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云》依染

22、第二十二章 会者定离

　　如同漫儿所想的一样，回到家中，家人都松了口气似的，昨日与四皇子璋王的醉风楼之约只有婢女莼儿知道，而且漫儿也嘱咐过让其不要告诉任何人。索性莼儿聪慧听话直到漫儿回来也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这倒是终于让漫儿放心了。漫儿谎称在城北被强盗劫持幸好被人救下才幸免遇难。
　　一听强盗两个字，苏箴首先一惊，而后立马想到了六年前白杨林间的搏斗，想起了当时的冥晟教，可却依旧想不起她们是如何被抓的，至于那个一直在她心里的英雄侠客，或许也真是那滚滚红尘中的匆匆过客。
　　苏俞书也稍有惊奇，就连苏夫人都道：“不会又是那个冥晟教所为吧。”
　　漫儿再次听到冥晟教三字，头微微一震，脑海中霎时想起在诗会上见到的曾经救她的那位恩人，他走时的高大背影，正当她思忖之时，苏俞书拉过她的右手，看到手腕上缠着的纱布，关切地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救我的那位大夫帮我包扎的。”想到云非她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他。
　　望着漫儿手上的伤，苏俞书轻叹道：“既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漫儿你以后就不要自己一人出行了，况且马上你姐姐就要出嫁了，这样吧，过两天你们到月鸣山上的净源寺求个平安的签，也好让我放心。”
　　握着漫儿的手略微有些颤抖，漫儿用另一只手反握住父亲的手，对父亲摇摇头，而苏俞书则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摸摸她的额头，又摸摸她的脸颊，弄地漫儿有些不知所措。
　　“昨夜下了一夜的秋雨，我和你爹一夜都没合眼，派人四处寻找也不见踪影，不免又想起六年前的事情，你的身体也还好吧？”苏夫人也关切地看着漫儿，曾经的那位老者说过这种天气最要注意她的身体。
　　漫儿轻笑道：“没事，多亏了救我的大夫，他是位神医，所以你们看我现在不是很好嘛！”漫儿拉下父亲的手转了一圈，以示自己身体状况很好。
　　苏俞书这才点头放心道：“若是再遇上那位神医，我也要亲自感谢他呀！”
　　漫儿用手抚上伤口处，伤口早已没有明显的疼痛之感，却又不经意想到云非，他说没有他医不好的病，可是他真的能治好她的病吗？

　　两日之后，苏夫人带着苏箴和苏漫两人一同前往月鸣山，月鸣山在城南的伏牛山脉上，所谓深山藏古寺，净源寺就在这山谷之中，远远望去显得肃穆深远。
　　朱红色的寺门敞开着，善男信女皆来这里上香，可想而知寺内香火正旺。
　　拾级而上，步入寺内，见正中一鼎香炉生着脉脉青烟，院内苍松翠柏挺立古朴而庄重，偶尔几声鸟鸣让这里更添几分清幽。
　　一行人从香炉旁绕过，抬头仰望，“大雄宝殿”四字苍劲有力刻在牌匾上，紧随母亲姐姐身后步入殿内，正殿之中，“横三世佛”三尊佛像庄严矗立正中，大殿两侧则供有十八罗汉。
　　漫儿倾身跪在蒲团上，跟着母亲一起跪拜这三尊佛像，起身之后又来正殿背后拜菩萨像，文殊、普贤、观音三大士之像安详而沉静，拜过之后，听到母亲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说着祷告平安之类的话。漫儿在心下默默地思索，祈福只不过是世人的心愿罢了，婆娑世界，求之，不得，而谁才能悟透禅机呢？
　　这时从旁边递来签筒，苏夫人示意让苏箴苏漫两人摇晃，漫儿接过签筒，闭上双目，竹筒之中竹签相碰，簌簌作响，有力的节奏在心间敲击。人这一生说大可大，说小亦小，大可包揽万物，望天观地，小却可以是这竹签之上的寥寥数笔，只是这签真能将她的命运道破吗？还是求之，难得。
　　只听“啪啦啦——”清脆的声响，一支竹签掉落地面，签上字迹反扣在地上，漫儿伸出手，玉指轻触竹签，还未等捡起，却听到一旁的姐姐手捂着嘴，惊叹：“上上之签，此乃吉相。”漫儿赶紧拾起地上之签，握在掌心，而没有看自己的这支签。
　　起身侧脸静看姐姐的签，只见签上刻着四字“马踏青锦”，下面画着一匹骏马驰骋于草原上，马首高昂，马蹄前倾，壮阔自在，奔放自如，而下面则是一句诗云：“一朝沟陇出，看取拂云飞。”诗中之意明显，若得贵人相助必能一展宏图，苏夫人看罢眼眶微湿，轻叹：“看来箴儿这桩婚事一定能成，我也就放心了。”
　　漫儿心里也为姐姐高兴，看来姐姐定是一路下去马到成功的富贵之命。手心微薄的汗渍已渗入握在手心里的竹签当中，苏箴回过头来，笑逐颜开地拉过漫儿的手道：“来，我看看你的。”漫儿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竹签已被姐姐夺去，苏箴翻来覆去地看着，嘴里嘟囔道：“怪了，你这签怎未写上中下呢？”
　　漫儿接过竹签只见签上也刻着四字“会者定离”，而下面却画了只燕子在一屋檐下避雨，更怪的是下面的一句诗：“坐听风雨声，立观山河色。”这三者看似毫无联系，而漫儿的心稍有一震，却即刻归于平静，甚至唇边绽出了一抹笑意。
　　姐姐与苏夫人皆不明此意，苏夫人问漫儿，“这签到底是凶是吉，你可看懂了？”
　　漫儿抬头道：“于我来说是吉签。”
　　正当三人议论之时，身后走来一位身著袈裟的老僧人，白眉长须，双掌合十，向苏夫人行一礼，而后看向漫儿，道：“老衲斗胆问一句，施主可看懂这卦中之意？”
　　“您就是净源寺的住持。”苏夫人也向白眉老僧行礼回应。
　　“老衲不了，见过夫人二位小姐。”不了禅师微微点头。
　　漫儿心一惊，怎会是“不了”呢？法号不应叫了无或了尘之类的吗？
　　“施主在想什么？”不了禅师看向漫儿。
　　漫儿深吸口气，看向眼前的不了禅师，白眉之下，双眸中的光浑圆通透看不出丝毫混沌之象，漫儿道：“这签中之意，稍有领悟，却不知悟的对不对。”
　　不了禅师胡须微微有些颤动，像是轻启了一丝笑意，道：“施主请随老衲来，老衲将为施主一解卦中之意。”说罢便伸手引路。
　　漫儿稍有一惊，而殿堂中的其他人以及各弟子都为之一惊，住持从不为任何求签之人解卦，而今怎会……
　　漫儿低头看了眼竹签又向身后的苏夫人点了点头，跟在不了禅师身后，绕过曲曲折折的院落与铺满碎叶的小径，正所谓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读诗已有所感，而如今一见便果真心生清凉之意。
　　来到一处禅房门前，只见“一叶堂”三字书写在牌匾上，字间一笔一划透着清幽洒脱。
　　推开房门，不了禅师随意从一盆景之上，拈一片绿叶放入清水中一蘸，递于漫儿，漫儿伸手去接，只见碧绿的叶片上凝着一两点露珠，难道这就是一叶一菩提吗？
　　“说说你是怎么看这签的。”不了禅师示意让漫儿坐下。
　　“这签上的画漫儿明白些许，这屋檐岂不是僧庐，僧庐下方可静听风声雨声，点滴一任到天明，红尘微雨不过是会者定离。”
　　“若这雨是暴风雨呢？”
　　“胸怀既广何惧天雷阵阵，当不动如山。”
　　不了禅师笑而不答。
　　漫儿低头又看了一遍竹签，道：“这只是我一时的拙见，让禅师笑话了。”
　　“姑娘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体悟果然是与佛法有缘之人，只是这缘深缘浅，却还要靠施主自己之心。”
　　漫儿看着不了禅师问道：“那禅师您怎看这签？”
　　“这是九九八十一签中唯一没有注明凶吉之签，所以这既不是什么大吉大利的上上签，也不是凶险错愕的下下签，这签从老衲出世到现在，你便是抽中此签的第一人，至于这签中之象，你日后自然会知晓。”
　　“啊？”漫儿握着竹签之手开始颤抖，这是怎么回事？她竟抽到了这九九八十一签中唯一独特的一签，究竟是离佛法最近还是最远，亦不知。
　　“施主不要怕，这签既然被施主抽中自有其中之意，以后施主尽可来这一叶堂找老衲，老衲定将竭尽全力解施主之惑。”接着又道：“这签不会再有第二人抽到，施主还是放心收好吧。”
　　“这……”竹签整个被握在漫儿手中，汗渍甚至已在薄薄的竹片上留下印记。
　　“拿着吧……”不了禅师的声音渺远而富有深意。

　　出来净源寺漫儿坐在马车上，自从把竹签塞到怀里便再没掏出来过，托着腮望着窗外的景物，一一向后倒退着，细细想着不了禅师的话，本来以为自己真的会是在僧庐下感悟禅机之人，现在不知怎的竟也有些怀疑自己对这竹签的解释，拿出那片碧绿的叶片，对着阳光，阳光静静照射在叶片上，让新叶的脉络更加清晰，色泽更加光鲜，这一菩提又要从那里得到？

作者有话说

　　“一朝沟陇出，看取拂云飞。”出自李贺《马诗》十五首
“会者定离”佛教用语，至于意思可以查一查或者自己体悟吧！
这几天较忙，更新有点慢还请大家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