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外》浅水微漾

3、二哥回来了

　　定国公府的前身是镇国大将军府，定国公白承远一生征战，立下战功无数，深受先帝宠信，长年带兵驻守边疆。直到先帝驾崩，幼皇即位，朝野不稳，白承远奉召回京，因护驾有功，皇帝加封他为定国公，但众人都心知肚明，名为封赏，实则削其兵权。白承远心中无奈，虽不满幼皇对他的防备，但念及先帝对他的礼遇，便忍下这口气来，尽心辅佐幼皇，成为保皇派的中坚力量。

　　“小姐，小姐！”红衣少女嚷着奔进晨露园，心急火燎的钻入屋里，又一路冲出来，在院子里东张西望，遍寻不找她家神出鬼没的三小姐，“小姐！小姐，你在哪儿啊？”

　　“在你头上，杏红。”

　　“小姐，小…”杏红后知后觉的抬头，看见白露悠闲的坐在屋檐，正俯身看着她，身上穿着她特意准备的浅绿纱衣，裙裾上还有她亲手绣的碧竹，杏红陶醉的看着，小姐天人之姿配上这衣裳，真是好看。想起小姐刚回府时，怎么也不肯脱下身上白衣，她想尽办法，最后甚至趁小姐沐浴时偷偷拿走白衣，结果都失败了，谁知几天后小姐突然问她要衣服，当时她还傻乎乎的回了句“不是在小姐身上嘛？”

　　从那天起，她可以感觉到，小姐变了，具体也说不上来，除了肯穿她准备的衣服，似乎没别的了，小姐依旧喜欢跑到屋顶上，喜欢偶尔闹失踪让她找不到，对了，也是在那一天，小姐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杏红。”

　　啊，从小姐口中说出的她的名字总那么好听。

　　杏红迷糊间感到腰间一紧，身体莫名腾空，再一看，自己竟然坐在了屋檐上，惊吓过度，她张大口却发不出声音。

　　“找我什么事？”白露冷淡道。

　　杏红看见白露坐在身边，气定神闲的样子，一股安全感油然而生，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啊”的惊呼出口，原本死死抓着屋沿的手蓦地往脑门拍去，然后，整个人便重心不稳的往下栽去，一只手及时伸出，稳稳扶住她。

　　“从这里摔下去，你有九成可能重伤或残疾，还有一成可能头着地，当场死亡。”白露看着惊魂未定的小侍女，清明的大眼和严肃的神情不难看出她是认真的。

　　杏红几乎整个身体伏在屋檐上，闻言吓白了小脸：“小姐，你不要吓奴婢啊。”说着手中抓的更牢了，努力保持声音平稳的继续道：“小…小姐，大夫人让奴婢请你去大厅，二少爷回来了！”

　　“二少爷？”白露垂眸，掩去眼中因为这新名词而产生的疑惑，根据这几天收集的资料，定国公共有二子一女，皆为二夫人所出。大儿子白昊靠着显赫的爹，仕途坦荡，如今在朝中任着不大不小的官职，且与清平公主订有婚约，唯一的女儿白璃静即将及笄，她的婚事早已成为京城瞩目的大事，众人都伸长脖子等着看定国公的掌上明珠花落谁家，白露不明白为什么白璃静喜欢晋王，却不嫁给他，那是她某夜偶然经过白璃静屋顶，无意中听见她的梦话得知的。二儿子白炎自小随父亲远赴边关，极少回京，每次回家也从不逗留，所以白露关于他的资料少的可怜，不想他竟突然回来了。

　　“小姐，现在大夫人领着大少爷和四小姐在大堂候着呢，老爷和二少爷随时可能回来，你快去吧！”杏红在边上急急催促道。

　　白露一只手揽着杏红，跃下屋檐，瞬息间飘然落地，留下仍一脸呆滞的小侍女，扬长而去。

　　白露赶到大厅时，显然人还未到，大夫人坐在上首，神情淡然，没有兴奋也不见焦急，唯有看到白露时，眼中多了丝光采。她拉着白露在身边坐下，又命人拿了糕点来，都是些口味清淡的，她知道白露不喜甜腻。

　　白露慢条斯理的品尝着糕点，一旁白昊不时凑头过来，对她这个“身体不好”的二妹嘘寒问暖，白璃静挨着二夫人，远远坐着，母女俩眼巴巴瞅着门口，没向这边投过一个眼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渐渐暗下来，大夫人起身，不急不缓的道：“瞧这时辰，他们今儿是不会回来了，你们各回各屋，都散了吧。”说完也不看众人，率先离开了大堂。

　　“二哥真是的，让我们等这么久也不出现，在外面呆久了，架子也越发大了，等他回来，娘你可要仔细训训他！”白璃静妆容精致的桃心脸气鼓鼓的，她拉着二夫人杨氏的手大声抱怨。

　　杨氏温婉的笑笑，并不答话。

　　白璃静突然朝这边走过来，目光闪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白昊表面不动声色，将自家妹妹忸怩的样子看在眼里。

　　白露将最后一块糕点放进嘴里，见此情景淡淡道：“大哥，硬憋着很难受的，你嘴角肌肉已经在抽动了。”

　　另两人闻言愣住，白璃静怒极之下什么羞怯、矜持都忘光了，嗔怒道：“大哥，连你都笑我！”

　　白昊哈哈笑着揽过白璃静，软语安抚：“好了好了，大哥错了，行不行？”

　　白璃静别过头，不理他。

　　“明日清宁公主邀请洲国第一画师进宫作画。”白昊故意一顿，看白璃静果真竖耳聆听，又好气又好笑的道：“据说晋王也在受邀之列。”

　　“真的？”白璃静蓦地睁大眼，激动的一把扯住白昊衣袖。

　　白昊任她扯着，莞尔：“清平公主亲口所说，应该没错。”

　　“他会去，他真的会去。”白璃静抑制不住惊喜，习惯性拖着白昊胳膊晃悠，娇笑道：“大哥，你说我明日穿什么好，啊，穿蓝色的好了，他爱蓝色。”

　　白昊拍拍她的头，笑道：“当然好，我妹妹天姿国色，穿什么不得把晋王迷得七荤八素啊，哈哈！”

　　看着白璃静被逗得咯咯笑了起来，白露不解，为什么一个人表情可以瞬息万变，人的发情期果然很奇怪。她研究过母犬的发情期，它们通过撒尿传递发情讯息，吸引公犬前来交配，这种方式不是更直接有效么？

　　虽然不明白，但她还是出声提醒道：“明日会有大雨。”

　　正闹腾的两人笑脸僵住，纷纷转头对上那双黑亮的眼，白璃静垮下脸来，冷道：“你这么说什么意思？”

　　白露微愣，仍一字一句道：“明日降雨，不是作画的好时机。”

　　白昊看白璃静阴沉着脸，忙呵呵一笑道：“三妹想必只是关心你，不过我看这朗日蓝天，明日定风轻云净，天气晴好。”

　　白露不再多言，起身欲走。

　　白昊叫住她：“三妹可想明日和我们一同进宫？偶尔外出散散心对你身体也好。”

　　白露大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专注的目光似乎想将他看透，白昊在那样的视线下，目光开始闪躲，沉默了一会儿，白露冷声道：“不必了，我不喜欢在雨天出门。”

　　说罢转身离去，走的远了，她仍然能清楚听见兄妹俩的对话。

　　“大哥，那个三姐阴阳怪气的，真令人讨厌！”她甚至能听见白璃静不满的气哼声。

　　白昊一副哄小孩的口吻：“小妹，就算这样你也不能当面给她甩脸子啊，你忘了大哥嘱咐你的话了，她毕竟是大娘唯一的女儿，我们总不好的罪她，不喜欢，避着她就是了….”

　　下面的话白露没有再听，她思索着，人真是奇妙的生物，内心明明很厌恶，表面还能笑脸相迎，拥有如此神奇的本领，真让人羡慕啊。

　　白露走在回晨露园的路上，眼见天色渐渐转暗，隐有雨云之象，便加快步伐继续前行。

　　天色很快变黑，豆大的雨伴着大风洒落，打在人身上生疼，王府里下人们抱怨连连，脚下却越发利落，不多会，各处主院都点上了灯，映着整座王府灯火通明。

　　白露轻巧平地一掠，翩然登上屋檐，扬手间张了结界，雨水顿时如有灵性般避开她的身体，地面的水流也仿佛遭遇一道无形阻碍，自动分流两侧。

　　下方小厮们来来往往，没有一人看见结界里的白露。

　　白露面无表情，端详着自己的手，低楠道：“果然…”

　　只见那白皙手心里，滚动着一滴晶莹雨水，而那雨水划过的地方，竟瞬间变得透明。

　　白露松开手，让雨滴滑落，她凝视着渐渐恢复血色的手，缓慢曲张指节，那股无力感并没有消失，连感应也微弱了，她没想到，雨水会对她身体产生这么大影响力。

　　雨势渐弱，白露转身欲走，却见对面屋脊之上，一道黑影疾驰而过。

　　白露目光一凝，悄然缀在那人身后，追至一个荒废的院落，黑影突然失去踪影，白露踏入园内，目光在院子里扫视一圈，杂草丛生，显然已许久没人住过了。

　　她走到门前，伸手一推，年久失修的门板，丝毫受不得外力，轰然倒地，一时之间，尘烟弥漫。

　　“出来！”白露轻斥道，声音在绵密雨声中，竟清晰可闻。

　　倏地，一道黑影朝她急射而来，白露闪身掠过，刀刃“噗”地刺入墙壁。

　　角落里又是一个暗影卷着凛然杀气，疾速袭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