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停》璩鹿

3、第三节

　　医务室的门涂着老旧的黄漆，上面的门牌已经布满脏兮兮的锈迹，苏小晓从教室里溜出来一直跟在大伙身后，她悄悄地躲在拐角，等班主任和几位同学离开她才敢走上前。
　　学校的医务室没有校医，里面只有两张简陋的单人铁床，因为突发情况很少发生，平日里学生磕磕碰碰都由体育老师经手处理，所以这个部门的存在形同虚设。
　　估摸着里面只有林曼一人，苏小晓轻手轻脚的准备推门，却骤然听见一阵悲泣，哀痛的重复道：“我爸爸没了，死了，他死了……”
　　林曼的父亲在城里配件厂工作，干的是最累最苦的那种活，一个月的工资仅供家里几口人维持最基本的生活，日子过得自然清贫。打林曼记事起她母亲嘴边总挂着抱怨：“家里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置办一些其他人都有的东西！”“你到底什么时候发工资”“没钱怎么过日子……”。
　　林曼的父亲常呆在角落沉默着，却把这些都听进耳里、记在心里。后来，林曼爷爷去世了，奶奶带着剩下的积蓄和他们生活在一起。起初，林曼母亲也是同意的，可等到奶奶带来的钱用得七七八八，她又觉得多了一个“累赘”日子更加难过了，所以，她的埋怨越来越多，从小声地嘟囔逐渐变成肆意妄为的破口大骂，弄得邻里皆知。
　　终于有一天，她父亲再也忍不住强扭着女人去了民政局，这日子也就到头了。“妈妈”这个词从林曼的世界里被擦去，那个女人走得潇洒，甚至未回眸留下一丝丝的不舍。那时候林曼明白了，有的人只愿跟你享受最美味的食物、看最美的风景。共患难，很难！就算是并肩趟过一段下过雨的泥路，也需要不害怕打湿脚的勇气才行。
　　林曼的一方天地崩塌了，以后的日子应该怎么过？苏小晓的大脑一片空白，找不出半句有用的话。好在她从仅开的一丝门缝里看到一个男孩正抱着那个痛不欲生的可怜人。
　　小晓靠着墙在门口坐下，帮不上忙的惭愧让她迈不动脚步。过些时候，涂着黄漆的医务室大门终于“咿咿呀呀”的打开了，一眼就瞅见她的男孩把她提起来，顺势带回教室。
　　“你去把林曼书包收收，我待会儿要和老黄送她回家”曹源说
　　原来抱住林曼的人是他。
　　苏小晓哦了一声，回到教室立马动手收拾。她把自己的东西也塞好，最后将两个包挎在肩上说道：“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去”
　　曹源没有反对，而是把自己的也扔给小晓。
　　老天爷没有眷顾任何人，偶尔肆虐的斜风、从未间断的细雨，不会比这一天更糟糕了。
　　在配件厂的协助下，林曼父亲的身后事得到了妥善处理，由于配电房未按规定检修，造成林家失去了顶梁柱，所以，他们必须拿出一笔赔偿，并答应给予祖孙俩需要的任何帮助。
　　可自打那天起，林曼改变了。她把自己锁在一个密闭的、黑漆漆的世界，不允许任何人侵入。她像警惕的狼为自己画出安全范围，再不知疲倦的巡视着一切。下课十分，林曼总是提笔在练习册上留下一排又一排青秀的文字，她从前也好学，可不像现在让人瞅着心疼。不知不觉间，周围的人也慢慢变得敏感起来，他们用装扮过后的“自然”来掩饰神态中暗藏不住的惊怪。
　　他们做的事曹源了然于胸，他看出了某些人虚假的关怀、又或是展现出对林曼毫无必要的优待，他相信林曼心里是透彻的，不然，她绝不会用蔑视的眼神看着那群跳梁小丑在自己面前尽情表演。相反，这时候的曹源有些许冷漠，却比任何人更显得正常。
　　曹源和林曼住在一个小区，从小学到高中来来回回同班过好几次，就没断过联系。而两家父母虽然未过多接触，倒也是知根知底。苏小晓是在高中文理分班后才融入到他们之间的，契机是每周三的值日，他们三人负责地面清洁，林曼总拖着小晓包揽最轻松的活，而后喋喋不休地摆弄些不成文的大道理说给曹源，“男孩子嘛，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曹源每每被“教化”得受不住，总会撂下一句“行了，我来！”又闷闷地提着工具跨出教室。从那时起，他们便像磁石一般整日黏在一起。
　　可是，这样的关系终究还是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风”吹向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