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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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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听并非不知道段锐的心思。
毕竟一千多个夜晚里他们没有一次待在一起。
毕竟她拎着保温盒时绽开笑容,段锐隔着玻璃只会瞥她一眼。
毕竟保温盒被重新送回来时,里面的饭菜都是满满当当,彻底凉掉的。
毕竟段锐身边的那个助理看她时,总是带着点儿不易察觉的讥讽。
毕竟,毕竟,太多个毕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两人之间的距离。
贝听想,如果林晓晓不回来,或许她还是能再多自欺欺人一段时间的。
她早习惯了这种不被回应的心情;偏偏林晓晓给了她地址,还在电话里笑得花枝乱颤:“你不会真以为段锐会看上你吧?”
“……”
那一瞬间,她好像听到自己脑子里,那名为自尊心的线,彻底绷断了。
贝听长呼出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
公交车到站牌处停下,贝听跳下车,沿着马路走。
天越来越黑,路上的灯光开始亮起来,行人也越来越多。
手机响起,是个陌生号码。
贝听看着闪烁的手机屏,想到段锐,不太敢接。
电话没有挂断,还在持续地震动。
“……”
贝听最后屏住了呼吸,把电话贴上了耳朵。
那边同样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似乎和她一样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两人就这么静默着,谁也没有先说话,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
终于,那头开了口,男声,带着点儿笑意和疑惑:“贝小姐?”
“是我,前几天雨夜我们见过一次。”他又补充说。
贝听反应过来,如释重负地答应:“你好,不好意思,姜先生。”
“怎么不说话?”
“啊……没什么,刚才可能是信号不太好。”
坐在“时间”的会议大厅,姜煜州长腿随意交叠。
想象到那边小姑娘双手抱着手机的模样,手在钢笔上轻摩挲了一下。
贝听后知后觉想起,他的衣服还在干洗店里没有取回来。
“姜先生,如果是衣服的话,不好意思,干洗店那边还没有处理好。”
姜煜州拿着电话,扬起了一点眉稍,如果不是她提,他都要忘了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可约她见面的理由。
“没关系,衣服不着急。”
“请问是有其他事情吗?”贝听清清嗓子问。
毕竟之前姜煜州就说了他会很忙,应该不太会有时间联系她。
“嗯——”姜煜州想了想,身体往椅子里陷了陷,随便编了个理由,“贝小姐,我的工作性质比较特殊,隐私这一方面需要多花点儿心思,当然了,那天能帮到你也算是缘分,所以——”
贝听停了停,抬头看了看天。
一整片黑蓝。
那晚上过后,贝听隐约想起,自己其实是见过姜煜州的。
在电视上。
她不太看电视。
现实生活中有很多其他的事情需要花心思。
但那张脸,她见过。
当时她跟段锐在一起差不多刚好一年,那段时间有导演找上门,请段锐去演男主角。
段锐第一次演电影,兴致很高,为了这片子,忙前忙后没少花功夫,前期制作后期特效都亲自找人做的,为了演好还特地花高价找了科班老师补课。
段锐家大业大,当时风头又正足,不少人看好,光是通稿都满天飞。
段锐也自觉胜券在握,整个人都喜气洋洋,还花心思亲手拼了各种大小的亚克力盒来装奖杯。
他无数次告诉贝听,这次将会是他进军电影界的第一步。
所有人都期待着,结果忙前忙后大半年,电影节参展,段锐那部电影,连个新人奖都没拿,只有一个最佳音乐,也只是提名而已。
有人截胡,不仅拿了最佳新人,还顺带揽获了最佳男主角。
一张陌生的脸,名不见经传,凭一部压根没在院线排片的电影,在短短半年,拿遍了业界故事类影片所有该拿的个人奖。
而那个新人,正是姜煜州。
那是电影史上爆冷的一年,姜煜州异军突起。
从此,电影圈多了姜煜州的一片天。
贝听不懂电影,但头一回见到有人连获这么多的奖项,免不了吃惊。
也就是那个夜晚,她盘腿坐在沙发前,没等到上台领奖的段锐,却看见了手握奖杯淡笑的姜煜州。
镁光灯耀眼,26岁的姜煜州穿着一身黑西装,站在舞台正中央。
他看着镜头微笑致意,只是简单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却让贝听无端产生了一种莫大的信服感。
那奖本来就是他的。
因此,那晚,贝听跟姜煜州在不算明亮的车里对视,记忆中的脸和眼前人重合。
贝听眨眨眼,想起公寓里落了灰的亚克力盒,心中奇妙不已,没忍住笑出了声。
姜煜州也跟着含笑看她:“怎么了?”
贝听摇头,她总不能说“我前男友常年记挂你,心里一直视你为仇敌”吧?
想了想,她目露真诚,说出了当时见证他领奖的真心话:
“姜先生,我觉得你很厉害。”
……
“我理解,我会保密的,地址和整件事我都不会说的。”贝听认真答应。
“谢谢你理解。”
姜煜州的话将她的思绪又重新拉了回来。
贝听几乎能想得到他的表情和微笑。
那语气几乎和那晚他听完那句夸赞之后一样,松散又平常地跟她道了声谢谢。
“不会。”贝听下意识摆手,又忽然意识到对方看不到自己的动作,手僵在空中。
说完,两人之间又重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嗯——现在差不多已经到晚饭的时间了。”没头没脑的,姜煜州又抛出了这样一句话。
贝听没答话。
对方用词极其暧昧。
“晚饭的时间”,这单听起来像是一种邀约,下一句顺理成章,他们是要一起吃晚饭的。
这让她有点儿头疼。
她实在不是擅长交际的人。
如果现在跟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单独吃上一顿饭,实在尴尬;可转念,她又觉得自己的这种想法实在太过自恋。
对方是姜煜州,身边绝无可能缺少异性陪伴;无缘无故地,也没有什么在一起吃饭的理由。
算起来,自己好像还欠姜煜州一个人情。
贝听忽然觉得这听起来很是滑稽,欠“姜煜州”一个人情。
她身上似乎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能够还得上姜煜州。
照理她应该找个机会感谢他,但贸然邀请他去吃晚饭,实在过于唐突。
可如果对方真有这个意思,自己不说些什么,未免太过不礼貌。
她弄不懂对方是什么意思,憋了半天只说:“……是啊,快该吃晚饭了。”
好在这回,姜煜州回答地很快:“嗯,所以说就不打扰了,再见。”
“嗯……再见。”
贝听从善如流,长出了口气。
挂断电话的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个被皇上大赦的罪人。
她敲敲自己的脑袋。
人家不过是找个理由挂电话罢了,想这么多干嘛。
*
周许昂推门进来,看见姜煜州刚挂上电话,问:“什么事儿啊,还用得着你亲自处理?”
“没,”姜煜州按上锁屏键,“前两天在西郊遇见个小姑娘,交代两句。”
周许昂以为又是那群私生,撇撇嘴:“她们巴不得跟你接触,你倒好,自己送上门。让方亭去办不就行了。”
姜煜州没说话。
周许昂又说:“不行你换个地方住吧,警察来了都不带怕的,这小孩儿得什么样儿啊?”
姜煜州“咔哒”一声按上钢笔。
骨节分明的手揉上太阳穴,脑子里又想起几分钟前电话里的沉默和她支支吾吾说的话:
“……是啊,快该吃晚饭了。”
姜煜州靠着椅子闭上眼,自说自话重复了一遍,带了点无奈的笑,“什么样儿啊……”
“兔子一样,见了人就跑。”
饭都请不动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