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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双刃情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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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辰予看着窗外,看来这山庄内藏龙卧虎啊,再看看季烯心端坐在那里,倒显得有几分聪慧。
最后轮换上邬畅,其余人都在一旁仔细看,季烯心随着邬畅的起笔行文正在信冢上端正地描摹,终于写完了最后一个字。
一股幽香散发出来,众人通身舒泰,这毒就算解了。
历孤风点头,“少宫主的字端正了许多。”众人皆默,这也算是她写的么?
季烯心听见却很高兴,“啊,那下次我再写个牌匾吧。”
“好!”历孤风竟答应了。
高云意心中哀叹,这脸皮,这马屁!
“只是山庄已没有无匾的院落楼阁了,等将来新造的吧。”历孤风话语一转,伊齐几乎笑出声,邬永兄弟也憋着气,天知道要等多久,小丫头就等吧!
历孤风仿佛知晓伊齐等人心中所想,淡淡补上一句:“等少宫主大婚就有新楼了。”说罢眼睛扫过几人,从容道:“恐怕还不止一处。”
一时众人皆静,蚁咬心肺般难以形容的不快。
不止一处,季烯心咬着牙,他说的是,她一个就要配几个夫婿吗?
历孤风看着季烯心青青白白的小脸煞是好笑,再看几位公子脸上也尴尬,只好咳嗽两声沉声问:“少宫主不想知道金鹋那信冢后来怎样了么?”
季烯心一下来了兴趣:“对啊,金鹋的丈夫死得惨吧?”
一句话勾动众人心思,统统对她怒目而视,怎的这遗天山庄女子的丈夫就合该不得好死?
“那金鹋的丈夫父母家中房屋田地众多,也是一方豪富,那日突然失去儿子影踪,自然是焦急万分,如今见他平安回家来一边高兴也一边琢磨这些古怪。然而金鹋的丈夫却不肯多说,只推说是迷路了摔昏了脑子,当了身上的配饰做些资费才活到今日,近来才想起家人故乡。”
“聆优究竟在外遇见了什么?怎么问也不肯说。”
“看他有时忧心忡忡,实在是不妥。莫非…”
“莫非什么?”
“莫非在外遇着些狡诈女子,被勾去了魂?”
“这…我看不如赶紧给他定下婚事才好,及早生子延续香火也能断了外边的念想。”
“好,如此你加紧了办。”
聆优在窗前打开了书卷,才翻了几页便看不下去,眼里反反复复都是金鹋接过那坛桂花酒时那般神情,每一个动作他都记得。
那桂花酒,聆优突然烦躁地扔了书卷。
那桂花酒是金鹋的兄弟们给他的。
他在屋中转了几圈,又想起金鹋临去时送他的空白书卷,那是巫族的千里传信,是个巫蛊的东西。想到这他不由得瞄一眼那书卷,想用手去拿,却又像被针蛰了一般缩回手。
那双手,那双递给他信冢的手,柔软细长,指甲光润,那双接过他桂花酒的手,那双在深夜里攀折花枝的素手,也是那遗天宫中数一数二杀人的手。
告诉她,可还有命?告诉她,自己这一家人可有后路?
他告诉她了,酒尚时日浅,不需近日饮。
那些兄弟,金鹋手中磨得尖利的刀,聆优一时间头脑发涨奔出了屋子,只余信冢在屋子的角落里发黄。
遗天宫,金鹋坐在灯烛中,一手执着从库中拣出的老旧刀剑缓缓的磨着,一手还拿着卷书,眼睛盯在那书卷上,仔细看上面却空无一字。
磨剑的声音一下一下声声寂寞,却不会停止,她的侍从在外间转个背,继续做梦,梦见那剑被磨光了,这折磨人的声音也消失了,她的主人金鹋也安睡了。
书卷依旧什么也没有,慢慢地从金鹋手里滑落。那只手向一旁移去,轻轻抚摸上一坛桂花酒,那酒坛上的静谧花鸟都很美丽,手一点点描摹地仔细,不知不觉另一只手忘了磨剑。
外面媒婆们将去下聘的吵闹声音一概听不见,聆优耳朵里只余那句“你走吧…”,回想了一遍遍也不舍得放下。
她放他走,可为何一年将过,这句话却还在耳边,若是回到那时再来过,她说:你走吧,自己会如何?
聆优才明白,原来自己一直想接住那句话对她说:我不走。
他冲过去,翻开了角落的一堆物件,飞快地掏出了那卷信冢,卷袖,磨墨,一口气写下来。
金鹋神情淡淡地将那封口开启,桂花酒的香味飘满一屋,果然放久了味更醇,手一翻,细长的酒丝掉落在碧玉盏中,素手执盏端于眼下只见酒中映照的人影晦暗不明。
她没有看到一边本是空空如也的书卷上浮现出墨色。
“啊!”季烯心惋惜地叫一声:“那,那岂不是死的是金鹋?太可惜了!”
众人心中又是一阵暗嘲,此时倒是喊着可惜了,男子就不可惜?
然而聆优才写下两个字,便再也写不下去,他起身弃了笔,笔墨在信冢上拉出一条碍眼的长迹。
金鹋一眼看见那信冢上长长的一条墨迹,眼中透出一丝忧伤,只手托起那碧玉盏送去了唇边,酒水中倒映着一张芙蓉面。
历孤风笑笑,“金鹋情意内敛冷清淡定,身有奇才,只可惜命运稍差。”
季烯心咬着袖子发出痛苦的呃呃声,两手握拳按在桌上,“太~~可怜了!”
邬畅也急道:“那,后来呢?她不会死吧?”
历孤风笑了起来:“邬小公子倒有颗怜香惜玉的心肠!”邬畅立刻面上飞红。
“后来么…”历孤风看众人都盯着他,装模作样地低头思索,“这信冢,”他收起那信冢,轻轻地敲打着手心,对着众人莞尔一笑,满身的华彩流光俊逸非常。
“呵呵,后来这信冢就在宫中流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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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季烯心梦见了匆匆而来的聆优推开了门,奔向了端坐在屋子正中的金鹋,一眼就看见她淡粉的女儿衣装,还有那额间贴着的金色梅花盛开的模样,长而优美的眉毛下,浓密的睫毛斜下来盖着双眼,原来她也有害羞的时候。
他呆了半晌,直到金鹋抬头看他,那双眼如碧波潋滟风情万千,她伸出的手戴着玉镯与宝戒,怎么看都是一双妻子的手。
季烯心呵呵笑了两声翻过身,惊动了外边睡着的明乐,不自觉用手碰了碰手边的剪刀。
另一处屋子内,邬畅梦见了聆优大惊:“那酒!你喝了?”,金鹋低头笑,“你送的自然是喝了。”
“不,不,那酒里,酒里有——”
“毒。”金鹋看着聆优满脸苍白,“我知,所以我给你信冢留你一线生机,你若不肯害我能手书告我知,那么你命得留存在宫外。可是,我没想过你还会回来。”
金鹋的手捂住聆优冰冷的手,在他耳边低语,“不怕,他们不知道,那毒对我没用!”
金鹋安抚着聆优,瞥见那信冢上夫人两个字,他已经称她为夫人,可还跑得掉?
伊齐睡不着,做在床边擦拭着他那把古剑,来来回回。突然想起那金鹋也是夜间磨剑,怎么看来自己竟有些遗天宫人的怪癖,真是懊恼。
忽而又想起历孤风所说,为人莫对他人产生恶念,聆优活下来是他对金鹋存的善心,此后他以怯弱书生的姿态能在宫中长活六十年也都是他心存仁善,敬爱他的宫人倾心相护的缘故。
那刻,自己却真有一丝动摇,听那叫不待的话,杀了季烯心离开这里,历孤风是在告诫自己错了吗?
连邬永也问过自己:“他捡这么个故事是什么意思?”
另一处,高云意翻来覆去默写他领着季烯心写的那段一体牵魂引,那字迹倒也大气挺拔值得临摹,只是他感觉到能控制季烯心的那刻,竟然对这遗天宫生出些异样的感觉。
好像老早便已经对这些巫蛊咒术熟谙,遗天宫与他血脉相连。
高云意只觉得血液中有什么东西正在飞快的流窜,搅得他心神不宁,却还牵出了压抑不住的兴奋。
宗辰予默默地坐在桌边,他眼前腾起了一团雾气,那时,他明明看见,站在季烯心身后的是那个人。
“羽倾,”他唤身后那人,“恐怕不是你我猜想的那样,我也没有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