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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华山雪(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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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清清正悠哉地坐在屋里,猛地被这一声巨响吓得浑身一抖,她急忙站起身来,跑出屋外,想看个究竟。
几日不见,周平还是老样子,拎着把一人多高的金刀,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哪里来的强盗土匪?”
平日里见多了陆小凤花满楼之流,这一下看见周平的邋里邋遢,萧清清便从袖中抽出手绢,捂住了鼻子,仿佛对他嫌弃至极。
“难道不会走正门吗?”
这傲气的态度让周平更加不满,他破口大骂道:“走个屁,我今天就要弄死你,还要挑地方吗?”
见萧清清还一头雾水,周平毫不掩饰地解释了身份和来意。
直到听见“谢竟”两个字,萧清清才恍然大悟,原来面前的彪形大汉是来寻仇的。
“我本来是想跟林姑娘决一高下的,但既然你来送死,我先成全了你。”
说着,萧清清解开了身上碍事的斗篷,踮起脚身形轻盈地飞到了屋顶上。
还没等众人惊叹她的轻功,只见萧清清不知从哪变出了四根尖锐无比,但形状怪异的钢钉,夹在了指间。
“无花派?”陆小凤看到她手里的武器,不由得脱口而出。
花满楼也愣了一下,说道:“萧清清居然是无花派?那死去的老帮主不知道吗?”
萧清清立在屋顶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当然不知道,不但我是,就连晚照也一样是无花派的姐妹。”
“当时林姑娘中毒,是因为喝了酒。”她笑道,“那杯酒,就是晚照故意倒给她的。”
一听得“中毒”两个字,西门吹雪便一个闪身也跃上了房顶。
在这之前,不管萧清清说什么,这个男人甚至都没有给过她一个眼神,但一旦牵扯到林暮隐,西门吹雪竟变得比之前更冷漠无情。
他速度很快,甚至没人看到他是何时飞上去的,好似只有一道剪影落在了萧清清的身边。
呼吸之间,西门吹雪的剑已出鞘,寒气凛凛地对准了女人的脖子。
萧清清虽自恃武功极高,对付周平不在话下。但她也清楚,西门吹雪一旦出手,自己根本没有活路。
发现西门吹雪杀意已起,周平赶忙拦住对方。
“西门庄主,你下来,”他举起手里的金刀指着萧清清大吼,“我今天非得亲手宰了她,还望您给我们金刀门一个面子。”
西门吹雪纹丝不动地站在屋顶上,沉稳得像一座雕塑般,让人不得不屏息凝神。
半晌,他收起了剑,从屋顶上落了下来。
周平伸出两手,抱了个拳,向西门吹雪表示谢意。
萧清清趁他分神,就把手里的一把钢钉狠狠地掷了出去。
这四根钢钉像是几颗寒星般,伴随着风声迅速地朝着周平的重要穴道飞去,若是被打中,即使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
还好,周平拎起手里的大刀,在半空中转了一个圈,将那夺命的钢钉一股脑地打散了。
“不愧是那老头的大弟子,”萧清清笑着说完,又连连丢出去好几十颗,密度极高,像是一张大网朝着周平的头顶盖了上去。
周平倒也不慌,他下盘极稳,双手握住金刀,轻松地在空中抡着大圈,带着衣襟发丝都被这股劲风吹了起来。
只听得一顿“丁零当啷”的金属碰撞声后,那些尖锐的钢钉就全部深深插进了地面。
见暗器对这个大汉不管用,萧清清便亮出了一把双刀,打算拉近距离和周平继续较量。
大刀厚重,双刀轻盈,电光火石之间,周平和萧清清已经过了四五十招。
萧清清虽身为女人,但出手狠辣,拳脚功夫也绝不逊于男人。
只见她一脚踢在了周平的肋骨处,又翻了个跟头躲得远远地,痛得这个大汉龇牙咧嘴,一时却追不上她。
周平手上出招,嘴皮子也没落下,什么“无才无德的丑八怪”“狼心狗肺的畜牲”,他骂得花样百出,大气也不喘一口。
萧清清被他损得双眼通红,急火攻心,出招也愈发没有章法,开始变得乱七八糟。
她手持双刀直愣愣地冲了过去,不料,却被周平的金刀猛地砍中了腰部,霎时飞出去了好远,狠狠地撞在了房屋的柱子上。
这一下摔得很重,萧清清的肋骨和腰椎被生生撞断,柱子也裂了一条缝。
她从台阶上灰溜溜地滚了下来,脸色因为剧痛而变得极其苍白,明明是大冬天,额头上却沁出了好些汗。
接着,萧清清从口中喷出一股鲜血,几乎站不起身来了。
周平冷笑一声,在院子中间站定,吼道:“谅你是个女人,我还是不痛下杀手了,你自己做个了断吧。”
看萧清清还在挣扎,周平又补了一句:“若是你自己下不去手,我也可以帮你。”
陆小凤不忍见女人受苦,他背过身去,暗暗地叹着气。
萧清清虽痛得腐骨蚀心,但嘴巴也厉害地绝不饶人,她对着周平,冷冷地吐出了一个 “滚”字。
她染了蔻丹的细长手指,用力地握住双刀的刀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做过的事情,一件都不后悔。”她凄惨地笑着说道,“但我怕痛,我现在实在太痛了,倒不如直接去死。”
说完,萧清清高高地举起手来,使尽全力地,将锋利的刀刃刺进自己的身体。
她的手在抖,但却没有丝毫放松。
这一下,似乎终于了结了全部的痛苦一般,萧清清露出了温柔的微笑,眼睛也跟着闭上了。
周平眼见萧清清咽了气,他也松了一口气,将大刀收了起来。
“是在下之前误解了陆大侠,实在不好意思。”周平说着,弯下腰鞠了一躬,“还望陆大侠海涵。”
陆小凤没想到这个五大三粗的家伙,说起话来倒也一套一。
他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海涵倒不必,等下你请我喝酒就行。”
屋外的周平站直身体,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入夜,西门吹雪练完剑,便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林暮隐的门外,屋里如同往常一样还亮着灯,只是不见人影。
从连宅回来用完晚饭后,她一直待在屋里,几乎没怎么出来过。
西门吹雪在门外站了一刻钟,最终还是抬起手来,轻轻地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屋内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林暮隐从床上坐起来,披上衣服打开了门。
“怎么样了?”西门吹雪微微偏过头,看了一眼地上,但令他惊讶的是,那里只有一片空白。
林暮隐摇了摇头,没说话,她侧过身,示意西门吹雪进来。
“我一直在想,我到底应不应该回去。”林暮隐又坐回了床上,小声地说道。
“其实,我最近已经不常画那个法阵了,”她伸出手,从怀里掏出了那块朱砂石,放在手心里攥着。
“我既怕那上面空空如也,又怕那里面出现我曾经很想要的东西。”林暮隐叹了口气,“所以我决定来问问你。”
“你究竟希望我回去,还是不希望。”
这话一出,屋里就静得只剩下了炭火发出的“哧哧”声,而西门吹雪像道影子一样,沉默地笼罩在一旁。
半晌,他缓缓地开口说道:“我希望的,就是你希望的。”
这时,林暮隐才抬起头,紧张地盯着西门吹雪的脸。
“我虽从来不希望你走,但我也不能阻拦你。”
“为什么?”林暮隐有些慌张地追问道,“你不是…”
西门吹雪却突然笑了。
林暮隐曾经听陆小凤说过,西门吹雪很少笑,但假若他笑了,就连神佛都要动容。
这话的确不假。
但此时此刻,她看到男人的笑,却只觉得剜心般折磨,连呼吸都觉得沉重起来。
“正因如此,所以才更加不能干涉你。”西门吹雪慢慢地走近林暮隐,握住她拿着朱砂石的温热的手。
“我希望你做自己。”
这句话说完,林暮隐却突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刚刚还想自由自在地淌出来的眼泪,突然好像全部被一阵风吹散了一般。
“好。”
林暮隐点了点头,也笑了出来。
她蹲下身后,便熟练地凝聚内力,在地上画出了那个熟悉的阵法。
而站在一旁的西门吹雪,突然背过身去,慢慢地走出了屋子。
其实,他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自己从一开始,就并不希望看到结果。
即使西门吹雪非常明白,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红色的法阵中间,有一块显眼的碎片,散发着隐隐约约的绿光。
蹲在地上的林暮隐,拿起芙蓉杯的碎片,割破了自己的手指。
伴随着一阵细小的刺痛,伤口中央冒出了几滴鲜血。她用力地挤压着指腹,将血滴在了法阵中间。
“我…”林暮隐张大嘴巴,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却只留下了极微弱的三个字。
“我走了。”
伴随着一阵微弱的光芒,她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而后就完全消失在了屋内。
屋外,一言不发的西门吹雪也没有回头,他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沉默地将屋门关上。
再醒来的时候,林暮隐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华山。
正值冬季,华山上飘着漫天大雪,枯树怪石则全部被一片纯白严实地覆盖住了,景色格外熟悉。
若不是手指上的伤口,林暮隐差点以为,自己过去的经历只是一场梦罢了。
她在雪地里发了半天的呆,直到一边身子都被冻僵,才鼓足勇气,决定下去拜见师父。
当然,在这一刻,她也做了一个最重要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