么现在才来？我等了好久。”
　　“对不起，是哥哥来晚了。”李哲目光温和，宠溺的看着李欣。
　　夏紫的哥哥只盼望这个来历不明的妹妹早日滚离他的生活，夏紫对李欣兄妹羡慕不已。
　　“饿了吧？哥带你们去吃好吃的。”李哲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红彤彤的百元大钞，笑的爽朗。
　　某酒店。
　　“夏紫，能不能喝酒？”李哲笑容温和，继续：“酒能解忧！”
　　“可以。”
　　李哲喊服务员，拿来三个杯子和两瓶青岛啤酒，顺势打开了一瓶，给夏紫和李欣倒了小半杯，给自己斟满。
　　那时李哲刚上大学，有着十八九岁男子的血气方刚，夏紫正值豆蔻年华。李哲继续点菜，在菜单上画了几笔，转而将菜单移到夏紫和李欣面前。李欣扫了两眼，嘟着嘴表示我爱吃的都被点了。夏紫只加了两道素菜。
　　夏紫身上有罕见的成熟，长着一张有故事的脸，年轻却悲伤。不同于李欣的天真和少不更事，她的天真若有若无。
　　“哥，我先敬你一杯。”李欣抿了一口。
　　“谢谢你请喝酒。”夏紫低垂着眼眸，眼角残留泪痕。夏紫狠狠的喝了一口酒，但愿酒真的能解忧。
　　夏紫回忆初识李哲的那晚，她醉了。李欣给了李哲她的家庭住址，委托李哲送回去。
　　“还能走吗？”
　　“可以。”
　　“我们坐公交，我送你回去。”夏紫微醺点点头。
　　公交车上，李哲用手轻轻将夏紫的头斜靠在自己肩旁上。夏紫微微耸动，偷偷啜泣。李哲告诉夏紫除了李欣，还没有哪个女生让他这么黯然神伤，他心疼了。夏紫坦白地告诉了李哲她的出身，她的母亲，哥哥和父亲。李哲是同情夏紫的，出身是改变不了的，这不是错，夏辉其实也有他的不幸。李哲更多的心疼于身边的女孩的柔弱，让他不禁想保护。
　　从那天起，李哲成了夏紫倾诉衷肠的邻家哥哥，除此之外也掺杂几分少女的情愫。

　　（二）
　　李欣说：“我哥是最懂夏紫的。”
　　夏紫周末会去李欣家，不请自来，李欣自然是万分欢喜的。夏紫习惯于往李家跑，不只是待在李家让她安心淡然，心理多了几分不可名状的娇羞，这是爱情萌芽的味道。
　　李哲因为是大学生，不时常在家，但偶尔是可以见到的。
　　夏紫打开了李哲的房门。
　　一尘不染。
　　这是第一个蹦进夏紫脑海里的词。床，书桌，衣柜，书柜，吉他......是典型的阳光大男孩的房间。如果要说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书架上满满当当的书。
　　书架最右侧放着一本老碟，她抽出来，《魂断蓝桥》，封面写着‘持有人为南小希’，笔迹纤细俊秀。夏紫敏感的想象南小希是什么人，与李哲有什么关系，是否会是李哲的女朋友。这些李欣是没有告诉她的，李欣一样不知道哥哥的感情生活。夏紫与李哲最好的状态是发短信秒回。
　　最长见到李哲的时段是暑假。
　　李哲穿着白色T-shirt，蓝色牛仔裤，背着帆布包像是随时准备出游，离开李家，他脸上永远挂着阳光般的笑容，浸透夏紫的少女心。
　　李哲说：“你又长高了，愈发亭亭玉立了。”李哲伸手，摸了摸夏紫的头。
　　夏紫一阵羞赧。
　　李母做好饭，都是孩子爱吃的菜，包括夏紫。李母说夏紫母亲是苦尽甘来，待夏紫如半个女儿。
　　“来，阿哲，多吃点，大学的伙食再好也比不上妈妈做的。”李母慈爱的夹了几块红烧肉轻轻地放到李哲碗里，也给李欣和夏紫夹了几块。夏紫余光打量着李哲，他的五官愈发明朗了。
　　夏紫是不爱吃五花肉的，过于油腻，出于少女爱美心理，她为难的求助李哲。李哲目光柔和而温柔，点头表示可以帮忙消化，转而夹了夏紫爱吃的素菜。
　　李哲侃侃而谈，讲述大学所见所闻，社团，联谊，郊游......李哲告诉夏紫大学是天堂，可以忘却一切烦恼。
　　如今，夏紫想起李哲的次数愈发少了，李哲留在夏紫心理的印记是刻骨铭心的。
　　夏紫记得有年冬天，A市下了一场50年一遇的大雪。她过红绿灯时同他并肩站着。远处的汽车排出尾气，在风里变成了白色的雾，路上积了厚厚的棉絮。她走过斑马线时没注意，踩到积水结冰处，跌倒了，李哲是已经过去了的，却又折回来，向她伸出手，问她：能站起来吗？
　　那时，夏紫打电话给李哲说是要去市中心拿新款数码相机，是夏父托人特意从国外代购来得。李哲告诉夏紫可以自己一个人帮忙送到家里，可最终夏紫要求两人一起更为合适，又何尝不是想跟心里的人多待会儿呢？

　　（三）
　　李欣埋怨夏紫藏得深，她竟没有发觉夏紫爱李哲那么久。夏紫告诉李欣她对李哲的情意是因为他是第一个体贴自己的男人。
　　夏紫趴在李哲的背上，她又醉了，朝他的脖子呼着热气。
　　她醉的胡言乱语。
　　“你说，为什么我的家人要这样对待我？”
　　“你醉了。”
　　“我的哥哥视我为仇人，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
　　“这不是你的错。”
　　“别人都说我是私生女，出身不干净，笑话我。”
　　“他们不了解你。”
　　“没有人爱我，没有人会爱我？”
　　“我爱你。”
　　夏紫恍惚的睡去了，微甜。
　　那一年夏天异常燥热，蜻蜓只是贴着树荫飞，好像怕阳光晒伤了自己的翅膀。李哲像是消失了，夏紫等了一整个夏天。
　　李哲对夏紫说，你干净极了，很像我的一位挚友，你们一样留着常常的刘海，及腰的乌黑长发，她跟你一样，我想守护。这位挚友在李哲心理应该占有不小的分量吧，与夏紫一样。
　　夏紫恍惚听着窗外蝉鸣，脑子嗡嗡响。桌子上躺着日本作家岩井俊二《情书》，渡边博子真实的感情仅仅就是白雪皑皑的群山之中一次泪流满面的问候：＂你好吗？我很好。＂失去了藤井树的渡边还有秋叶茂守护，天国的爱人还在唱松田圣子的歌吗？冷吗？
　　不知道夏紫能否成为李哲的渡边博子，李哲是夏紫一直牵挂的藤井树。
　　夏紫仿照藤井树在借书卡上签下“夏紫&李哲”，偷偷画上李哲的画像。这本《情书》夏紫一直收藏着。
　　阳光透过窗户折射在桌面上，与树影形成一片斑驳。
　　李欣说，哥哥一直在忙。
　　李哲曾带回来一位女孩，及腰的长发，乌黑清亮的眸子。李母对女孩十分满意，只道是李哲成人了。
　　李哲忙什么呢？这位女孩是他曾说的挚友吗？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吧？
　　李哲在B市开了一家以青春为主题的咖啡厅，与女孩合开的。
　　夏紫心如刀绞，如果她将收藏的《情书》送给李哲，李哲会知道自己的心思吧，她这样想。
　　暮色里她蹲在房间的一角，窄窄的肩旁颤抖着，偷偷哭泣。
　　李哲后来说，他的挚友就是跟他一起开咖啡厅的女孩，他们相识了十年。女孩深色的眸子，一展齐的刘海，是典型的文艺女青年。李哲说这个女孩是咖啡厅的老板娘，他们想将咖啡厅一直经营下去。
　　可是有一天，李哲回家了，满脸疲惫，似乎遭遇了重创，伤痕累累。那是立秋的某一天，他本该待在学校的。一整个月，李哲将自己锁在房里，渴望与世隔绝，他是受伤了。李母敲门打探，李哲只淡淡的说没事，可是送去的饭菜几乎没动过。这孩子一定是受打击了。
　　李哲的反常，让李母担心不已，或许热闹可以驱走李哲的痛苦。
　　所有人待在李家，像是可以预见未来似的，提前做了安排，为了道别。
　　“咚”的一声巨响，在秋日昏黄的落日里。
　　李母寻声而去，惊叫一声，伴随天旋地转，难以置信。所有人聚集在户外，看着满目疮痍的李哲静静地躺在草坪上。
　　惊讶，惋惜，眼泪，痛苦......
　　李哲只留下一句话：我随着我爱的人走了。

　　（四）
　　夏紫说：“我花了很久去忘记李哲，这个我深爱的人。”
　　李哲离开了。
　　留下了痛苦的人。
　　李哲解脱了，
　　他随着他爱的人走了。
　　可是，爱他的人呢？
　　夏紫在李哲的葬礼看着李母声嘶力竭的喊着：“李哲，李哲。”如果喊名字，能将心爱的人唤回来，夏紫在心里默念了一万遍了。李欣也在痛哭，所有参加葬礼的人都为年轻的生命惋惜，落下了眼泪。
　　夏紫显得异常平静，这张有故事哀伤的脸应该在无数的夜晚声嘶力竭的痛哭过。
　　李欣说：“我万万没有想到，夏紫竟然如此深爱哥哥。”
　　葬礼后，李母收拾李哲的遗物，李哲的房间依然一尘不染，只是物是人非。李母说，李哲的衣物都是要烧给他的，这孩子太狠心了，我跟李父怎么办？李母抱怨着，脸色惨白而深沉。
　　“李阿姨，李哲的书架，吉他也要烧给他吗？”夏紫问，瞳孔一片冷静漆黑。
　　“不用，留着做个念想也好。”
　　夏紫从书架抽出了那张醒目的老碟，廊桥遗梦。
　　这片老碟至今锁在夏紫抽屉里，夹在岩井俊二《情书》中间，时常被翻起。
　　张剑说夏紫是他所有女朋友里最难追的一个。夏紫干练冷静，她与普通十八岁左右的女孩不一样，她显得优秀又成熟。
　　夏紫没有对张剑说过他长得像李哲，酒店走廊初见时，夏紫盯着他的脸看了三秒，一阵恍惚。但是她是明白的，李哲走了，张剑只是长得像故人。初见张剑时，他幽默风趣，这是夏紫确定恋爱关系的第一人。
　　后来张剑说，我没有想到夏紫深深地爱过，她难以打开心扉就是因为李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