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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四十○、更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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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敷与阴识回到舂陵,将与王匡、王凤两人联合之事说了。并详细诉说了王匡所定共击长聚的细节。
刘秀道:“两月之期太急了,我舂陵军多来自地方农民,没有经过训练,两月就让他们参战,恐怕……”
刘縯却不以为然:“这有何难?从今日起加紧训练,两月定然有大成效。况且舂陵军里有一批是我之前的宾客,他们可是个个身怀绝技啊,可以帮助训练队伍。”
罗敷看刘縯一副恨不得战争马上开始的猴急样就想笑。恐怕自己刚才的“长安”一词刺激到了他。罗敷笑曰:“大哥的迫不及待意在‘长安’二字啊。”众人会意,皆笑之。
说到这里罗敷突然想到刘玄,王匡他们留他在绿林军中难道是想……?不会,根据她的了解刘玄绝对没有刘縯、刘秀兄弟的才能。即使王匡兄弟愿意将皇帝之位让与刘氏之人,有刘縯、刘秀在恐怕刘玄也只是能想想吧。当皇帝可不是仅仅靠拍马屁就能做到的。
罗敷对刘秀道:“大哥说的有道理,三哥不必过分担忧。毕竟让一个士兵最快成长就是让他参加战斗。况且,我们也要看到他们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据我所知,长聚之兵纪律松散,军心涣散,加上王莽不得人心,我们跟这些人打起来不见得会吃亏。”
刘秀眉心微聚,点点头。
罗敷看周围都是刘氏兄弟的心腹之人,于是狡黠一笑:“还有一点,打仗是送命的事,我们也要量力而为。实在不行,不是还有新市、平林等其他五部的兵马吗?”
刘縯大笑:“敷儿所言极是啊。”
地皇二年(公元21年)十一月,刘縯、刘秀兄弟所统领的舂陵军按照约定赶赴长聚,与绿林军一起编程六部,打着““反莽复汉”的口号开始大举进攻。起义军势如破竹,截至地皇三年(公元22年)二月,舂陵军并绿林军一起,不到三月时间已经拿下长聚、新野、湖阳、棘阳、沘水和南阳郡。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大的抵抗。刘縯、刘秀兄弟身先士卒、勇猛非常,以一敌百,将士们无不用命。
罗敷虽有一些功夫底子,又跟刘縯习了一年的软剑,但在刘秀他们看来,她毕竟还是一个孩子,17岁的女儿身站在这些粗人中间,显得异常弱小。罗敷自知上阵会让这些关心她的人担心,索性只当参谋。
舂陵军破城之后,不杀不伤,不偷不盗。所到之处,占官舱,放官粮,道后来万民莫不夹道而应。
王凤对刘秀道:“文叔,你私下为人是极恭谨的,没想到上阵杀敌竟然是另一副情景。论武功你当属绿林军中第一人。”
刘秀忙道:“不敢当,王将军谬赞了。”
大军于宛城之测的淯水扎营。
罗敷道:“下面就是宛城和昆阳,拿下这两个城池我们就可以直捣长安了。只是两城易守难攻,又可以相互照应。我们先前经历了大小几十战,士兵极需要休息整顿,粮草也需要再去补给。此战还是暂缓一下再说。”
王匡也道:“这一仗打起来就不是短期可以结束的。不如于两城之间扎营,寻求时机再思进攻。”
王匡接着道:“下面还有一件比攻占宛城更重要的事要做。”
众人一愣,眼下什么事能比攻占宛城更重要呢?罗敷:“啊。大哥是说……”她已想到七八分王匡要言之事。
王匡点头,道:“绿林军自成立以来,历时已五年有余,有今日之众实属来之不易。绿林军所到之处,万民无不欢欣雀跃。为拯救黎民于水火,我们是该拥立自己的君主的时候了。”
此言一出,除了已有所察的罗敷和生性淡薄刘秀,众人脸上无不出现了大的面部表情。特别是刘縯,眼神烁烁。离刘縯最近的罗敷不动声色地扯了扯他的长袖,意思是“不要过分暴露自己的想法”。细心的刘秀留意到罗敷的动作,也不动声色地给哥哥递了个眼色过去。
罗敷想,此时刘氏兄弟开口必定被认为有野心。舂陵军成立不久,力量与绿林军相比差得太远。此时拥立新君,如果王匡兄弟心中的人选不是刘縯、刘秀,那么谁也没有办法将他们扶上帝位。两人过分表露想法,只会增加王匡兄弟的忌讳。此时她开口是最好的了。罗敷道:“王匡大哥以为立谁为君何时?”
王匡笑道:“哈哈。天下是众兄弟们打的天下,这个不是我一人可以定夺的。要听众兄弟的意见。”
好个老滑头。与王凤相比,他这个大哥可是要狡诈多了。罗敷佯装天真道:“我认为绿林军要拥立新君,就应该从绿林军的领袖中选取。那么最有威望的就是王匡大哥了。”罗敷想试试王匡到底有没有想当皇帝之心。
刘縯一听罗敷此言,又有些坐不住,罗敷只好按住他的衣袖,让他好生稳着。
王匡又笑:“在下一介武夫,才疏学浅,打打仗还可以,当皇帝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罗敷不知他的话是真是假。继续探道:“如果王匡大哥都才疏学浅,那我们恐怕就一无是处了。”
众人之中多半是绿林军将领,看罗敷一直“促拥”王匡为帝,莫不面露喜色。多有进言想劝服他的。
王匡道:“兄弟们不要说了。关于帝位之事,王某自不能为之。我心中虽无确定的人选,但绿林军如今打的是‘匡复汉室’的旗号,此人必定在刘姓人中选。传令下去,围宛城扎营,帝位之事三日后夜宴,共商大计。”
一听要从刘氏中选,刘縯眼中的烁烁之辉更盛了几分,只是碍于罗敷一直紧按衣袖不让他动弹,只好吞声。
回了自己的帐营,刘縯忙问罗敷:“方才贤弟为何不让我开口?刘氏之中有谁的才能可以胜过我兄弟二人的?!”
刘秀看刘縯话中分明有怒气,忙劝慰道:“大哥,罗敷贤弟从来为我兄弟着想,他如此做定有深意,大哥为何迁怒于他啊?”
罗敷想:知我者文叔。可他人面前,她又从“敷儿”变成了“贤弟”,微小的变化让罗敷唇角有一闪而过的苦涩。
刘秀又对罗敷说:“贤弟难道察觉到王将军不想拥立大哥?”
罗敷道:“王匡的心胸远不如王凤坦荡、宽广。如果他真心想拥刘氏之人为帝,那任谁都看得出没有比刘縯大哥更合适的了。可是他不说。至于为什么有两种可能,要么他想自立为帝,‘匡复汉室’仅仅是一个幌子;要么他已有了自己的人选,而这个人一定不是刘縯大哥,否则他就不会绕这么大一个弯子了,还要举行什么军宴。”罗敷本想说刘秀是最合适的人选,可以刘秀的性子,自己即使死也不可能与兄长相争的。她也不想去费口舌说服刘秀,怕害他们兄弟不和。
刘縯道:“那我们如何办?”
罗敷看一眼刘秀,想必他心中一定也有计较。刘秀点头,道:“以不变应万变。舂陵军实力尚小,我们不能与之相争,只能伺机而动。”
刘縯眼中有些失望:“难道我兄弟只手打下的江山要拱手相让?”
罗敷:“大哥,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退一步海阔天空,等来日舂陵军发展壮大,帝位还是可以抢回来的。”
经过罗敷、刘秀两人轮番劝慰,刘縯总算安慰下来。但是为免他有什么突发状况,三日后的军宴,两人还是一左一右坐在了他的身边。
这三日过得并不轻松,关于皇帝人选的问题,大家虽然不摆到面上说,但全军都在纷纷议论。罗敷让人传下令去,舂陵军不得随便妄自议论此事,否则军法处置。此举得到刘秀等人的认同,毕竟此时低姿态比什么都有优势。
罗敷看王凤陪着刘玄坐在对面,一种不祥的预兆充斥着她的心。她望一眼刘秀,对方回复给她一个温暖的眼神。只一个眼神,她顿感轻松起来。这个男子,一颦一笑带给她的都是情感的巨大牵动。罗敷打定主意,一定要利用现在的时间把困难一一化解,为两人创造机会。现在舂陵军一天天发展壮大,如果刘縯能成为帝位人选,那一切就简单多了。
王匡首先说了一些鼓舞士气的话,然后进入正题:“现在是我们绿林军创建自己基业的时候了。如今百姓人心思汉,我们一定要推举一个刘氏宗亲当皇帝,这样才能凝集更多的力量,争得天下!”
说着,王匡走出坐席,站到棚帐的正中,说道:“我愿推举刘玄公子为帝。众将可有看法?”
罗敷环顾四周,除了刘秀脸上还能保持淡定,其他人都像开锅一样议论开了。这个结果虽然是她早已料到的,但她之前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王匡兄弟会推荐刘縯为帝。现在这一丝希望也没有了,她脸上有隐忍的失落。
不光舂陵军的将领们意外,连新市、平林两路绿林军的将领也感觉意外。听到王匡三日前的讲话,他们也是极力想让王匡自己称帝,即使不自己称帝也应该推举战功卓越的刘縯、刘秀兄弟,怎么推荐无一建树的刘玄呢?
王凤想起来说话:“大哥,这……”
王匡的眼神凌厉地扫过王凤的脸,王凤只好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一看王凤都得此结果,绿林军中将领更无一人再敢公然开口,毕竟王匡才是绿林军名副其实的第一领袖。
坐在王凤旁边的刘玄唯唯诺诺站起来,假意推辞道:“刘玄何德何能?当不起大将军如此厚爱。”罗敷看此人虚伪龌龊,心里反感得很,但并不能发作。
王匡曰:“刘玄公子为汉室宗亲,宅心仁厚,心系百姓,又有谁比你更适合领导我们呢?”
看绿林军将领无人敢开口,阴识气不过,起身道:“王将军,刘玄公子战功无一个,凭什么让他坐上龙椅?这恐怕难让人心悦诚服吧?大家心里虽然不说,但是如果要从刘氏里挑选,那也应该是刘縯公子。刘玄公子为汉室宗亲,刘縯公子又何尝不是?他们属同宗,刘玄公子还是刘縯公子的祖兄。试问自攻打长聚以来,又有谁能比刘縯公子立的战功更多?”
此话一出,众将无不面面相觑。王匡也被问得哑口无言。
看阴识开口,舂陵军中有一位叫刘稷的将军也起身质问:“刘玄无才无德,只是因为宾客犯罪才来投绿林军。若他为皇帝,将士如何肯为此人舍命?!”
罗敷一看舂陵军内部反应强烈,赶忙给刘秀示意,刘秀虽知众将都是为他兄弟和舂陵军着想,但此时毕竟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舂陵军可是寄人篱下。
刘秀正要制止众人,帐外突然有人通报:“无颜公子到。”也不等里面的人反应,两个侍女已然进帐,为后面一人打帘而入。
罗敷打量来人,着月白长袍,长发散于脑后,用丝带松散地打了结。手持玉箫,负手而立。最奇怪的,他竟然带着面具!一领绿玉面具把大半个脸都遮了去,连眼神也让人很难看清。但其人风华丝毫不受此影响,帐内大有“蓬荜生辉”之感。
罗敷有丝似曾相识的感觉,不,她摇摇头,不会是他。
舂陵军将领也是无不诧异,这无颜公子又是何人?看绿林军将领以王匡为首纷纷起身,列成两排施礼,他们的诧异更深了。难道除了王匡王凤兄弟,绿林军还有大当家?罗敷看向对面的刘玄,他入绿林不久,也诚惶诚恐地站在那里。不知发生了如何情况。
无颜公子长袖轻挥,众人这才平身落座,帐内的气氛一下变得诡异起来。
王匡复上前:“公子……”
无颜公子伸手打断他的话。对旁边侍女使一眼色,一人立即递上一个精致锦盒给王匡。王匡将锦盒打开,拿出一块白玉。大如鹅卵,白如凝脂。罗敷认出这是块上好的羊脂玉。
无颜对王匡道: “念于众人听。”声音里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不是他。罗敷断定此人定然不是他。先前从此人的举止上看,她以为只有夜听潮才有如此蛊惑众生的风华,但声音不对。夜听潮的声音魅惑动人,而此人虽然也有一副好嗓音,但确是生冷清华的。抑扬顿挫之间不是夜听潮的慵懒无谓,而是犀利非常。
那么他又是谁呢?
王匡双手捧玉石,细心观察上面两行小字,朗声道:“汉室复兴,更始圣公”。在做的人谁都知道“圣公”是刘玄的表字。
无颜公子开口道:“此玉发现于东海。有人出海打渔,多日无所收获,一日忽见降龙从天而至,落于水中,渔人以网捕之,得此祥石。自此每捕必有鱼虾满网。”
罗敷听他一番言语,心里是嗤之以鼻。这与之前李通的图谶之说相似,都是封建迷信。对于解释不通的事物就认为是天意,天命。哪里有什么天?只是世人愚昧而已。最怕的是被别有用心之人拿来说事,像现在一样。可是她不能当众戳穿无颜公子的阴谋,这样反而让他们把自己归为异类,世人都相信的事情由不得她一人不信。何况即使没有图谶之说,以舂陵军的实力也是没有力量在绿林军面前说不。
无颜公子的话似乎相当有作用,众人脸上原有的疑惑、不满、猜疑一下去了很多。虽然刘縯等人仍有不平,但“事实”面前他们也无能为力。想当初,他们兄弟不也正是借助“刘氏复起,李氏为辅”的谶语起事的吗?
王匡把玉石复放回盒中,交给侍女,对无颜公子一拜,恭敬曰:“公子,其他字在下明白,只是这‘更始’二字应做何解?”
无颜公子曰:“更始为年号,天意有云,刘玄为帝,年号更始。今年就是更始元年!恢复汉朝年号,称玄汉王朝!”
此话一出,众人慌忙从坐席中出来,排列整齐。刘縯虽然不满,但看大势已如此,别无他法,只能再做打算。他极不情愿地带领舂陵军众将从坐席中出来,排列整齐。随众人一齐对刘玄跪拜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罗敷偷眼看向无颜公子,屋内除了刘玄只有他一人长身而立,其中姿态似乎众人跪拜的并不是刘玄,而是他。罗敷心中计算,让刘玄为帝也许并不是此人最终意图,无颜公子之意也在皇位,恐怕刘玄只是一个傀儡而已。
刘玄享受众人跪拜,得意之情立形于色。
跪拜完毕,无颜公子又开口道:“在下恳请皇上,封王匡为大将军,王凤为骠骑将军,刘縯为大司徒,刘秀为太常偏将军,陈牧为左将军,廖湛为右将军(陈牧、廖湛皆为绿林军将领),李通为柱国大将军,邓晨为偏将军,秦罗敷为参军……请皇上恩准。”
他洋洋洒洒一大篇话说完。罗敷用心听,以她学习过的汉代官职判断,无颜公子对众将领的册封极尽公允,也没有所漏之人,竟让人挑不出丝毫的不是。此人不在军中,却深知军中之事,实在厉害。
无颜公子虽然是在“请皇上恩准”,态度却是不卑不亢,分明是发号施令的样子。
刘玄自然也知道自己的皇位是何人所赐,明知无颜公子请他恩准只是做做样子,怎敢不应?刘玄道:“准奏。”
无颜公子又奏请让刘縯为帅攻打宛城,刘秀为帅攻打昆阳。云:“宛城占尽地利优势,待攻下之后,可为我玄汉王朝的国都。”
罗敷现在对无颜公子是绿林军真正主人的事更深信不疑了。之前王匡提到要进攻宛城之事,还说有妙用。无颜公子所说恐怕就是所谓的“妙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