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赋风流》粼波儿

66、番外：难以忘却的思念（一）

　　番外一
　　一年忙碌到春节，普天同庆，百臣朝贺，就连远在封地的诸侯王爷们也要在这个时刻回京，与天子一叙天伦。
　　节气还是那个节气，但已物是人非。

　　除夕夜，月华殿，天子赐宴。凡是当朝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
　　如今最得势的是丞相傅伦，他虽不是文官出身，但当今天子是他一手带大，皇上待他又一直亲和，所以地位自然非同一般，两年前更是顶替之前的丞相策竞天，成为大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肱骨之臣。而据说他的生身之父、太上皇宁华，反而不受待见，这两年身体愈发不行了。所以五年没有回过宁都的宁筱睿，终究还是回来了。
　　亲王席上坐着的是是三王爷宁沉水、四王爷宁宏晟、还有五王爷宁筱睿。原本还有个年纪小的六王爷，但几年前得了急病，殁了。还有曾经最炙手可热的二王爷宁云阳，新皇登基不到一年，他就在封地举旗叛乱，结果终被傅翌晨强力镇压，血洗疆场，最后宁云阳带着策墨言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而四王爷由于多年沉迷酒色，身子也大不如前，三十多岁的光景已经有了颓态。三王爷宁沉水又是个泥做的人，据说在封地上也多搞些清谈、笔会，平日里还喜好养些小动物，越来越无害。
　　只有五王爷宁筱睿，他的封地最偏远、最贫瘠，每年得皇上赏赐是最少、最差的，但这些年属地却风调雨顺，民众安居乐业，竟是一派乐土之风。据说，他本人也越来越没有做王爷的自觉，经常粗布粗衣的如侠客一样造访名川，行走江湖，所以别的王爷都细皮嫩肉的，只有他整个人透着股黝黑的朝气，竟是让人乍一看了眼都移不开。
　　尽管，他自从来到大殿，就闷头吃喝，很少说话。

　　“皇上驾到！”
　　一阵刺耳的太监声，宁筱睿猛地一凛，很快被宁沉水拉起来，随着众臣扑簌簌的跪下去了。
　　如今的皇帝是傅翌晨，不，该叫他宁晨了。
　　可管他是谁，与宁筱睿有半毛钱关系呢？反正，在他眼里，自己已经拥有了整个世界。

　　片刻，一双金丝白底的龙纹靴在眼前停了。
　　宁筱睿一怔，抬头来看，正迎上一双冰冷的眸子。
　　果然，如今的傅翌晨已不是当年那个风发少年。这些年，他一面杀伐决断、冷酷无情、铁血残忍，五年时间就发动了三场边疆战役、一次清剿宁云阳内乱；另一边却又不要命般勤勉政事、深居简出，银针一样的警醒。
　　而昔日的王爷们，也在他的手上，零落的没有几个了。

　　“你能来，还真不容易。”
　　傅翌晨一勾唇角，偏头打量他片刻，讥讽道：“你这王爷做的越来越没有样子了，风度呢？规矩呢？看来，蛮荒之地也让你堕落了。”
　　宁筱睿垂下头，默默擦掉嘴边的点心沫沫，轻轻笑了：“皇上说的是，臣这样寒酸的模样，让您见笑了。”
　　虽然低着头，宁筱睿却也在一瞬间感到了扑面而来的一股强烈厌恶与杀气。
　　宁沉水一脸担忧的望过来。
　　宁筱睿却只得暗叹，这宁都，他是越来越不想来了。

　　好不容易熬到宴会结束，他刚要离开，却见一个小太监挤过众人到了跟前，擦擦额上的汗珠：“王爷，皇上请您过去呐。”
　　宁筱睿一顿，“来接我的人，已经在宫门等候了。”
　　“王爷不必担心，皇上已安排妥当，自会有人去通禀的。”
　　“可是……”
　　“王爷，请。”
　　早该料到会被刁难，宁筱睿自然没有旁的选择，这时，已经披上斗篷的宁沉水看到了，主动走过来道：“我与皇上也是好些时日未见了，一道去请个安也是应当的，五弟不介意与我同行罢？”
　　宁筱睿只有苦笑。

　　寒冬的深宫，寂寞而无情。
　　记得小时候两兄弟还多在这小花园里躲猫猫，如今却连回来一趟都如履薄冰。今天早些时候一道获圣旨隆恩去永福宫探望病的有些糊涂的父皇，原本那么不可一世的人物，却也形容枯槁了。
　　“这里已经不是我们的了。”宁沉水突然低低叹了声。
　　宁筱睿淡淡的：“这样不也挺好麽？”
　　宁沉水停了停，片刻后才跟了上来，斟酌着道：“我从没想过，当年那个如此争强好胜、锱铢必较的五弟竟变得如此看透世事了。”
　　宁筱睿看着他，有些困惑。
　　宁沉水道：“我以为，你会因为那人变得颓废，自此一蹶不振呢……”
　　那人是谁，自然不用多说。
　　宁筱睿的脸色顿时变了。
　　宁沉水忙道：“哎哎，都怪我多嘴，这不是话到了这没忍住……你看，皇上这样克制冷情的人，这些年费劲心里要找到那人，结果求而不得快变成甚么样子了？我是万万不能看你变成这样的，如今见你这样坦然真实，我便安心了……”
　　宁筱睿深深看他一眼：“皇上这些年一直都在找他？”
　　宁沉水点点头：“我在宁都也是有些耳目的，皇上私下里就连江湖势力都利用了，听说云岫山庄也参与了，你没看见皇上身侧那个带刀护卫麽？那个不就是以前经常跟着策风靳身侧的那个。”
　　宁筱睿猛地打了个激灵，脸色煞白。
　　旁人不知道，他这些年其实基本不管事的，外有秦穆操持，内有最爱之人相助，过得风平浪静。虽说一开始还担心傅翌晨起疑，但他登基后风风火火找了策风靳半年，最终在湖山瀑布找到了策风靳已经风干的尸首，身上有傅翌晨送与的忘川玉佩，和策风靳从不离身的虬翼剑。
　　自此，傅翌晨性情大变，也停了找策风靳的努力，将那尸首葬在帝陵，等他百年后合葬。

　　傅翌晨本觉得这样一来便能高枕无忧，如今看来竟没瞒得住傅翌晨？

　　胡思乱想着，两人进了风月殿。
　　刚一进去，便闻到好大一股酒味。傅翌晨在宴上酒喝得不少，没想到回来还不肯罢休。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垂首进去，跪下请安。

　　还没开口，却听得一句：“别喝了！”
　　宁筱睿一瞥，正见傅翌晨穿着一身亵袍半卧在湘妃塌上醉的一塌糊涂，一人正握住他拿酒壶的手。
　　他这才看清那人，原来是以前跟着策风靳的西雪。
　　西雪也看了眼过来，神情明显一顿，却对太监道：“没见到皇上要歇息，还带人来做甚么？有事明日再说。”
　　说罢，也不再看他们，径自搀起傅翌晨去了内室。
　　傅翌晨居然是那样信任他，甚至好无防备的低声说着些听不太清的喃语：“醉了才能见到他是不是，是不是……”
　　西雪沉声道：“不是。”
　　“那要怎样……”

　　后面却是再也听不清了。

　　两人走出宫门时，天上突地飘起小雪。宁筱睿伸出手来，一片雪花融化在手心里，这些年在南疆封地，从没有见到过雪花，他是不是也想念这冰雪精灵了呢？
　　这一刻，宁筱睿越发感到，好想好想他。
　　要快些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