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赋风流》粼波儿

24、第二十四章 沉重

　　没有急着回盈香楼，策风靳牵着马在路上漫无目的的走着。
　　思前想后，总是觉得见策墨言此事有些不妥，但又一时想不透哪里出了问题。等缓过神来时，他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的转到了鸯悠街上，远远望去，那熟悉的门面依然矗立在那儿，两排红色的灯笼高高悬挂着，只有那上面龙飞凤舞的“策”字仿佛这些年都未曾变过。
　　策风靳一脸沉凝的看着这座府邸，他也不知自己该是个什么情状，想念的吧？或许，可又能怎么样？这里早已不再属于他了。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一顶稍显朴素的蓝色帆布轿子缓缓走近，停在了门前。一位老奴上前掀开轿帘，小心的扶他主子出来。
　　“老爷，您慢点。”
　　“嗯。”
　　下轿的是一个身着藏蓝色朝服的老人，他精神矍铄，只背上略显佝偻，此人正是策竞天。
　　就在看到那人的片刻，策风靳心口一震，不禁往前走了两步。仿佛心有灵犀般，策竞天不经意的转眼望过来，两人眼神一交汇，策竞天惊呆了，怔怔地一句：“靳…靳儿？”
　　策风靳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突地转身翻上马，飞奔而去。
　　策竞天追着他急奔几步，眼睁睁的看着策风靳消失在视线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伸出的手臂僵硬在当下，什么也未能抓住。
　　“老爷！您怎么了？”
　　老奴着急的追上来，一把扶住身子有些摇摇欲坠的策竞天。
　　策竞天摆摆手，眼睛依然注视着策风靳消失的方向，轻声道：“刘庆，言儿回家了么？”
　　刘庆摇摇头：“老爷，这还未到大少爷回府的时辰。”
　　“派人立刻去六部衙门找他回来，就说我有要事！”
　　说罢，策竞天闷声匆匆走进丞相府，再不多说。刘庆虽然不晓得这里面是什么曲折，但看老爷一副僵硬的面容，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飞快安排人去寻大少爷策墨言了。

　　策风靳回到盈香楼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西雪见策风靳脸色不太好，心里直打鼓，又不敢多插嘴，只好小心伺候着策风靳用了一点晚膳，轻声问了句：“爷今天玩得可尽兴？”
　　策风靳“嗯”了一声，低头喝着碗里的白粥，没有多说。
　　西雪和东风对看一眼，两人都不知该怎么说了。
　　策风靳放下银箸，拿巾帕擦了擦嘴角，站起身来，淡淡的说道：“行了，我今天做了些什么你们不知道么？”
　　闻言，东风脸色一僵。
　　策风靳走过来，脸上倒没什么责怪的意思，只看着他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安危，我也知道这是师傅给你下的命令，所以我不怪你。”
　　东风僵硬的脸上稍稍有些松动，抱拳一礼道：“谢爷体恤！”
　　摆摆手，策风靳对他吩咐道：“你立刻去趟水帘居，跟水儿说一下明天的行动，我有些别的主意。”
　　东风一愣：“爷，计划有变么？”
　　策风靳沉思半晌，倾身附在东风耳边低声交待。
　　西雪见了，瞥了东风一眼，轻轻哼了哼，心里有些不服气。手脚麻利的收拾着桌上的杯盏，西雪见策风靳没什么不悦，倒是放下心来。

　　等策风靳得空从屋里走出来透透气时，弯月已当空高挂。
　　东风已经领命去了水帘居，只留西雪随身伺候，他见外面寒，便给策风靳加了件大衣，仔细系紧上面的盘扣，相当细致，只脸上的表情还是有些不爽。
　　策风靳捏捏西雪闷闷不乐的脸颊，轻笑道：“这是怎地了？又跟东风拌嘴了？”
　　西雪啐了一口：“谁稀罕跟那个死面瘫拌嘴！爷，你又埋汰西雪！”
　　策风靳忍俊不禁，点了点西雪的额头道：“那难不成是我惹着西雪了？不能吧，我今儿个可是一整天都不在呢。”
　　西雪轻轻哼了哼，小声嘀咕道：“反正爷就单单对东风好……”
　　策风靳顿时有些哑然，稍顿了片刻，扑哧笑出声来，捏了西雪的小脸使劲揉搓：“你这个臭小子什么时候长大啊！”
　　西雪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太小心眼了，便委屈的撇撇嘴：“西雪不要长大，西雪就想跟着保护爷。”
　　策风靳轻叹一声，点点头道：“我记下了，等回山庄后我去跟师傅讨你到我麾下来，可好？”
　　西雪抽抽鼻子，脸上显出几番神采来：“爷说话算数？”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嗯！”
　　他重重的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般，又有些结巴的说道：“爷，还有东风……”
　　策风靳笑着说道：“你俩就是焦不离孟，能少得了他么？”
　　西雪这才大喜，单膝跪地道：“西雪替东风谢爷赏识！”
　　策风靳轻踢他一下，笑骂道：“行了，在我面前还做什么样子，快些起来，等以后办事不利时我再收拾你们。”西雪嘿嘿一笑，跃起身来：“西雪让人给爷备下了茶点，爷先去花园里稍坐片刻，西雪这就来。”
　　话一说完，也不待策风靳说话，西雪便风风火火的提步跑远了。
　　策风靳无奈的摇摇头笑道：“真跟一阵风似的……”
　　不过身侧有东风和西雪跟着，的确让策风靳的日子过得不那么苦涩了。

　　今夜倒也不算冷，策风靳本来想去看看宁筱睿来着，但看他房里黑着灯，也不方便去探访，便原地转了方向，往花园里去了。花园里种满了冬梅，争奇斗艳，满园怒放，格外好看。轻轻携了一朵凑过去嗅了嗅，果然沁人心脾。
　　小时候，丞相府中也种了不少花卉，那时策墨言喜欢弄些花花草草的，虽然总是被爹斥责他不学无术，但策墨言依旧保持着这个习惯。每当见他背着一个小铁锨在花园里这边修修那边挖挖的，策风靳就觉得格外有意思，如果爹看不着的时候，策风靳会帮大哥策墨言搬运新来的花苗，还会很勤快的浇水，如果花开了，两人还会特别兴奋的乐上两三天，这让那个一直都较为懒散的二哥策墨周嗤之以鼻。这些年来，策墨言在朝中一帆风顺，听说前些年他也成家了，娶的是户部尚书林孝元的女儿，也算是门当户对，至少让策墨言在朝廷仕途上走的更加顺当。
　　轻叹一声，策风靳也有些弄不明白，对于策墨言来说，什么才算是最重要的？是功成名就还是田园逍遥？策墨言不算是一个野心很强烈的男人，他甚至一度都不愿去考取功名，但是身为丞相的长子，他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他背负着的要比策风靳想象的多得多。
　　至少，策风靳受不住了，他可以放弃，但是策墨言连放弃的权利都没有。
　　今天见了大哥，策风靳突地觉得心头沉重了些许，或许是他依旧疼爱的话语，或许收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策风靳发现，有些东西，当真不是想放下就可以放下的。

　　抬脚走上了花园里细长的小径，策风靳想去花园中央的亭阁里稍稍练几遍心法,结果刚一走进去就发现里面已经有一个人在了。
　　宁筱睿睁开眼睛，发现是策风靳，他神情一愣，接着就要缓缓收起真气来。
　　策风靳忙拦住：“你慢些来，别伤着自己。”
　　宁筱睿又是一愣，不过倒是听了策风靳的建议，闭了眼睛，慢慢导着体内的真气回到丹田处。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宁筱睿才长舒一口气，睁开眼来，定定的打量着眼前的策风靳。
　　策风靳已经在较远一边的桌旁坐下了，他本来想喝点茶，结果发现茶壶里的水已经凉透了，便没了兴致，于是托着下颌侧头看着几只伸进亭阁里的梅花，眼睛似乎并没有什么焦距，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明天一早，我送你出京。”
　　策风靳突地张口说了句话，吓了宁筱睿一大跳。不过见策风靳依旧没有转过脸来，宁筱睿便走过去，在策风靳对面的位子上坐了。
　　拿着杯子喝了口茶，宁筱睿被里面的冷水寒的皱了皱眉头，于是放下茶杯：“你当真不告诉我你的真名吗？”
　　策风靳轻轻歪了歪头，斜着看了看宁筱睿，笑了：“你当真非要知道我的真名吗？”
　　宁筱睿沉默了片刻：“你这个人，真奇怪。”
　　策风靳但笑不语，只捡起落在桌面上的一片枯萎了的花瓣，在手里把玩着。
　　“你……”宁筱睿咬着嘴唇，顿了很久才又问了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策风靳眯了眯眼，反问道：“你不记得我打过你吗？”
　　宁筱睿摇摇头：“你打我时从来都没有下过重手，但是你救我时，给我用的都是珍贵的名药。”
　　策风靳垂了眸子，既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
　　宁筱睿紧紧盯着他，似乎不想放过策风靳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你哄我用饭，让我养伤，甚至帮我恢复了功力，这些你怎么解释？”

　　策风靳淡淡笑了笑，他后靠在椅背上，第一次正视着宁筱睿，就那么淡淡的笑着。
　　月光若即若离的映到他的眸子里，影影绰绰的，仿佛有几番悲苦，几番沧桑，几番诱惑，几番垂怜，竟让人有种如痴如醉的感觉。那一刻，宁筱睿突然觉得，这仿佛并不是人间所应有的。

作者有话说

　　最近会加紧更新，对于之前的缓慢，sorry~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