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天堂新娘》冰**电

3、美丽邂逅（三）

　　黄波出身于闽南沿海的一个富裕家庭，世代经商，在本地很有名气。父亲是一个很有头脑的企业家，黄波充分遗传了父亲的优点。母亲是一位美丽、善良的江南女子，出身于诗书世家，性格娴静沉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黄波有一个温馨、幸福的童年。富庶优裕的生活条件，诗词歌赋的熏染，令黄波在文学上有很深的造诣。
　　然而，好景不长。父亲在最初几年对母亲的恩爱后，又开始浪迹花丛，时常夜不归宿，对母亲越来越冷淡。母亲是那种多愁善感的女子，虽然不多说什么，心中的伤痛却越来越深。母亲美丽的脸上那层淡淡的忧郁，清澈的眼中那抹淡淡的哀愁，幼小的黄波无法理解，但却深印脑中，一直无法消除。

　　忧郁成疾的母亲，长年卧床不起，终于在一个飘着雨丝的傍晚永远的离开了黄波。临死前，母亲哀怨的眼睛，始终在寻找父亲的身影，尚存一口气停留在喉间，想最后看一眼那个自己曾经深爱过的男人。泪流满面的黄波顶着冰冷的雨丝，狂奔着去寻找父亲。
　　在一位年轻妩媚的女子家中找到父亲，黄波拉着他的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爸，妈快不行了，您赶紧回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那女子娇笑着扭过来，说：“呦，这不是波儿吧？怎么想拽你爸爸走？”转头对黄波父亲说：“你那位病的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一直就这么病恹恹的，哪能说不行就不行了！今儿我生日，这满屋子人可都是冲你面子来的。你走了，我怎么交待？他小孩子家，看他妈有个头疼脑热的，就吓得一惊一诧的。也可能他妈听说你给我做寿，搞的这么大排场，气不过，故意派个小孩来搅局。”又转身面对黄波，摆着一副严肃的面孔说：“波儿，可别这么咒你妈。小孩子，不懂事，别瞎说。”拉着父亲就走了。走时，给自己的兄弟递了个眼色。
　　黄波正要追上去，被一个比他高一头的壮汉给拦住了：“小波，走，我给你拿点心吃。”不由分说拽着黄波的细胳膊就走。满屋子里坐着打扮冶艳的美女，在一身名牌的各个企业家面前娇笑着，卖弄风情，莺声燕语，舞曲悠扬，十分热闹。满桌佳肴美酒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各种法国香水荡进人的鼻端，让人想入非非。但这一切，在黄波眼中，就像群魔乱舞，脑中只有一片嘈杂。恍惚中，母亲幽幽的目光穿射重重魔影，映照进来，黄波只觉得听到一声幽怨的叹息，就在耳边。
　　黄波不顾一切，甩开壮汉的手，拔腿向家奔去。妈妈，妈妈，你不能走，不要丢下你的波儿！
　　“哗——”雨瞬息之间倾如瓢泼，天黑得看不见路，黄波不顾一切在雨中狂奔，脸上的泪水混着雨水。滑倒了，又爬起来，一身泥泞，跌跌撞撞，冲进家门。
　　爷爷、奶奶正在掩面哭泣。床上，母亲苍白纤细的双手静静地放在胸前，那双美丽幽怨的眼睛永远的合上了，眼角有一滴珠泪滚落。
　　“噼啪——”一声巨响，一道闪电照亮母亲苍白的脸，黄波只觉心中一阵剧痛，头发晕，眼前一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面前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却很热，有如置身火炉，烧得黄波的身体炽热难当，口干舌燥。黄波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走得又倦又乏，但是仍走不出黑暗，这黑暗好像没有尽头。一丝光也没有。黄波越来越害怕，忍不住叫起来：“妈妈！妈妈！快来救救我！”
　　忽然，听到一阵缥缈的歌声，是妈妈经常唱给自己听的江南采莲曲：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顺着歌声，黄波来到一处古潭，潭水清幽，却深不见底。水面开满白色的荷花，巨大的荷叶铺满了潭面。静悄悄的，黄波正从潭底深处的黑暗浮出水面，看到荷花巨大绵长的茎穿过潭水向下延伸。黄波站在荷叶上，看着晶莹剔透的露珠滚来滚去。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一艘小小的扁舟划过来，一位身着水绿衫裙的古装女子唱着歌，莹白如玉的手握着桨，在莲叶荷花丛中穿梭而来。经过黄波身边，又远去了。黄波急得直叫，让女子停下来带他走。女子缓缓转过头来，一双幽怨的大眼睛清澈深沉如幽潭，眼波似水，漫啊漫，黄波一下跌了进去，“啊——”
　　“波儿，波儿，……”
　　黄波睁开酸涩的眼睛，看到奶奶疼爱的目光，有些迷茫，不知身在何方。
　　奶奶有些昏花的眼中含着泪光，说：“波儿，你已经烧了两天两夜了，现在总算退烧了。醒来就好，醒来就好！想不想吃点东西？”
　　黄波点点头。回忆起母亲已经去逝了，那个妖冶女人的娇笑，父亲的薄情寡意。
　　这年，黄波刚满十四岁。

　　不久，那个女人堂而皇之的进了门，还给黄波带来一个妹妹，像她母亲一样刁钻任性。黄波在家里成了多余的人。父亲一心宠爱妹妹，对黄波很冷淡，好像黄波根本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从此，黄波变了。沉默寡言，若有所思。经常一个人远远的望着爸爸新家庭的欢声笑语。黄波开始憎恨，恨天下所有冶艳招展、心机深沉的女人。也恨父亲。父亲不仅不念夫妻之情，也不念父子之情。
　　黄波把所有精力全部投在功课上，不为别的，只想逃离这个家。一拿到录取通知书——是一所离家很远的北方著名学府，立刻头也不回的就上路走了。
　　家，对于黄波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从此了无牵挂，凭着聪明才智和坚强意志，黄波闯出了自己的一番天地。商场连着情场，逢场作戏、浪蜂嘻蝶，倒也在那些自以为高贵的美女、才女、富女中赢得青睐。只是黄波审视这个世界的眼光越来越冷酷。“母亲那样的女子只是一个梦，所以她只有昙花一样的生命。这个世界，只有金钱和名利才是真实的。爱，与我无缘。”

　　那年的深秋，黄波通过关系争取到一个创刊号。大家为刊物命名争论不休。夜晚，黄波睡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又一次在梦中邂逅那位身穿水绿长裙、荡着轻舟的古装少女。于是，刊物最后定名为——《邂逅》。
　　第一期，是关键。图片的选择要精当、独特。
　　于是，黄波亲自去了以绝天下的原始、神秘气氛而闻名的童话世界——九寨沟。
　　九寨沟的水很有名，水中似有仙子般透着灵性。湖水清冽透底，幽静深邃，变幻无穷；加之四岸长有千年古木，开满奇花异草，四时变化，色彩纷呈，倒影斑斓，气象万千。

　　黄波去时正是深秋季节。刚下过一场雨，游人很少。
　　漫山遍野的秋林，枫叶红了，落叶黄了，间隔在常绿植株中，绚丽斑斓。湖底石呈五色，映着秋阳，闪烁着奇光异彩。天上飘着淡淡的白云，更衬的天空湛蓝高远。令久在都市的黄波，看得如梦似幻，如醉如痴。
　　黄波没有坐车，步行从栈道游赏。栈道沿着山脚蜿蜒，清幽静谧。时而横出水面，时而半悬山崖；时而遇小桥溪瀑，时而见村寨人家；时而掩于林下，时而露在谷间。水声叮咚，鸟鸣风吟，落叶静静飘下，铺了满径，落英在风中轻舞飞扬，令人有飘然出世的超凡脱俗之感。
　　走在木头搭建的清幽栈道上，黄波的心变得很宁静。商场中的尔虞我诈，交际场上的八面玲珑，脂粉堆中的春风得意，这一切看起来是那么遥远，以致想起来都有点荒诞可笑。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面前，人类的种种伎俩有如做秀的小丑，黄波一边在心里感叹着，一边用相机摄下一路美景。
　　来到一处五色斑斓的海子旁，黄波看到水中有一对鸳鸯在悠哉游哉地戏水。远处的溪水形成几个小瀑布灌入湖中，水面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粼粼的波光，像一块镶满钻石的绿色丝绸。这里并不是有名的景点。不像诺日朗瀑布那么壮观雄奇，也不像珍珠滩那么风华绝代；没有犀牛海的广阔深邃，也没有盆景滩的风姿飘逸。但这里却有杏花春雨江南的韵味。黄波停下脚步，对于江南的相思又涌上心头。
　　水边枝叶婆娑，清风徐来；岸上的草仍然嫩绿嫩绿的，轻摆着头。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箫声，声音清越绵长，涤荡胸怀。黄波听着箫声，觉得自己的灵魂好似在漫漫荒漠中跋涉了很久，快失去坚持下去的勇气时，突然发现一片绿洲，绿洲上清冽甘甜的泉水，滋润了自己已近干涸的灵魂。
　　黄波细细品着箫声，循声寻去。黄波看到一棵枝桠横伸水面的古树上，坐着一位穿着粉色毛衣，白色裤子的少女，正两手握箫，凝神吹奏着。
　　吹的是一首《采桑子》，曲调呜咽，如泣如诉，听之使人幽然断肠。吹罢，少女启唇而歌：“花前失却游春侣，独自寻芳，满目悲凉，纵有笙歌亦断肠。林间戏蝶帘间燕，各自双双，忍更思量，绿树青苔半夕阳。”歌声清丽婉转，余音杳杳，让闻者如痴如醉。
　　黄波站在一丛枝叶繁茂的矮树后，透过枝条，细细打量着少女。少女横坐在古树遒劲的粗枝上，背倚着树身，皮肤光洁白皙，一头黑亮的短发。双眼凝视着前方水面上嬉戏的鸳鸯，静静的出神。身下是碧幽幽、深沉沉的湖水，水中横倒了许多千年古木，这些大树的遗骸在水中静静的躺着，没有声息，没有变化。似乎时间的流淌在这里都静止了。
　　黄波看着少女，有种温暖的感觉涌上心头。这是自从母亲去逝后，就久违了的情愫。黄波拿起相机，调好焦距，少女那黑黑大大的眼睛近在眼前。眼神中有一种幽幽的思绪，深深的，望不见底。好像少女凝视的不是湖面，而是不尽的远方。眼中汪着晶莹的泪水，滚来滚去，终于滑落下来，顺着脸颊慢慢流淌。黄波在按下快门的瞬间，不由得痴了。

　　他想起许多少年时的往事，母亲幽怨美丽的脸，梦中邂逅的古装女子。这是他最宝贵的珍珠，他把她深埋在心底，轻易不碰触，不愿让她沾染世俗的尘埃。这个少女，就像开启黄波心灵宝库的钥匙。不知不觉中，黄波的泪水也无声地滴落下来。
　　“曾经年少爱追梦，一心只想往前飞；行过千山和万水，一路走来不能回；蓦然回首情已远，身不由己在天边……”
　　怔怔地，单纯、爱做梦的那个少年，唱着歌，笑着，跑着，来到黄波面前。现在这个疲倦的、冷漠的青年，消失了。
　　不知在原地愣了多久，当黄波醒过神来，那位少女已经悄然离去，只有袅袅的箫声还飘荡在水面。黄波真以为自己在做梦，一个美丽易醒的梦。不禁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