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灯火阑珊处（gl)》卿若如斯

34、在人间（终）

　　夜色幽深，陆燃蹬着自行车往回走。
　　刚才愤怒又委屈，接着是义愤填膺地为别人伸张正义，注意力转移忽略了疼痛。现在只要一使劲聚拢手指抓车把，手臂被牵扯就会痛。背上也疼的没法直腰。
　　终于到了宿舍楼下，身上已经痛出了薄汗。背上的伤口混合着汗被车棚里的对流风一吹，令人战栗的痛意袭来。陆燃掏出手机，此时只能打给江晏。
　　“我受了点小伤，陪我去趟校医院吧。”

　　校医院里，江晏看着医生给陆燃背上上药。
　　没有伤着骨头，但那棍子砸货时头上劈叉，后背和手臂上皮开肉绽，触目惊心。
　　陆燃疼得呲牙咧嘴，江晏看着伤口颤声“怎么可以这样……太过分了！”
　　陆燃心中平静下来。生活在底层的小人物，摸打滚爬不就是这样吗？什么悲愤和委屈都不如平和的接受这一切，暗自积蓄力量变得强大，才能摆脱困境。
　　等医生下楼一走，江晏忍不住带着哭腔“真的是，很过分！”
　　陆燃趴在床上，看不到背上是如何地血肉模糊不堪入目，但是手臂上这一块倒是能看得出血肉翻滚、周遭青紫的情况，很是丑陋。
　　她这会伤口又痛又痒，摸了摸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蹭的伤“没事没事，都是皮外伤，不算什么。”她嘴上云淡风轻似浑不在意，心中微微感动：总算身边还有人陪着，不是一个人。
　　江晏平时热心开朗又大咧，这会听了陆燃故作轻松的话稍微好受了些“陆燃，要是你家真的那么艰难，我是说你这样真的太幸苦了，我想每个月借你一些钱。”
　　“等你以后工作了，家里好起来的时候再还我！你这样赚不了几个钱，整天这么辛苦，吃不好睡不好的，我看着特别的心疼……”她尽可能委婉，话说的极慢，最后俩字声音尤其轻。
　　要是陆燃还是以前那个没心没肺的糙妹，肯定会直接拒绝然后再狂吹一通自己如何有能耐，用不着别人救济。但是现在细腻沉静的她如何听不出，江晏这关切里对自己自尊心的维护。
　　这样周到体贴的帮助让陆燃感动，她真诚叹息道“我也知道，我赚的这点钱不过杯水车薪不值一提。可我爸妈那样艰难，我身为他们的女儿必须要做点什么，和他们一起面对风雨、承担责任。晏晏，谢谢你。”
　　江晏听出了这里面的拒绝，怕她误会自己的意思，急忙红着脸解释“我不是施舍什么的，就是觉得你这么辛苦，我很心疼你。陆燃，你不知道，我……我……”
　　“我是你最看重的朋友是不是？在我心里，你也是我来到大学里最信任、最好的朋友。”
　　陆燃璀璨一笑，不动声色地驳回了她接下来的话。

　　两个人回到宿舍，张淑敏在一旁看着陆燃这副模样，气愤地大骂城管的土匪执法，杨彦婷敷着面膜半躺在椅子上瞥了陆燃一眼，不紧不慢地讲道理“违规摆摊就是不对啊！有什么好说的。反正咱们班每年的贫困生名额、奖学金名额都是你的，陆燃你以后也别这么拼命了，不值当。”
　　这下不等张淑敏说话，江晏一下子站了起来。
　　她走到人旁边站定，语气淡淡“我真是没想到，就这点破事你能咬到今天。你家不是不缺这俩钱么，你跟别人呛什么呛？杨彦婷，你要看不惯我们你就搬出去吧！在这里相互碍眼也挺槽心的。”
　　杨彦婷一摔镜子“吆，班长发话让我搬出去啊？行行行，在这个寝室里你们三个是一家人，就我一个是外人，我明天就搬！”
　　张淑敏刚要说“你要搬走我肯定帮你收拾东西”，陆燃忍不住坐了起来“好了，别吵了。”
　　她转眼看向杨彦婷“名额有我和名额有你并不冲突，我不知道你这是介意什么。这么长时间你在我背后的小动作我都不计较，不是我聋我瞎，是我觉得咱们好歹住一个寝室，没必要。”
　　“你有什么事情在我手里你自己知道。所谓‘做人留一线’共勉吧。”
　　陆燃那晚撞破她和窦坤的纠缠，知道她就是芸豆嘴里那个勾搭了窦坤的人。这种被人妻子捉奸在床、让人家庭破裂的的事情落在陆燃手中，陆燃只当作不知道，算是给她留了情面。
　　杨彦婷消停了没几天，看着陆燃没什么动静，以为她是不敢声张怕自己报复，胆子也大了起来。
　　这会见陆燃公然拿这个说事，立马慌了，忙软下了语调委屈地反驳“我有什么事情你倒是说呀。我没有介意什么，也没别的意思，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就合起伙来针对我、孤立我，我心里很难受。”
　　“算了，我是坏人我不说话了，反正你们也看不见我的好意。”
　　三个人集体无语。

　　陆燃养好身上的伤已经到了11月，做不了地摊买卖，只有想办法另找兼职。
　　她没什么系统的专业理论和技能，时间也不宽裕。找来找去，最后去了饭店当小时工。
　　陆燃负责上菜，闲下来时去后厨帮忙刷餐具。每天从下午6点忙到晚上9点，回校后草草洗澡疲惫入睡，梦里都是一股蔬菜味。
　　饭店是上星的中式风格，包厢环境清雅别致，吃食讲究。承接婚宴和会议，来的大多是一些生意人，时间一长，在这里倒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新年悄然而至，于陆燃来说不过是岁月匆匆，又长一岁。
　　年后卫图家也搬出了古槐路，在明玉街重新买了套三室一厅。那里在新世纪广场一片，和白鹭洲很近，地段上佳。
　　作为二十多年的老邻居和老同事，陆启扬和赵丽果带着陆燃去庆贺她们家乔迁新居。
　　湘江管这个叫“温锅”，席间提及最近北省某厅级负责人被打下马，陆启扬沉吟半响没接话。话题转而谈起他们年轻时候，不胜唏嘘。

　　年后开学，北方春寒尤甚，一场大雪过后路上湿滑，陆燃只好走着过去。
　　走快了唯恐滑倒，慢了又担心迟到太久，领班不高兴。
　　迎面走来一位步履蹒跚的大婶，方言口音极重“小菇凉，小菇凉。”
　　陆燃抬头，面前的人穿着黑黝黝的笨重棉袄 “菇凉吆，你看看你大爷，你看看他。”
　　陆燃心生提防，后退一步顺着她的手往后看去，一个穿着臃肿的老头在后面慢悠悠地正往这走。
　　面前的大婶双手套在袖口，软声道“来咱省城瞧瞧他的病，谁知道医药费贵咧，俺们回不去家里嘞！”
　　“你看你大爷他这么大年纪了，小菇凉，你行行好，给我们几个钱我们买车票，大婶子求你……”一边说着，一边就着急地往陆燃面前靠。
　　俩人本来就离得很近。陆燃忽然心生恐惧，想到网上经常曝光的那些近身迷幻剂骗钱的案例，不由得头皮发麻往后退。
　　面前的大婶看她退，便住了脚。不住恳求着“求你咧，行行好吧，俺们回去的路费就一百块……”
　　陆燃见她停下来，后面的老头也到了几步处，两个人满面风霜棉衣破旧，防御稍懈。
　　现在没有人比陆燃更缺钱了，她为难道 “对不起大婶，我是一个穷学生，我也没钱。”
　　大婶眼中光亮暗淡，凄怜哀求“求你了啊姑娘，你发发善心。”陆燃心中微动，正思考要不要给他们一点钱，面前大婶忽然转移了目标，走向陆燃后面一个年轻的小伙。
　　“小哥，你看看你大爷，我们这出来看病……”
　　陆燃如释重负，回头看到同样窘迫的年轻小伙，决心不再管这事，快步往前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又想：听口音的确像是农村过来的，应该是收拾好了来看病，结果没钱回去了。
　　但是万一是骗子呢？自己也没钱，家里情况一天坏似一天，卖房卖车的钱在手术后很快就被消耗光了。
　　但是看那老大爷年纪很大了，真没路费回去岂不是得冻死这里？
　　算了，万一是真的，权当今天请假没干活好了。
　　打定主意，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过了那个路口，顾不得脚下积雪，她折回去追上了那位大婶。
　　陆燃从包里拿出二十块钱，小心地戳戳她“我只能给这些，我也没钱，不好意思呀！”
　　那个大婶和大爷同时转过身子，大婶颤抖着接过那张人民币 “哎吆谢谢，谢谢好心的大闺女......”

　　晚点之前赶到店里，陆燃换上工作服，外面夜幕四合，耳边是包厢里劝酒的客套说辞。空气中混合着酒香，陆燃实实在在体会到了何为人间疾苦。
　　有些人冻在路边饥寒交迫回不了家，有些人一餐动辄上万，在温暖明亮的高级宴会厅里推杯换盏间、谈笑风生。
　　只是在两个月后，陆燃又遇见了那两位衣着朴素的老人家。
　　衣服还是那套衣服，说辞还是那套说辞，身旁的江晏就要上去掏钱时，陆燃拉住了她。
　　江晏听完，立马上去挡住了他们去路，抱臂笑言“吆，大婶你们这两个多月了，还没要够一百块啊？是准备在泽城过年？”

　　许是老天怜见陆燃一片善心被骗，这天晚上便遇见了贵人。
　　一盘水晶虾饺送进8楼包间，陆燃转身欲走，席间忽然响起了耳熟的声音“诶，小陆？”
　　陆燃转头，略有迟疑 “张……张姐？”
　　正是那次在夜市上帮过的车主。
　　今天她坐在十几个人的桌子上，身上换了一件冬款旗袍，陆燃一时之间没认出来。
　　张明莲向周围打了个招呼，离席跟了出来。
　　上次相遇，她碰瓷城管做好事不想留名，还是一个帅气又狼狈的女大学生，这次自己围着酒店的油腻围裙，只剩下狼狈了。
　　张明莲看她局促模样，温和笑言“我还以为你上着学呢，陆……陆燃是么？你原来在这家酒店工作啊，我之前来都没见过你。”她觉得这个名字十分熟悉，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陆燃不好意思回之一笑“我在上学，科大的。这不是地摊不能摆了，来这兼职服务员嘛。”
　　对方惊讶非常 “这么拼命啊？你们这不是刚开学吗。”
　　“嗯，刚开学。”
　　张明莲不断摇头“那你得忙到几点才能回学校啊，你一个女孩子家太不安全了，外面还这这么冷。”
　　“什么年纪就要做什么年纪该做的事情。你这个年龄就该好好读大学，别这么拼命了。”
　　陆燃只好告知实情“我家里情况不太好，我妈生病需要很多钱，我就是尽点力。”
　　“唉，你这孩子就是心地好啊！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中文。”
　　张明莲沉吟了一下，思虑过后方慎重开口“小陆啊，咱俩也算有缘。我现在手上有个不怎么景气的小公司，有个部门的文案刚走，一时之间也没招到合适的，要不你来我们公司写写东西吧？有课的时候就写好了发邮箱，周六周末过来替个班，你看怎么样？”
　　陆燃喜出望外，刚要一口应下，但是一想自己还在上大三，别人善意邀请，万一做不好就很难堪了，犹豫道“能行么？我没做过这个，怕给您添麻烦。”
　　“不用担心，这个职位没什么要紧，空着也是空着，你来试试吧。关键是你现在这也太辛苦、太不安全了，你家里人能放心你吗？”
　　这么一说，陆燃放下心来“行，我一定尽力。谢谢张姐！”
　　张明莲微微一笑，掏出一张名片“公司写字楼很近，你哪天没课的时候去找我就行，先试试，不行咱再说。”

　　陆燃在期待与兴奋中渡过了三个小时，忽如其来的机会让她激动万分，庆幸没有临阵退缩，拒绝这份好意。
　　晚上回宿舍，杨彦婷这个泼冷水的刚好不在。她开心地和江晏、张淑敏分享这件事，两个人都为陆燃的际遇感到新奇。
　　只是最后提到公司名称的时候，江晏愣了一下“你刚才说什么公司？”
　　陆燃从包里掏出名片递过去“安中啊，怎么啦？”
　　江晏接过名片一看，脸上的表情十分丰富“陆燃，你……好像遇到我妈了。”
　　陆燃和张淑敏面面相觑“你妈？”
　　江晏尴尬一笑“我妈，张明莲。安中是我二姨夫手下的一个建材公司，他本来是做房地产开发的，市场泡沫影响差点把赚来的家当全套进去。”
　　“考虑到建材稳妥点，这个小公司就是他投石问路用的，去年年底刚成立，我妈想做点成就给我姨夫看，正愁得不行。”
　　俩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所以第二天陆燃去安中的时候，心情就很微妙了。
　　谁能想到一次偶然的相遇，竟然让她进了朋友姨父的公司。万一做不好，丢人可就丢大了。
　　果然，机遇总是会伴随着挑战。

　　陆燃更没想到的是，她不止胜任了这份兼职工作。
　　上大四后，她全身心投入到了这个公司里，不再单纯做文案，上下全方面地摸索遍整个公司的业务。
　　此后随着公司的不断发展壮大，她作为初级“元老”功不可没，毕业两年后调到了市场副经理一职，这就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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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在人间]系列终于结束，
秦陆头号CP粉归队，
峥峥真的在路上了！
新晋榜单１２０名左右待了几天，下榜后果然就没有涨收藏了，
呜呜呜还在的小天使们你们都是我的小太阳，冲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