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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旧家(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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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没煮成,又被柜子砸,我这会儿饿得头昏眼花,肚子直叫。
贺折听见后说他去做饭,等我有力气,饭菜的香味也浮起来了。
我从卧室出来找水喝,看见他在厨房正拿着锅铲翻炒,热气蒸腾,将他尖锐的轮廓融化开,变得柔和无比。
“可以了。”
贺折侧过头扫我一眼,将炉子关掉。
我去准备餐具,将两双筷子、两碗米饭相对摆开,觉得家好像有了家的感觉。
以前这儿热闹,常来人玩,有时通宵了,就在客房、沙发睡倒几个,欢声笑语不断。
现在寂寥得就只剩我一个。
贺折看了眼碗筷,说不吃,问螺丝刀在哪儿,去修柜子。
“抽屉里,你找找。”
我咽了口牛肉丁,夸他手艺好,然后看他弯着腰换垫片、拧螺丝,再前后左右推动柜子,检查是否牢固。
“以后把重的东西放到下面。”
贺折提醒了一句,又帮我做规整,利索地调换了位置。
“你为什么会跟过来?”
我脚持着椅子边沿,托着下巴眯眼看他的脊背,“心疼我吗?”
他后背明显一僵,转过身看我一眼,继续背对我,“你哪儿值得我心疼?”
“少不更事说过的话现在还记得,你多大了乔边?人人都知道要往前走、往前看,我不会原地等着你。”
石英钟的指针一寸寸旋转,时间趟着泥沙,流得缓慢。
我望着他,反唇相讥,“既然不心疼,你无缘无故来这儿做什么?难不成迷路迷到我家?”
“……”
他皱着眉不耐烦,“裴清雪担心。”
“哦。”
我放下筷子,撑着桌沿站起来,“给你看样东西。”
生日卡片夹在床头柜上的一本书中,我翻出来拿给他,很快捕捉到他慌乱的目光。
“字是你写的。”我笃定道,又坐回餐桌前,懒散地靠着椅背,笑了笑,“去年还在这儿给我庆祝生日,这就是你说的不会在原地等我?”
“你多大了,还惦记我?”
贺折抬起眼,眼里泛红,喉结轻滚,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我僵着笑在脸上,继续嘲讽他:“钟翊被我害死,你妹妹因为我至今还神志不清躺在医院里,你是怎么做到对一个杀人犯念念不忘的?”
“被拒绝一次还不够吗,我该说你深情,还是说你犯贱?”
话说完后,我屏了屏呼吸,灯光照得眼前眩晕,贺折的影子就在这片眩晕中不安地摇晃。
他抿着嘴角定定地看了我几秒,然后自嘲一笑,慢慢将卡片从中撕开,纸张碎裂的声音如小刀划开了我后背的皮肉。
他拿起茶几上的手机,什么话都没说推门离去。
回音盘旋地散开,等一切安静到能听见指针在细微地旋转,我才换了口气,因为肩背的疼痛咬牙哭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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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受不住,我翻来覆去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去医院看伤,拿了些治跌打损伤的膏药。
下楼的路上乔行打电话问我想吃什么,下午来家里,顺便提一句小雪球精神不错。
我身上到处是淤青,怕给他添乱便推了,骗他得赶稿。
电话挂了后,我转去连廊,打算从医院西门出,没几步,意外看见孙石迎面走来。
估计被车撞得不轻,他一瘸一拐像个奇行种,凸眼仁,面部青灰,一脸颓丧,在发现我后,站定眯眼瞅了几秒,重新拖着步子直勾勾地走来。
“怎么,病了啊?”孙石斜眼瞥我,笑道,“哟,这谁啊,打得比我还狠。”
我忍着反胃准备绕开道,谁知他上手拦我,挤眉弄眼道:“急什么,难得一见,不一起喝一杯叙叙旧?”
“你是被撞断了腿,还是撞坏了脑子?”我甩开他,“赶紧去精神科挂个号吧。”
孙石不怒反笑:“听说你帮邱繁星填了个窟窿,想不到挺有钱啊你,也借哥哥花点儿。”
我冷哼一声抬脚就走,他在后面诅咒我一句,“有那么多钱,可别没命花。”
我回家后倒头就睡,半梦半醒断断续续直到天黑,再摸开手机,看见几通谢如岑的未接来电,正要回拨时她又打来,没等说话,就听她急地喂了一声。
我清醒过来,先说刚才在睡觉,再问怎么了。
“一直打不通,担心有事。”
我哼哼鼻子,哄她乖乖别怕。
人宕机两秒,一阵窸窸窣窣后,话音才清晰地贴在耳边。
“我等车的时候遇到程老师,他听说后要带我去你家,我们就快到了。”
我愣了愣,挂电话后草草地收拾一番,等水开到冒热气,门铃也响了。
谢如岑一眼就看到我肩上的膏药贴:“这怎么回事?”
“东西放太高,被砸了一下。”
我扭扭脖子,请程洵进来,“不用换鞋,先到沙发上坐吧,桌上有樱桃草莓,我再去泡点茶。”
“别那么麻烦。”
灯光下,程洵眼睛蒙着一层倦意,人也比上次见时消瘦。
他说项目收尾,过阵子就会轻松许多。
三人聊了聊谢如岑妈妈的病情,她康复得不错,只是卧病几个月腰腿无力,需要下床多锻炼。
谢如岑说等妈妈腿脚利索了就送她回老家,怕她爸找事,打算再租个小房子,弟弟还得上学。
至于她爸,人出来后没了音信,谢如岑怨怼道:“我巴不得他一辈子都别出现。”
水又烧开了,我去厨房拿壶,在迈过台阶到餐厅的时候,水晶灯突然从天花板摔落,碎片迸溅了一地。
巨大的响声立刻引来了程洵和谢如岑,我有些发傻地愣在原地。
先是扫楼梯摔下去,再是柜子倒塌,最后险些被灯砸,简直倒霉到家。
“把水壶给我。”程洵说。
我回过神,由着谢如岑把我拉走,一查看,发现脚面和小腿多了些斑驳的血痕。
谢如岑急了,我安抚她一把,拿纸巾先把血迹擦去,说没事。
她硬拽我回卧室帮我涂药,轻轻吹吹又悄悄地说话。
“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开了免提,你刚起床哼哼唧唧的,程老师都听见了。”
我尴尬地头麻。
“没事,程教授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
收拾好碎渣的程洵出来,告诉我灯砸下来是因为钢丝线断裂。
谢如岑叹口气:“自从你搬家以后,就三番两次出事,真邪门,不会有鬼吧……”
说完她自觉吓到我,赶紧说不会不会,封建迷信封建迷信。
原本不害怕,等送他们离开,再回到这间屋子,看到黑洞洞的没有开灯的房间,我开始觉得无法呼吸,靠着门板不敢踏进去。
我倚在门口喝了很多酒,醉醺醺瘫软在地上,灯影摇晃,手机的聊天框也跟着晃动,我一字一字地敲击屏幕键盘。
“今天餐厅的灯突然砸下来。”
“你说,是不是她恨我,要赶我走?”
“我害怕,贺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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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声乍然在背后响起,我像被蒙头泼了盆凉水,胳膊捣在门板上,浑身一激灵。
门后的人说:“乔边,我是程洵,回来拿落下的录音笔。”
我撑着门框跌撞着起来开门,见到程洵后扯出点儿笑。
“喝醉了?”
他扶我到沙发上,我意识还残存着,让他自己找东西。
录音笔就埋在毛绒布偶堆里,程洵别到兜中,说明天开会用。
我昏昏沉沉地随便应声,感觉程洵走远后又回来,然后嘴边沾到一根吸管。
“喝点儿甜水,不然睡觉头疼。”他温声细语。
“嗯……”
我衔住吸管,又将杯子握住,喝了大半,感到蜜糖席卷了唇齿口腔。
“我打电话叫你哥过来。”程洵说。
听到我哥,我皱着眉,“不行不行,又要骂人。”
“我在这儿陪你?”他问。
想答“不用”来着,可敌不过睡意和醉意,我毫无防备闭上了眼。
蒙眬间只觉得眼前昏暗下来,身上多了层毯子,而坐在沙发尾端的人,呼吸又轻又缓。
沙发总归不如床舒服,我自己缠磨,总觉得难受,头昏,身上哪哪儿都疼。
恍惚中灯亮起又被按灭,我听见低沉的说话声,很快门开了又合上,一切又恢复寂静。
只是静没几分钟,灼热的呼吸缠上来。
我像是被热浪围困住,找了很久,才触碰到一点儿凉意,便如饥似渴地贴上去。
它拂过我的耳鬓、脸颊和唇角,轻得似有若无、若即若离。
我本能地去追寻,直至在挣扎中掀开眼皮。
看着我的,是一双微微低垂,泛着水色,盛着温柔月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