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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生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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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生日那天,照例是不用去上书房上课的,但他也不愿意闲着,还是一大早就起来去前院的书房里面温书了,娴谙也是跟着早起的,她如今在侧殿也布置了一个小书房,每天早上起来也要练至少一个时辰的大字,然后才开始处理家务。
中午的时候,两人卡着饭点前半个时辰去了德妃那里,德妃看着儿子比起前两年来总算不那么拘谨的模样,心里也说不清是欣慰还是复杂,一方面觉得自己这个亲娘居然还要靠着儿媳妇才能和儿子破冰,一方面又庆幸胤禛终究还是愿意跟她修复关系的。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德妃现在都是不愿意去跟娴谙把关系闹僵的,所以手上也就格外松快,直接就给两人一人一个大红封。
“我也是有的?额娘对我真好。”娴谙有些惊讶道,她不是很懂德妃又给她塞钱的意思,但总之,夸就对了:“额娘手头这般大方,倒是叫我不好意思了,瞧我这些天,都还没伺候过额娘几回呢。”
“你们自己把日子过好了,我比什么都舒坦。”德妃笑道:“我是知道的,你这回遇上的事儿太多了,一时周转不过来也是正常的,更不要说你都是头一回办,能样样都不出错,已经很难得了。”
“多亏了有额娘教我,不然我可要抓瞎了。”娴谙客气道:“额娘这般为了我们又出钱又出力,我是在受之有愧,若是额娘不嫌弃,等年后我有了空隙,给您绣一架炕屏过来。”
“也行,额娘上回也见过你的绣法了,还挺别致的。”德妃知道娴谙这是还人情,也没有拒绝:“那我可就等着了,不过也不用急,左右我这里不缺用的。”
胤禛看了看娴谙,见她又给自己找了事情,本来想劝她歇着些,但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来。
娴谙是他的福晋,做这些一方面是给她自己加分,一方面也是给他加分,这些分数是能看见实惠的——最现实的例子就是,如今膳房那边,对东二所的膳食那是添了五成的用心,倒不是说他们以前有什么敷衍,只是,这饭菜合不合口,那可是一尝就能分辨出来。
是以胤禛不会拦着娴谙“上进”,就想娴谙也不会拦着他自己去读书温课一样,他们都很清楚自己什么该劝什么不该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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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德妃那里吃过饭出来,娴谙拉着胤禛睡了个午觉,然后拿着晚上的座次和菜单给他过目了一遍:“我没让膳房那边送太多菜,如今虽然年景好了,但我想着汗阿玛还是不想看着我们铺张浪费的,就按着人头数加了几个大菜,再有就是开了几坛子好酒,那酒不太醉人,就是多喝两口也没什么。”
胤禛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你写得很好了就叫他们这么办吧,我估计大哥和二哥他们不会坐多久,你安排位置的时候,别把他们放里面就是。”
“放心吧,那两位之间还隔着几个人呢,这又是你生辰,不会闹起来的。”娴谙回道:“虽然我找膳房问过了,但你再帮我看看这桌上可有谁忌口的菜?”
“没有,若是有,膳房也不会让做的。”胤禛道。
这时候,皇帝和太后的赏赐到了,娴谙连忙让人摆好蒲团,和胤禛一起听旨,然后在正厅坐好,看下人一样一样地把赏赐的东西摆出来让二人过目。
不得不说康熙皇帝对儿子还是挺不错的,至少娴谙瞧着这些赏赐,不像是敷衍了事的样子,听说皇帝对太子还要好许多,也不知最后怎么会闹出几次废立的事情来。
娴谙一边看赏赐一边在内心默默吐槽,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身边这个活生生的夺嫡胜利者,不由感觉世事无常。
赏赐看完后,娴谙让下人全都收进库房里登记造册,然后向胤禛问道:“说起来,十四弟如今还没去上书房那边,可今天中午在额娘那里也没看见他,这是去哪儿了?”
“他……”说起这个有些活泼过头的亲弟弟,胤禛下意识就要皱眉:“好像是去演武场玩儿了,没事,一会儿会有人带他过来的。”
谁知道,说曹操曹操就到,胤禛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小阵喧哗,然后就有人通传,是十四阿哥胤祯到了,还带着一个胤祥。
“十三哥,我今天射中了九箭,你可是答应把上回汗阿玛赏你的那张弓送我了!”隔得老远就能听见胤祯的声音传进来,胤禛听到后,脸更黑了。
“胤祯你——”眼看胤禛就要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训斥,娴谙连忙在旁边打断他:“行了行了,今天是你生辰呢,别跟小孩子置气,对了,汗阿玛取名的时候是怎么想的,你跟你弟弟怎么在汉文里是同音啊?”
胤禛猝不及防地被娴谙打断了思路,方才想说的一串话全忘了,再被她奇奇怪怪的问题一搅合,茫然道:“我怎么会知道,礼字旁的字里寓意好的也就那么多。”
“也是。”娴谙见转移话题成功,也不纠结这个了,轻声劝道:“你弟弟年纪小,额娘又宠着他,你若是想教他,也要慢慢来,别针尖对麦芒似的。”
娴谙旁观者清,她能感觉到德妃母子三个,骨子里都有几分勥,若是没人劝着,颇有种认准一条道走到黑的架势。
好在勥归勥,大部分时候都是能听得进去道理的,还颇有几分吃软不吃硬,娴谙感觉自己是能处理得来的。
胤禛不说话了,却是把背挺得笔直,脸上面无表情,颇有些用眼神杀人的感觉,娴谙也没再说什么,毕竟什么事儿都有一步一步来。
等胤祯和胤祥一同进来后,娴谙笑着招待道:“快坐下歇歇喝口热茶,这么冷的天,你们两个去演武场也不怕冻着了。”
胤祥听到娴谙的声音后愣了一下,他是还没见过娴谙的,不过略一想就知道她是谁了:“谢四嫂,我们去的时候天是晴着的,也没什么风。”
“今天谐达不在?”胤禛问道:“你们怎么自己去练了。”
“大哥回来了,拉了谐达去比划布库。”胤祥回道:“我就带着十四弟去玩玩儿,明年他就要入学了,德额娘前些日子也托我教教他。”
胤祯在旁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就看不惯他四哥这幅阴不阴阳不阳的脸色,好像谁都欠了他几千两银子似的:“四哥你又不会带我去,难道还要怪十三哥带了我不成?”
眼看胤禛又要被气到翻脸,娴谙再次出言:“好了,今日你生辰,别跟弟弟们摆脸色。”她说这话的时候把生辰二字咬得极重,还似笑非笑地看了胤祯一眼:“你四哥也是担心你们两个独自在演武场不安全,你们又还年轻,总有顾不上的地方,下回还是要谐达看着才是。”
“四嫂说得是,弟弟们下回一定记得。”胤祥也知道自己有些托大了,被娴谙点出来后有些惭愧。
至于胤祯,在娴谙把生辰二字咬重还看了他一眼过后,就立刻反应过来今天确实不该这样跟他哥说话,但又不愿意道歉,只能低着头对着地板生闷气。
娴谙看场面勉强控制住了,也不好跟两个小叔子多待,于是起身对胤禛道:“你们兄弟几个好好聊着,我去后面看看他们收拾得怎么样了。”
其实对于娴谙来说,她最好是不要去参合这几个皇阿哥的兄弟关系的,但事情摆在眼前了不管也不行,所以还是早点撤了吧,眼不见心不烦。
到了后面,娴谙过问了他们准备的情况,还特地问道:“我让膳房那边弄的那个’生辰蛋糕’,可有备下?”
“都弄好了,福晋放心吧。”宫人堆笑道:“您吩咐的事儿,奴才等肯定是尽心竭力也要办好的。”
过了没多久,三福晋和大福晋就来了,娴谙连忙过去招待。
“上回见到弟妹,还没来得及多说两句呢。”大福晋温和道。
大福晋已经怀孕大约有六个月了,腹部的凸起格外明显,说起话来感觉略有些中气不足,只是人看起来还是温温柔柔的,气质很好,也没有瘦到脱相,想来在宫里应该还是过得算不错。
三福晋原本看起来也是个文雅娴静的,只是在大福晋身边一对比,就能看出来本质上的区别了,她跟娴谙原先就是认识的,说起话来也自带几分熟讷:“你忙完了?我还说早些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呢,结果你这儿什么都是妥当的。”
“你和大嫂都来了,我这儿要是还有不妥当,岂不是要误事。”娴谙笑道:“大嫂也不要跟我客气了,你如今身子精贵着呢,若是有什么不合心意的,一定要跟我说啊。”
“哪就这么娇气了,我又不是头一回怀上。”大福晋笑了笑:“放心吧,我是让太医看过了才过来的,只要饮食上注意些忌口的东西,就不会出错。”
“那便好,大嫂等会儿若是感觉累了困了,可千万别撑着。”娴谙的眼神时不时往她肚子上看,在她的观念里,孕妇可是非常娇贵的,现代医学都那么发达了,但孕期反应这种东西,从来就没有解决办法,更不要说是如果不小心在孕期生了病,连药都不能吃,放到医学落后的古代,只是想想就十分吓人。
“放心吧,我现在还好。”大福晋安慰道:“你也别怕,若有什么我一定不会瞒着不说的。”她语气里有几分哄小孩的味道了,毕竟在已经生过两个孩子的大福晋眼里,才十一岁的娴谙确实还小,即使有不周到的地方,也是可以理解的。
娴谙意识到自己有些矫枉过正,微微红了红脸,不再提这事:“大嫂看着气色倒是还好,看来这胎是养得不错的。”
“是啊。”大福晋突然眉拢轻愁:“若是个男孩儿就好了。”六个多月,太医已经基本把出这又是个女婴了。
娴谙:“……女孩儿也挺可爱的,大嫂身子不错,以后再生就是。”若是别人家,她还可以吐槽一句又不是家里有皇位要继承,但放到如今这情况下……那就是家里真的有皇位要继承,连劝都不好劝。
大福晋说完后,立刻就意识到自己不该和娴谙她们讲这些,于是移开话题:“对了,你们都是头一回在宫里过年,可有什么不知道的?我跟你们说说。”
娴谙立刻跟道:“是有一些不太明白,大嫂能与我们讲讲吗?”
三福晋也跟道:“早想问问大嫂了,又怕扰着你,今天正好能跟你讨教讨教呢。”
“我也就能说说往年经历过的事儿了,你们都知道,宫里规矩多,这章程就要比在外头长些,但大体上是差不多的……”
大福晋在后面开宫中过年小课堂,前面胤禛的兄弟也陆陆续续地到了,除了最早来的十三十四,后面接着来的就是五阿哥七阿哥和十二阿哥,借着胤禛生辰办席面逃课,然后三阿哥为了陪福晋,也来得还算早,接着是八九十这三个结伴而来。
胤禛跟兄弟们相互见礼,如今宫中皇子都住在东西五所里,都是不怎么出宫的,所以聚起来倒是挺容易,大家寒暄的时候也不缺话题,聊聊课业再说说最近能说的朝政,很快就把时间晃到了饭点,这个时候,大阿哥和太子前后脚踩着点到。
这两位如今在皇子里面的地位可以说是超然的,太子就不用说了,康熙亲自教养,而大阿哥去年刚从噶尔丹的战场上下来,那可是实打实的战功。
胤禛目前算是站边太子的,但他也没打算把大阿哥得罪了,对这两位兄长都十分客气,再对太子表现得更亲近些,就差不多把立场摆出来了,明面上也不会落人口实,大阿哥就算不够满意,也挑不出毛病。等到开席,娴谙排的座次也是取了巧的,正南面的座给太子,正对门口的座则是给大阿哥,这样两人就正好隔开了,也不会被比出个高低来,中间隔了好几个人,胤禛也不用独自夹在他们中间两头难挪。
席面上总体来说氛围还不错,年纪大些的几个阿哥都喝了些酒,说起话来也算得上热络,吃到一半儿的时候,有宫人呈上来一个大瓷盘,上面罩着雕刻精美的银盖。
“这是什么?看着像是西洋那边的东西。”最先开口问的是九阿哥,他对西学十分感兴趣,又有条件去了解,自然知道些西方的吃食。
“宫人恭敬地回道:“九阿哥懂得真多,这确实是西洋那边的点心,我们家福晋偶然在书上见到,叫奴才等做出来让阿哥爷们尝个新鲜。”
银盖被揭开,里面是一个约莫十寸大的双层圆柱形糕点,上面用糖画出了漂亮的寿字纹,周围还做了一圈颜色粉嫩的寿桃,看起来十分精致。
宫人继续热情洋溢地介绍:“福晋说这个叫生辰蛋糕,在西方那边也是只有王公才能吃的,据说和亲朋好友分而食之,能驱邪避灾,消祸添福,于是福晋就亲自写了方子,叫膳房那边去做,白案那边的厨子做了好几日,才摸索出福晋想要的模样,总算是赶在阿哥爷生辰的时候送上来了。”
席面上的诸位阿哥猝不及防地接受了这样一大段信息,年纪小的几个都还好,年长的这几个,心里多多少少有感觉……被秀了一把。
这年头贵女讲究的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老四的福晋能为了自家爷们的一个生辰亲自去研究一样点心出来,可谓是十分用心了——要知道她可是嫡福晋,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做的妾室,做这些事其实是有些自降身份的,爱惜羽毛的正室贵妇都不太愿意干。
但四福晋不仅做了,大张旗鼓的摆出来了,仿佛还挺高兴的样子,这就让其他没享受过这个待遇的阿哥爷,心里不平衡了。
大阿哥默默安慰自己,老婆怀着孩子还帮着他应酬交际,已经很不容易了;三阿哥则是想自家福晋还给自己做了里衣鞋袜呢,只是不能脱出来给兄弟炫耀而已;心态最爆炸的其实是太子,他一想到自己还没个着落的婚事就忍不住埋怨岳家事情多,还要强撑着气场不被兄弟们看出来:“老四好福气,弟妹对你情谊深重。”
胤禛的心情是最复杂的,此时只能说道:“内子年少,让各位见笑了。”
其他人:“……”不不不,其实我们一点都不想笑。
“四哥也别客气了,这生辰蛋糕寓意挺不错的,咱们分着吃了吧。”胤禟说道。
于是就有宫人上来把蛋糕切成十几份,拿了小盘子配上银叉,放到各位阿哥面前,出于好奇心,大家多多少少都给面子吃了一口。
这蛋糕上的乳霜冰冰凉凉的,尝起来有很浓郁的奶香,清甜细腻,入口即化,配上里面的蛋糕胚和新鲜水果,口感层次丰富,也不会过于甜腻。
自幼吞金咽玉的皇阿哥自然不会没吃过好的,但对于味道不错的新东西,基本上所有人都被征服了,如果不是碍于面子,甚至还想再来一份,尤其是那几个年纪小的,几乎是把遗憾写在脸上了。
胤禛其实是不太喜欢吃甜食的,但这是是娴谙为了他过生辰才做出来的东西,所以他也吃得一点不剩了,吃完后还觉得味道挺好。
“四哥回去能让四嫂把方子写出来吗?我还没吃过瘾。”胤祯对于他哥一向是有什么想法就说什么,从来没个顾忌。
这回胤禛心情实在太好,也没计较他这样是不是有些失礼:“我回去问问,这毕竟是她弄出来的方子,说不定还有别的打算。”
十四有些不高兴,他总觉得是胤禛在敷衍他,被胤祥拉了拉袖子,好歹拦住了他的脾气,低声道:“你想吃可以自己去找四嫂问,不必麻烦四哥。”
“那还是算了吧。”胤祯轻声嘀咕道,他从来就不怕亲哥的棺材脸,却莫名其妙被他嫂子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震住了,一时半会儿还不敢往她面前站。
见胤祯这个亲弟弟都被拒绝,其他人也不好多问了,该喝酒的继续喝酒,吃菜的继续吃菜,这段小插曲很快告一段落。
晚上,胤禛挨个把兄弟们送出了门,娴谙那里也早把两个嫂子请回去了,再吩咐宫人把宴客的地方收拾出来,两人都感觉有些累了,回到后院后早早洗漱完,都躺到了床上。
“今天那个生辰蛋糕,你吃了没?味道如何?”娴谙主动问道。
“挺好的。”胤禛本来以为她不会提这个,一时也不知道该回什么,于是道:“下回别再辛苦做这些了,不知道的人会笑话你的。”
娴谙一边眉毛挑得老高:“谁敢笑话我?我又不是自己动的手,全程都是支使膳房做的,何况,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我乐意给你做场子,谁要有意见,那就是酸出来的。”
胤禛无可反驳,娴谙的措辞奇怪了些,但确实说得在理,她做的这事,就算是硬抠也根本没有违反任何规矩,实质上是打破了大部分人心里的“潜规则”和成见。
在大部分人心里,正室的作用就是管家看账交际应酬,连生孩子都不算绝对的主业,毕竟还有抱养这条路可以走。
妻者齐也,跟爷们相处的时候一定要端着气度,要大度从容,不能轻浮,更不能邀宠献媚——那是妾室里的狐媚子才做的事,见到了打死算完。
这条路其实也是这个时代大部分贵妇会走上的路,端着端着,就越端越远了,敬着敬着,就相敬如冰了,夫妻一场,到头来只能同床异梦,相顾无言。
娴谙觉得,既然胤禛目前来看还算是值得她托付信任,那自己对他好点也是应该的,毕竟大家就算是以后走不到一条道上,至少还有曾经相互扶持过的亲情在,她也不会有什么遗憾。
“别想了,睡吧。”娴谙往被子里缩了缩,打了个哈欠。
如今说那些事都太远了,顾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要过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