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火长燃[刑侦]》暮千阳

4、第 4 章

　　林靖澜知道自己失控了。

　　可他控制不了自己，这也是他不得不离开“一线”的另一个鲜为人知的原因。

　　他吸了一口烟，放任自己沉沦进黑暗里。

　　很多直面过各种残酷现场、刀枪血雨的军人、警察都会留下不同程度的心理问题，这并算不上新鲜，相比之下林靖澜的问题简直可以说是“微不足道”了，心理医生认为他产生了类似狂躁症的情绪控制问题，在“上头”的情况下有可能无法掌控自己的行为，这在一般情况下其实并算不上是什么“问题”，但对于一个时刻游走在瞬息万变的生死线上的缉毒警察来说，显然不是可以视而不见的情况。

　　很多人都认为林靖澜应当就此退居二线；但“皇叔”的案子是他们一路跟下来的，也因此也有人认为应当相信林靖澜作为一个成熟刑警的“控制力”，最后是时任滇南省昆明市公安局长张宏启拍板，允许林靖澜在定期接受心理疏导的情况下继续参与一线工作——直到这个决定终究酿成了大祸。

　　林靖澜知道自己又出问题了。

　　但他“养老”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再“出过问题”了，此时也没有把辅助药物带在身上，于是就那么一个人在黑暗里待着。

　　他又出现幻觉了，不知今夕何时，身处何地——

　　“我，我想活下去，我想活下去……”
　　“救，救命……救命……求你了，Li叔叔……”
　　“救救他，求求你们，救救他啊……他还那么小，他那么小！”
　　“……让我走，你让我走我就放了他！！！”
　　“狙击手已就位，随时可以行动。”
　　“你……你tm让我走！这是褚河的孩子吧？你tm不想让他绝后吧？！”
　　……

　　“小林，”老张安排好收尾事宜后坐到了林靖澜的身边，“哎，借个火——”

　　林靖澜一脸茫然地似乎是思考了几分钟后才反应过来这句再普通不过的话的意思，掏出打火机递过去。

　　“小林啊，”老张点燃了烟，吐出一口烟雾，“你其实也是‘老同志’了，我以为我不用跟你说这些小年轻才需要听的事呢——”

　　“工作啊，本来就是有得有失，我们都是人，也不是什么‘超人’之类的，肯定不能把什么都做好。”

　　“有人跑了，那我们再抓就是了，等刑侦那边审完了，我们还有得忙呢，肯定能把那孙子逮回来——”

　　“我明白，我明白……”林靖澜把烟在地上踩灭了，弯腰把头抱进了手臂中间，“我就是，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自己……又一次的失败！

　　“小林啊，”老张拍了拍他的背，“你这是‘病理性’的，我能理解……张鹃是你以前的同事吧？”

　　“……是。”林靖澜按了一会头之后感觉好了一些，就直起身向后靠着，用手指抵着太阳穴，以抵抗眼前频频袭来的幻觉。

　　“她是想你回滇南吧？你怎么说？”

　　“……我拒绝了，”林靖澜苦笑摇头，“……说实话，有一瞬间，我有那么一丝犹豫了，但看今天这样子，我也彻底想明白了——”

　　“人啊，还是得认命。”

　　“……也挺好的，小林啊，”老张拍拍他的肩膀，“在哪不是‘为人民服务’嘛，大津港挺好的，消费不高，生活节奏也慢，你呀，就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刘姐她们安排的相亲，也可以适当去一下嘛……”

　　“……张队……”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一个个都是什么‘不婚主义者’，劝不动，劝不动——”

　　“呵，张队，我会好好考虑的。”

　　“行，愿意考虑就行了！……也不早了，你今天就先回家好好休息，好好调整一下状态，啊——”

　　“知道了，放心吧，张队。”

　　-
　　林靖澜回了自己的单身公寓，进了门，却完全不想开灯，也不想动弹，他摸黑找出了药吞了下去，之后就那么默默地在黑暗里坐着。

　　手机震动了一下，但他完全没有去看一眼的想法，就那么任它的屏幕很快又黑了下去。

　　——房间里的一丝光亮就那么再次消失了，只有隐约的月光投射进这个黑暗的房间里。

　　“我，我想活下去，我想活下去……”
　　“救，救命……救命……求你了，Li叔叔……”

　　是谁的声音……

　　“救救他，求求你们，救救他啊……他还那么小，他那么小！”
　　“……让我走，你让我走我就放了他！！！”

　　到底，都是谁的声音……

　　“狙击手已就位，随时可以行动。”

　　带着电流哔啵的独特的电子声，似乎是从耳机之类的地方传过来的……

　　“你……你tm让我走！这是褚河的孩子吧？你tm不想让他绝后吧？！”
　　“……你冷静，你知道你跑不掉的，如果你愿意配合我们……”

　　这是……我？

　　对方却不知为何突然“真的”冷静了下来——他突然不再挣搏了，也不一边用枪指着怀里哭泣的男孩一边大声吼叫了，“是，先生，我明白了”。

　　……怎么回事？！这个情况不对劲！他是要……！他是要！！！快下令狙击手开枪啊！快救那个男孩啊！！！

　　“轰——”

　　冲击波带来的冲撞感，为周围的每个被波及的人脑中带来像是损坏的收音机一般的“刺耳”的轰鸣——

　　轰鸣过后，通天的火光模糊了所有人的眼睛……

　　-
　　林靖澜睁开眼，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沙发上，就那么睡着了。

　　他按亮手机，显示是凌晨3点，越安新发来的消息还停留在屏幕上：“今天先放过你，之后我会再找你。”

　　他知道越安新一定是在通宵审讯刚抓回来的那些人，希望能顺藤摸瓜，挖出他们的上线。

　　他不由得想起了今天的那个人……那种感觉与其说是“可疑”，不如说是“熟悉”。

　　——他看过来的时候，一股熟悉的“冰冷”就那么慑住了他的全身，这也是他毫不犹豫就决定追上去的原因。

　　他太熟悉那种“冰冷”，因为他曾经在过去无数次与他们擦身而过时深切地感受过！

　　睡意已经没了，从来到津港以后他的睡眠质量虽然已经好了很多，但惊醒之后还是很难重新入睡。

　　他也不想再睡了，就那么靠着窗边，一根一根烟地抽着，大脑中的思绪从混乱如同搅成一团的毛线团，到逐渐抽丝剥茧成清晰的一线。

　　天边从墨色一点一点转为了白昼。

　　天终于大亮了。

　　他拿起手机，给越安新发了一条信息——

　　“越副队，之后就麻烦你了。”

　　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不论这一切最终将走向何处，将会通往什么样的结局……

　　现在，他只想要能够“痊愈”。

　　-
　　越安新推开审讯室的门，对着门外等待着的同事们轻轻摇了摇头，引发了一片失落和叹气。

　　“安新，真这么难攻？”津港市空港分局的刑侦队长徐来以前是越安新母亲“李老局长”的徒弟，受过李局长很多照顾，如今对越安新自然是百般爱护，而越安新自己也不是“花架子”，虽然说他没借到家庭的一丝“帮助”是不客观的，但无论是二等功，还是年仅33岁就居于直辖市开发区的刑侦副队长之位，却都是他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实打实地“打”下来的。

　　徐来一直觉得越安新未来必定前途无量，也十分信任他的能力，没想到这次一个看似“普通”的行动抓回来的嫌疑人会让他也束手无策，“连你也拿不下来？”

　　“……不好办，”越安新摇摇头，“徐队，这人不是一般的酒吧小老板，顺带着小卖点‘违禁品’的，还有他那些一起的服务员，他们都和普通的酒吧工作人员大不一样——”

　　“这些人，太训练有素了，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开口，他们显然不是普通的底层小毒贩，他们应当确实是某个庞大贩毒组织中的一环。”

　　“……徐队，这对我们既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

　　越安新不抽烟，他接过同事递来的保温杯喝了一口，里面是他自己泡的蜂蜜柠檬茶，“……张鹃带来的消息没有错——”

　　“他们在追的那伙人，确实已经渗透到津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