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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7、嵬巍2-1 ...


  •   蓝荀渐渐皱起了眉,不出声地听着。

      “因为当年之事确实不清不楚,母亲来历不明,更从未说过杀死师祖的缘由,蓝未盈利用这点,让整件事情看起来就像是他所描绘的那样,而不是种种巧合。因为族人都不会相信,有那么多巧合。”蓝忘机抬头看向蓝荀,“七叔,您说,您是不是这么想的?”

      蓝荀万万没想到蓝忘机会问到自己,他与蓝启仁一向交好,对青蘅君的观感也一直很好,从未仔细思量过当年事情的原委。只是偶尔同别人一起猜测过,青蘅君夫人是为了报仇杀的蓝绍。

      但今日蓝未盈在祠堂中的一番折腾,蓝荀这时恍然发现,自己的想法已经在悄然间发生了转变。他真的开始隐隐觉得,蓝未盈所说,很有可能就是事实。彼时他对蓝未盈义愤填膺,未及细想,可冷静下来之后,特别是经蓝忘机提醒之后,他才发现那个结论不知何时像一丛毒草,无声无息地扎了根。

      冷汗猝然冒出,蓝荀吸着冷气,如坐针毡。

      蓝启仁只剩下出的气了,愣愣地与蓝忘机对视着,心中万念俱灰。

      蓝忘机等两位长者缓过一阵,继续说道:“兄长当然也知道,即使彻查此事,也不可能有结果,但族人不会信服查不出来是因为真的无迹可寻,反而会指责兄长徇私舞弊,掩盖证据,从此威望尽失。甚至中途还会出现一些似是而非的所谓证据,令结论进退两难。但若是兄长坚持不查旧案,不仅蓝未盈会继续以死相逼,族人也会认为兄长做贼心虚,此后兄长的任何一个失误都会被无限放大,直至身败名裂。”

      蓝启仁不知不觉从床上坐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蓝未盈这次,并不是为祖父伸冤,而是蓄谋已久,篡位夺权?”

      蓝忘机道:“我不敢断定,是蓝未盈想篡位,还是其他人想篡位,但这个扳倒兄长的由头,的确是谋划周全的计策。”

      蓝荀气愤不已,啪地一声击在榻沿上,恨恨地道:“真真人不可貌相,蓝未盈一表人才之下,竟然是财狼之性!”

      蓝启仁闭目沉思,过了良久,叹息道:“原来曦臣早就看透了,才主动提出退位让贤,既要保住你们父亲的名节,不让旁人借查旧案的名义栽赃陷害,构陷诽谤,又要堂堂正正,不用家主之位以势压人。唉……真是苦了他了。”

      蓝忘机道:“方才叔父身体抱恙,没有听到兄长最后说,选任的家主,必须过继至前宗主名下。”

      蓝荀已经彻底明白过来,低声道:“无论是谁,既然认前宗主为父,就不得做出对前宗主不敬的事情来,自然不得再翻查旧案,给前宗主定罪。”

      蓝启仁沉痛地摇摇头,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禁不住老泪纵横,用只有蓝忘机才能听懂的话叹息道:“我真是悔不当初……到最后还是害了兄长……悔啊!”

      雅室内遍布愁云惨雾,三人相顾无言,只剩下蓝启仁断断续续的呜咽和模糊的喟叹。

      劝慰过蓝启仁,蓝忘机踩着家规不得疾行的红线,赶往寒室,心中甚是忐忑,不知道蓝曦臣现在是否萎靡困顿,抑或愤懑悲怆。

      不料蓝曦臣一身轻装,铺纸窗前,临笔丹青,悠闲自得地绘着一副青绿山水图。
      斜日穿越窗棱菱花,在他笔下宣纸上洒下一层鎏金。看样子长老们已经离去许久,门生早早将屋内收拾干净,长老们来过的痕迹皆无。

      见含光君进来,两位门生拿着工具,躬身离去,仿佛得过蓝曦臣吩咐,不必通报。蓝忘机发现,以前书架上金光瑶送的各色名茶撤走了,书案上摆了多年的名贵砚台镇纸还有笔架,也都改换为蓝氏子弟们通用的款式。

      蓝曦臣换上了便装,撤去冠笄,将一头黑发简单地束在身后,更显飘逸,听见蓝忘机进来,顿笔凝锋,回眸一笑,轻声道:“忘机,你来了。叔父还好吧?”

      蓝忘机简单问礼,走到他身边,兄弟两人对视瞬间,蓝曦臣微微颔首,目光好似洞察一切。

      “兄长,叔父无碍。只是尚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蓝忘机说完,蓝曦臣淡淡一笑,回过头去重新提笔,蘸了青石粉,勾勒画中树木的轮廓。

      蓝忘机静立在一旁,看着他画。画的是烟雨朦胧的江南小景,春光烂漫,绿茵浓淡,轻舟如梭。

      蓝曦臣说道:“忘机,你为何不问我?”

      蓝忘机平静回答:“兄长定有周虑。”

      蓝曦臣只屏息勾出长长一笔,然后说道:“其实我也是措手不及。没料到蓝未盈另有目的。”

      蓝忘机道:“要保全父亲名誉,兄长不能查。但不查就难以保全家主之位。”

      蓝曦臣嘴角浅浅一弯,道:“他料定我不会查,也不会放弃家主之位,所以想不到我会顺势而为。也算扯平了。”

      他执笔的手稳若悬松,一笔一画一丝不苟,纸上山重水复万千丘豁,落笔却是温柔细腻,在他的笔下,一花一树,一桥一舟,都有着几分雅致,几分超然。

      蓝忘机看了一阵,问道:“兄长真的要退位让贤?”

      蓝曦臣道:“情势如此,这由不得我。”

      蓝忘机踌躇一番,方鼓足勇气问道:“兄长可是因为族中逼你成婚?而你不愿?”

      蓝曦臣放下笔,望着窗楞处伸进的一枝老梅,“我的确不愿。但这不过是族人的一个借口。有些积怨,总有爆发的一天。”

      蓝忘机略感意外,“积怨?”

      蓝曦臣道:“当年的情形你也知道,我们绝不能查到叔父身上,否则父亲母亲的苦也白受了。但是,不服父亲、偏向师祖的长老怎么可能没有微词,压抑多年,蓝未盈回来拜会长辈,重提旧事,已经将旧怨勾了出来。再加上无羡的事情,虽说现在看来是金家的阴谋,但族中伤亡总有人会怪到无羡头上,我的力压也得罪了不少人。”

      他转身面对蓝忘机,倾斜的日光在他半边脸上投下亮色,墨色的眸子像琥珀般剔透,“金仙督算无遗策,我才发现,这些年他有意无意地让我姑苏蓝氏站在他身后,我还不敢肯定他手下有多少冤魂。我开始是不信的……以为他敬上怜下,忍辱负重,旁人的非议都是鄙视他的出身,嫉妒他的成就,我笑宵小鼠目寸光。到头来……原来可笑的竟是我自己。”

      蓝忘机只觉蓝曦臣语音之下是深深的倦怠,听得他喉头一阵苦涩。蓝氏家规严苛,蓝曦臣自幼接受的教养,最重信义,成年后因为品性美誉无数,却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欺骗背叛,原是这世上最不堪的事了吧。

      “可我现在已经想开了。我之所以痛苦负累,皆因我是家主,纵然这些事都非我本意,却难辞其咎,无可辩驳。我是家主一天,就得背负一天。可我能一走了之吗?”蓝曦臣唇边一直含着微笑,仿佛不过是伤春悲秋,谈天论地。

      蓝忘机张了张嘴,却不能说出一字。

      蓝曦臣道:“我不能一走了之,正如你当年也没有一走了之。姑苏蓝氏生我养我,只能是家族不要我,我却不能抛弃家族。我做家主不辱没先祖,是我应尽的责任,若是有所差池,也只是我的错。”

      蓝忘机道:“兄长,不是。至少不夜天誓师大会、围剿乱葬岗,不是你一个人的决定。”

      蓝曦臣笑笑:“有什么区别?不信你看,他日金仙督被群起攻之,兰陵金氏这些年借他敛的财,占的地盘,还是金家的,错的只是金仙督一人而已。”

      蓝忘机心弦颤抖,知道这都是可以预见的事实。他望着蓝曦臣平静的面容,不由自主的悲哀翻涌而来。

      “其实这些我都可以忍受,这本就是我的责任。只是,让我违背自己心意,娶一个我不爱的人,我做不到。”蓝曦臣缓缓地转向窗外,脸色严肃起来。

      “如果我屈服于家族的压力,娶了林姑娘或是任何别的女人,就是毁了她。我虽然不喜欢她,却也不愿意,让她成为我满足家族需要的祭品。她是一个人,不是物件,她有感觉,有感情,不应该做别人家传宗接代的工具。”

      蓝曦臣打住了话头,片刻后轻轻地道:“忘机,如果是你,你会娶她么?”
      蓝忘机懂得,却异常艰涩地道:“不会。”

      蓝曦臣默契地点了点头。

      蓝忘机思忖了一下,问道:“可是兄长,我以为你是因为忘不掉公主,才拒绝娶亲的。”

      蓝曦臣回过头来,“是也不是。我忘不掉她,也因为她爱不了其他人。但是,我拒绝娶亲,是因为我不认为,我们家族的兴衰,比一个女人的终身幸福,更重要。”

      蓝忘机一时不解,疑惑地道:“可公主不也是为了边境无战事,牺牲了自己的终身幸福吗?”

      蓝曦臣眼中潮汐涌现,说道:“她是自愿为了家国牺牲她的一切,可歌可泣,令人仰望。可别的女人呢?她们是甘愿为了别的家族牺牲自己的一切吗?不是的,”

      蓝忘机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世家为了家族联姻,考虑的都是家族的利益,可是对于当事的两个人,有谁真正在意过他们的心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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