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医之魂》苏沐荷

38、第十八章 不可抗拒力 下

　　六、

　　吃饭间，忽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唐乙看到索米身体震了一下，然后索米和唐包交换了一下眼神，起身去接电话，拿着电话走进房间内。
　　唐乙都能发现，唐九十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自己妻子与女儿的怪异。但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继续低头吃饭。
　　唐乙食不下咽，看着碗出神。唐九十掉转筷子，敲敲唐乙的碗，“吃饭好好吃，想什么呢。”
　　唐乙抓抓头，“等妈打完电话，过来一起吃呀。”
　　“妈打电话，你等什么？”唐包看他一眼，“又不找你，别自作多情，赶紧吃饭。”
　　钟齐介从饭碗中抬起头，舌头舔了一圈嘴边，“你不吃饭的话，我吃完抢你的饭！”
　　唐乙禁不住笑起来，“你管的事情还真多。”说着，搔搔钟齐介头上的毛，继续吃饭。
　　索米的电话打了很长的时间，唐乙的饭都快吃完了，索米才回到饭桌上。
　　“妈，谁呀，吃饭时间打电话。”唐乙装做不在意的问。
　　索米没抬头，“没什么，就是老朋友聊天而已。”语气满是漫不经心。
　　“真不会找时间，这时候正好是人家吃饭时间。”唐包懒洋洋的哼一声。
　　“可不是。”索米连忙接话，“我刚才还说他呢，也不挑其他时候，专找人吃饭时间。好了好了，吃饭吃饭。”
　　吃完饭，唐乙回到自己房间里，从房间接的分机上偷偷查看刚才来电话的号码，却是舅舅家的。唐乙想了想，回拨了索松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起来，听到索松的声音着急的说：“姐，我又给其他学员打电话询问了，他们都不说，终于找到一个关系很好的学员愿意告诉我的。他私下跟我透露，有人威胁他，不许他来道场上课。”
　　“舅舅，我是小乙，道场怎么了？”唐乙有些着急的问电话对面的索松。
　　“……”索松忽然噤声，没等唐乙再问，忽然电话里只剩下了电话挂断的盲音。
　　唐乙看着手里的电话发呆，忽然他跳起来，冲出房间。客厅里只有三只猫聚在沙发上说话，其他人都不在。
　　“我妈去哪儿了？”唐乙问沙发上的三只猫。
　　三只猫互相看了一眼，钟齐正摆了摆头，“索阿姨……在她房间里。”
　　唐乙转身，冲到父母的房间门前，推一下门，门从里面锁着。他拍着门，“妈，你在里面吗？我有事情问你。”
　　过了一会儿，房间门才打开，索米神色如常的站在房间门口。只是——唐乙注意到——索米的眼睛里有红色的血丝。
　　“怎么了？”索米问唐乙。
　　“妈，道场那边是怎么回事？道场那边出了什么事？”
　　索米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她勉强笑着，“你这孩子胡说什么，还咒道场出事，小心你舅舅听了骂你。”
　　“妈，你不用隐瞒了，刚才我打电话给舅舅想问他些事情，他以为是你接的，跟我说道场那边有学生受了威胁，不来了。——妈，你已经知道这事了对不对，是所有学生都被威胁了，道场没人了，是不是？”
　　索米勉强笑道：“你……想太多了……没有的事情，你舅舅……瞎说呢。”
　　唐乙长吸一口气，“妈，你不用骗我了，我已经知道了。该死的，肯定又是优嘉干的。”
　　他忽然转身，跑到客厅，拿起电话，迅速在话机里拨出了一个号码。

　　七、

　　这个号码，唐乙很久以前就看见了，当时嗤之以鼻，以为根本不需要，没想到竟然有需要它的一天。而唐乙自己更没想到的是，这个号码只见过一两次，竟然已经记在了自己的脑子里，仿佛是潜意识里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打它一样。
　　索米跟在唐乙后面从房间跑出来，“小乙，道场那边真的没事……”
　　唐乙摆摆手，没有听索米的话，电话那头已经接通。
　　“我找优嘉！让优嘉过来接电话！”唐乙的声音毫不客气，他才不管王不王的呢，那是黑魔族的王不是他的王，在他眼里，这个人是只令人恶心的臭虫。
　　电话对面的人似乎有些犹豫，唐乙提高了声音，“让优嘉过来接电话，听见没有！”
　　电话的话筒被捂上了，过了一会儿，有唏唏嗦嗦的声音，电话又被拿了起来。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我亲爱的儿子。”电话对面是一个有些狂妄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该死的，骚扰我家人，你到底想干什么！”唐乙吼道。
　　唐包从自己房间跑出来，唐九十倚在门旁看着唐乙，索米轻轻拍了拍唐乙的后背，甚至三只猫都睁大了眼睛——从没有见过唐乙这样暴怒的表情和这样不客气的说话态度。
　　“家人？”优嘉在电话对面大声笑了起来，“什么家人？有血缘关系的才是家人。我亲爱的儿子，你的身上流着我的血，你有着黑魔族最尊贵的血统，黑魔族这边才是你的家人！”
　　“去你妈的最尊贵，谁希罕当你的什么狗屁的家人！黑魔族和黑魔族王宫——它们在我眼里，连屁都不是，连狗屎都不如，什么家人，我的家人都在人族，我姓唐，跟你们什么狗屁的黑魔族没有任何关系！”这是从来没人听过的唐乙爆粗口。
　　电话对面的优嘉却并不恼怒，只是冷冷一笑，“你嘴上的否认就能改变你的血液吗？我的小岚，你是有着多么尊贵血统的人，有多少美好的未来，你自己都不知道。整个黑魔族，甚至于整个魔族，再没有一个人能比你的血统更高贵；整个魔族，没有人能再像你一样，拥有魔族最高贵的两种血缘，最高贵的两种魔法因子。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这代表你现在站在黑魔族——甚至整个魔族的最高点，你是在山顶俯瞰别人。你是咱们黑魔族的未来和希望！”
　　“去你妈的黑魔族的未来和希望跟我有个鸟关系？不要什么魔法魔法的！告诉你，优嘉，我现在不能使用任何魔法！是任何！你不要痴心妄想了，我的能量绝对不想用在黑魔族身上！”
　　“小岚，你觉得……你拒绝得了我吗？”优嘉冷笑着，“你觉得，唐家一个小小的天师家族，以抵抗得过整个黑魔族的权势吗？”
　　“你还要骚扰我家人？”唐乙吼起来。
　　“别这么大声，我的小岚，你要知道这是你的父亲想要的东西，没有什么是我想要得不到的。你是我特意创造出来，集合魔族最精华的魔之子，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流落在外面呢？”
　　“去你妈的，你害了妈妈不够，还要害小若，现在又来害我！你简直就是变态！神经病！”
　　“变态也好，神经病也罢——小岚，你最终还是会是我的儿子——如果你不信，尽可以拿唐家的前途和索家的前途来赌一把。——怎么样，你敢跟我赌吗，用唐家和索米的一切？小岚，人有了牵挂就有了弱点，我想你不会不知道这个简单的道理吧。”
　　唐乙听不下去了，“啪”一声挂掉了电话。

　　八、

　　唐乙气的混身发抖，为了消解他想要打人的欲望，他在客厅不停走动。
　　“无耻！无耻！……”唐乙狠狠挥着胳膊，他一向很理智、很克制，现在真有一种要发疯的感觉，“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一家人和三只猫都束手无策的看着唐乙，从未见过唐乙发这么大的火，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去劝阻唐乙。况且，如果是他们自己遇到这样的事情，恐怕他们自己也会和唐乙一样的反应。
　　“唐乙……”钟齐介小声叫了唐乙一声，他是很能理解唐乙的感受的，如果鬼族的王也这么跟他说话，他也一定会气疯的。
　　唐乙听到钟齐介叫自己，仿佛看了钟齐介一眼，忽然有种大梦方醒的感觉。停下了在屋里转圈的脚步，长叹一口气，在沙发上颓然坐了下来，把钟齐介抱在了怀里。
　　索米看唐乙平静下来了，才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在唐乙身边坐下，“小乙……你不用去管那个家伙说的那些话。我们不怕的，你爸爸也好，你舅舅也好；天师也好，道场也好，我们都不怕的。你别管他胡说八道，就算你爸爸真的离开天师协会又怎样？索家的道场真的开不下去又怎样？在我跟你爸爸的眼里，最重要的是，所有的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
　　唐乙不说话，只是低着头，慢慢摩挲着钟齐介身上柔软的皮毛。
　　索米还想劝说唐乙，唐乙摇摇头，“妈，我自己回房间好好想一下。”说着，放下钟齐介，慢慢走回房间。
　　索米抬头求救一般看着唐九十，“九十，怎么办。”
　　唐九十苦笑着摇摇头。不过他心里大概明白了优嘉的用意，优嘉当年会对唐乙的亲生母亲亚罗娜希用强，大概除了亚罗娜希相貌之外，更重要的就是亚罗娜希白魔族座前圣女这个身份和这个身份背后所代表的强大的白魔族的魔法能量。对于优嘉来说，自己的魔法已经到达了黑魔族的顶端了，即使再强，也只是黑魔族最强。所以，他才想通过亚罗娜希，得到一个拥有两种不同的最强魔法因子的小孩。
　　但没有想到，生下来的两个孩子里，一个只有黑魔族的魔法，另一个干脆没有魔法，这让优嘉觉得自己的计划白白浪费了，所以才恼怒之下抛弃了唐乙。现在，优嘉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当初所做的那个计划并没有失败。这对于他真是一个巨大的喜讯，他所期盼、计划、操作、实施的最强魔法能力者原来已经在他的计划下成功了。
　　只是——这一切意味着，优嘉这次绝对不会放弃收回唐乙这个决定。他已经犯过一次错误了，这次他怎么可能再次放走唐乙？这，简直是最糟的结果。
　　唐九十走到索米面前，伸手把索米揽入怀中，索米窝在唐九十的胸口，嘤嘤的哭了起来。唐九十不知该如何安慰索米，只能轻轻的拍着索米的后背。
　　过了很长的时间，唐乙从房间里慢慢走了出来，他的脸色很差，苍白而且憔悴。
　　他慢慢走下楼，走到坐在沙发上叹气的唐九十和索米面前，“爸、妈，明天我去黑魔族！”他的声音干巴巴的，没有任何表情，像是被抽干了精力一般，“优嘉说的没错，我不能拿唐家和索家两家人来做这个赌注。”
　　“我不许！”唐包冲唐乙大叫。
　　唐乙看着唐乙，苍白而虚弱的笑了一下，“姐，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说着，游魂一般慢慢走上楼梯，回到自己房间，关紧房门。

　　九、

　　唐包冲上去，用力敲着唐乙房间的门，大声喊着：“我不管你怎么想，我不许你去，就是不许！”
　　唐包从楼下搬了张椅子又冲上楼，把椅子在唐乙门口重重的放下，隔着门板大声对唐乙道：“唐乙，你给我听好，老娘我就坐在门口。我说了不许你去就是不许你去，你敢出门我打断你的腿。”
　　钟齐正跳下沙发，也跑上楼，在唐包的脚边停下。
　　“钟齐正，你跟我一起来看着唐乙，他敢跑出来，不用客气，打到他不能出门为止。”
　　钟齐正叹气，“唐包，……没用的，你看不出来，唐乙已经下定决心了吗？他说的没错，如果换成你，或者换成我们这里任何一个在他的立场上，会怎么办？你敢拿两家人的未来打这么一个必输的赌吗？”
　　“什么必输！”唐包大叫着，“唐家、索家，全赔给那家伙又怎么样，大不了我们全去山里种地！我不信他能绝得了我们全家！”
　　“姐……没用的……”唐乙的声音很悲哀，有些哽咽的顿措，“如果他真的想要，就算唐家和索家全赔进去也一定会输，就算我们不要这些家业，他们也会使用什么绑架之类的方法的……没用的……斗不过他的……”声音渐渐就转成了抽泣声音。
　　唐包倚着门，颓然滑坐在地上。钟齐正跳上唐包的腿，伸出爪子轻轻拍拍唐包，想要安慰她。唐包把头埋进钟齐正的背上，钟齐正感觉自己背上湿了。这个平时坚强甚至有些嚣张跋扈的女孩哭了，钟齐正僵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小乙……你去魔族……把那个优嘉……杀了……好不好？”唐包的声音从钟齐正背后的毛中闷闷的发了出来。
　　“……好。”唐乙隔着门回答她。
　　虽然，两个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索米捂着脸忍不住放声大哭，“九十，是我们连累了小乙。”唐九十说不出话来，只是轻轻摸着索米的头发。

　　一夜未睡，早上起来，唐乙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然后下楼吃饭。
　　一家人都默契的不提唐乙要去魔族的事情，只是一个劲的把唐乙喜欢吃的东西堆在他碗里。饭桌上，大家都很沉默，连平时最呱噪的钟齐介都悄默无声。
　　吃完饭，唐乙帮索米收拾桌子。在厨房里，唐乙抱一抱索米，“妈，对不起。”
　　索米轻轻拍拍唐乙，红了眼圈，“是妈对不起你，是我们连累了你。”
　　“没有连累。”唐乙笑的很勉强，“跟爸妈没关系的，就算不是因为家人，优嘉也会用其他方法让我回去的。妈，你别难过，去那里以后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不会呆很久的。”
　　“嗯，要经常跟家里联系。”索米忍住眼泪叮嘱。
　　“一定会的。”唐乙认真的答应。
　　唐乙回到房间，拎着小小的旅行包出来时候，客厅里只有唐九十和三只猫。
　　“你妈跟你姐都不愿意送你，我想……总得送你去吧。”唐九十轻声叹气。
　　“爸，对不起。”唐乙小声道，“没能坚持到最后。”
　　唐九十摸摸唐乙的头，“不怪你，如果爸爸是你，爸爸也会做这样的决定的。”
　　父子俩默声离开家，唐乙回头，妈妈还姐姐还是没有出来，只有三只猫向他挥了挥爪子。
　　开车离开，唐乙抬头，透过车窗，看见屋子的窗帘被轻轻拉开了一个缝。唐乙拉下车窗，向那道窗帘的缝隙用力挥了挥手。

　　十、

　　一路上都默默无语，在机场的时候，唐九十帮唐乙买好票，候机大厅通道外，唐九十转身抱了抱身后的唐乙，“小乙，在那边，爸帮不了你，你一切都小心。如果不想当那个什么王族，说清楚了，能回来就尽量回家，我跟你妈一直会在家里等你。”
　　唐乙点头，“爸，我一定会想办法回来的。”
　　唐九十微笑，轻轻摸着唐乙的头，“好，我们等你。”
　　唐乙拖着行李走过通道，转身向唐九十挥挥手，这一刻，通道将父子二人分隔成两个世界。唐乙和唐九十谁都没有动，看着许多人穿过通道离开，父子二人仍然隔着通道对望着。
　　广播里已经反复播出唐乙所坐的那趟飞机的预告声，唐九十恨恨心，终于转身离开。眼泪一瞬间从唐乙的眼框中涌了出来，唐乙又仿佛看见了当年茹墨兰把自己放在孤儿院后离开的身影，胸口再次浮上被抛弃的感觉。
　　在机场工作人员的劝说下，唐乙才终于流着眼泪，拖着行李慢慢离开上了飞机。
　　到黑魔族首都哈佳城的飞机大约要飞十个钟头左右的时间，唐乙一路都在流泪，后来眼睛又酸又涩到昏沉睡去，连飞机中间停了几次都不知道。
　　再睁开眼的时候，唐乙的身边已经换了人，前后左右是几个精干的年轻魔族。
　　看见唐乙醒来，坐在身边的年轻魔族连忙道：“优岚殿下，王知道您已经来到魔族，要我们一路上保护您。——如果您觉得这里不舒服，我们可以帮你转到高级舱。”
　　唐乙冷冷的四面看看，冷哼一声，不说话，直接拖过毯子把自己连头上一起包了起来。还没要到王宫，就已经被作为殿下对待，唐乙连话都不想跟这些人说——虽然，他知道与这几个侍卫并没有任何关系。
　　到了哈佳城，唐乙默默的跟着几个侍卫从特别通道出了机场，上了停在机场外一辆样子极豪华的车子。
　　唐乙像木偶一般，随着那几个侍卫，即不问，也不答他们的任何问题。
　　车子从哈佳城机场向王宫开去，唐乙看着窗外，回忆着十多年前与茹墨兰从这里离开时候的情景，记忆已经变得模模糊糊，一些记忆遗失了，还有些记忆仿佛散了页的画书被重新编排时候插错了页码。
　　车子开进王城，周围是曾经在记忆中熟悉的景致，哪里应该拐弯，哪里会有喷泉，又或者哪里会有几个从十多年前就站在那里的守卫。除了景致之外，同样没变的，是与记忆中一样的阴森的气氛。
　　黑魔族的王宫在唐乙的记忆里全是阴森的，灰暗的天空，阴冷的风，冰冷的房子，讥讽的眼神，或者呵斥与责骂。一切的一切，在童年的记忆里，都像是恐怖的画卷一般，让唐乙不愿回想。而现在，他又再次走入了这卷恐怖的画轴中。
　　唐乙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他像是又听到了那些讥笑的声音和那些不屑的眼神。他忽然后悔，为什么他要回来！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
　　“停车！停车！送我回去，我要回去，我不想来这个地方！”唐乙忽然用力拍打着车窗。
　　几个侍卫互相看了一眼，却并未把车速降下来，他们客气的对唐乙道：“殿下，王很重视您，他一再叮嘱我们一定要把您送来，请您不要任性了！”
　　唐乙痛苦的抱住头，那些灰色的记忆又回来了。
　　车子在一座小的典雅院落前停了下来，唐乙坐在车上不想下来。侍卫们也并不劝他，只是站在四周静静的等待着。
　　唐乙闭着眼睛犹豫了半天，终于下了车，跟着侍卫们走了进去，穿两边是奇珍花草的石阶，又穿过辉煌的厅堂，在一旁的房间门口停下。
　　侍卫通报后，门被打开。
　　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从对面的桌子后站起来，“欢迎回来，我亲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